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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各军种不同的眷村类型,眷村出身的女作家朱天心,在她的文章《想我眷村的兄弟们》里有个贴切有趣又无奈的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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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军村的妈妈们最洋派,懂得化妆,传说都会跳舞,都会说些英文。陆军村的妈妈最保守老实,不知跟待遇最差是否有关。海军村的打牌风最盛,也最多精神病妈妈,可能是丈夫们长年不在家的关系。宪兵村的妈妈几乎全是本省籍,而且都很年轻,甚至还没小孩,去他们村子玩的小孩会因听不懂闽南语而莫名所以地认生不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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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奇怪的大概是情报村,情报村的爸爸们也是长年不在家,有些甚至村民们一辈子也没见过。他们好多是广东人,大人小孩日常生活总是言必称戴先生长戴先生短,仿佛戴笠仍健在,且仍是他们的大家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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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军种的眷村里,空军眷村算是条件最好的,这也跟空军的气氛有关。台湾俗话说:“空军少爷兵。”由于空军是不直接面对敌人,而且几乎是个人作战,所以与陆军相比,特点是贪污较少,人员素质较高,风气比其他军种自由,政治侦防较松(飞行员的政战系统与小蒋的不相干)。而且待遇和福利一直很好,派系也单纯,不过空军眷村没几天就会有人家里突然接到噩耗,常常有家庭在办丧事。相比之下,海军居其次,至于陆军,那真的除了“乱”已无法形容,搞派系搞到看在“党国”的分上都不拉兄弟一把,到了台湾继续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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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空军不只是营区里的福利好,眷村也是。空军眷村还有自己的小学,在师资与设备方面都好于一般台湾本省人读的学校,所以空军眷村子弟,在学历与未来的发展上,确实是优于其他军种或杂居型的眷村子弟,更优于一般台湾老百姓。直到后来被征收为一般国小或代用国中之后,这种界限才逐渐淡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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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跟大陆的“大院”比较不一样的是,大院里面一到过年期间就冷冷清清,大家都回乡过年去了,等到年假回来,大伙又兴冲冲地聊着家乡见闻。但是在眷村里,有一个特殊现象,极少有年纪大的长辈,都是青壮年军人,因为大家都是大陆过来的,都是离开老家到异乡,在台湾本省也没有亲友,过年没地方去,只好远亲不如近邻,把来自五湖四海的邻居当亲友,一同在眷村里过年。这时,来自各地的大妈阿姨,都拿出代表他们家乡口味的拿手好菜,如东北的饺子,西北的泡馍,云南的米线,江浙一带的小笼包、汤包、生煎等,大家一起围炉共享,气氛总之就是很有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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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这辈子第一次意识到有这么一群人“与我们不一样”,是在小学作文课,清明节假期前,老师出个作文题目,要大家写清明节扫墓的事,等到假期结束,有位小朋友交不出来被老师骂,结果他哭哭啼啼带着鼻涕哽咽说:“我们家真的没有墓可以扫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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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师知道原因后,只好饶了他,因为他完全没有“清明节扫墓”这种概念,那时候我才知道,有“这么一群人”没有墓可以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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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眷村朋友提到,逢年过节,他父母都会邀单身的军中同袍到家里过节,这过节每次都有一定的程序,好像SOP(标准作业程序)一样。刚见面一定是兴奋地寒暄,接着开始喝酒,酒过三巡,大伙逐渐闷了下来,不再讲话,继之而起的是暗泣抹泪,一位开了头,然后大伙就放声地哭爹喊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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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台湾这些年2 眷村饮食,有你吃过的牛肉面和永和豆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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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台湾,大家一提到山东,第一个想到的不是泰山、青岛或蓝翔等标志,就好像条件反射一样,脑中浮出的第一个东西竟然是大馒头,仿佛包子和馒头已经成为山东的符号。包子、馒头、烧饼、油条这些台湾人原本没在吃的东西,就是因为外省人的移入才开始出现在台湾社会。现在台湾社会上有所谓“眷村口味”“眷村菜”,常常都把它当作怀旧料理来操作。眷村菜其实也不是多高明精致的菜,它是指那个年代眷村里的居民,这些老兵在思乡情绪之下,利用台湾本地的食材凑合着,想办法做出家乡口味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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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年军人津贴不一定能养活一个家庭,为了家计,许多眷村的妇女只好走出眷村,早上卖些豆浆、油条和烧饼,黄昏时兜售自己亲手做的馒头、花卷或各省口味的小吃,渐渐地,这些眷村口味也为一般台湾本省民众接受。因为这些眷村口味用的是台湾本地食材,常常没办法做得像家乡那么正宗,再加上大江南北的口味相互交流,左邻右舍互相学习,串门子串出一堆新菜来,就好像混在一起做撒尿牛丸一样,结果反而变成一种有新特色的口味,丰富了台湾本地菜的种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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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台湾南部高雄的岗山,最有名的特产是辣豆瓣酱。原来岗山也是“国军”空军官校所在地,空军大部分都是四川人,旁边眷村居住着1949年国民党从成都带走的最后一批空军官兵,他们试着用台湾食材做出四川口味的辣豆瓣酱,没想到久而久之也做出名堂,打出名号,成为岗山当地的特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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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湾本省人饮食习惯也受到这些外省人很大的影响,比如台湾本省人过去是不吃牛肉的,因为在早期台湾农业社会里,牛算是“工作伙伴”,一头牛在农家里从出生到终老就跟自己家人一样,为了感念牛的辛劳与付出,在早期台湾是不吃牛肉的。这种风俗成为一种家训,直到现在仍有部分人在遵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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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现在台湾很有名的小吃“川味红烧牛肉面”,其实也是这些外省人到台湾后凑合着做出的料理,辣豆瓣加上红烧汤头,再放美援品里牛肉罐头中的大块牛肉,在台湾本省人原本不吃牛、不吃面的情况下,几十年后反而变成人尽皆知的台湾小吃。很多台湾人后来跑到四川去寻找最正宗的川味红烧牛肉面,结果当然找不到,因为它是在台湾发明出来的吃法。现在大陆很多“加州李先生”,就是台湾人过个洋水后回大陆开的,不过跟台湾口味落差真的蛮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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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在大陆打出高知名度的“永和豆浆”也是一样,与台北市一桥之隔的永和,一向是许多外省籍人士或退伍老兵选择定居之所。约在20世纪50年代,一群大陆北方人士搬来永和,为了谋生便卖起了豆浆,每天凌晨两三点钟开始辛勤工作,磨豆浆、煮豆浆。一开始,台湾本省人不太能接受豆浆这种东西,就跟现在外地人到北京都觉得豆汁味道恶心一样,所以很长一段时间经营惨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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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后来几年,台湾的棒球小将屡屡在大赛拿到佳绩,棒球队到外面参加比赛可是大事,这也掀起一股熬夜看转播的热潮。因为时差关系,每回比赛结束后几乎都已半夜或清晨,肚子也开始饿了,当时只有永和的豆浆店开得最早,也是唯一有早餐卖的店,大伙儿索性相约一起去吃早餐,豆浆也被越来越多的人接受。后来这种熬夜看棒球,清晨喝豆浆好像变成一种仪式,桥对面的台北市人也跑过来喝,慢慢地豆浆也传遍台湾,成为台湾日常生活中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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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眷村里的小食口味,当年国民党大员也从各省带来一流厨师,这些厨师退休后自己跑去开店,所以川、湘、淮扬菜在台湾都有一定的市场。我到上海工作后,周围的朋友觉得我怎么吃得惯上海菜那么甜还有赤油酱汁,就是因为我家楼下就有一家上海老头开的上海菜餐馆,从小吃到大。很多大陆的菜系在台湾又进一步互相融合,发展出新做法,比如在欧美中餐馆必有的名菜左宗棠鸡(General Tso’s Chicken),就是发明者彭长贵当初融合了湘菜及淮扬菜做法而做出的新菜式。他后来到美国开餐厅,这道菜大受欢迎而流传开来,倒是彭先生再过几年又回到故乡长沙开餐厅,当地人反而吃不惯,餐厅最后只好结束营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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眷村区隔开了本省人跟外省人,很大程度阻断了两者直接交流的机会,很多台湾本省的小朋友从小就被父母警告,没事不要走到眷村里面。眷村里的小孩也很团结对外,因为他们也总觉得台湾小孩都要欺负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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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大陆的看法,外省人跟本省人也有很大歧义。对于本省人来说,根本就很少人知道大陆是什么样子,仅从政府的宣传中得到一个有关大陆的模糊概念,一点都不实际。对于外省人来说,大陆就是他们的家乡,他们时常怀念着,就算对于在台湾出生的下一代,也不断向他们描述家乡的美好,什么“唉……台湾的梨哪有老家的梨那么大……”“台湾的区区小溪哪有黄河长江那么壮阔”“台湾这个贫瘠小岛……什么都没大陆好……”,这些说法自然也在外省人的下一代中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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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常会看到,大陆这边对台湾人喊话总喜欢引用余光中的《乡愁》:“小时候/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我在这头/母亲在那头……”试图引起台湾同胞共鸣,可这也仅仅是一种自我感觉良好,那种乡愁只有那些1949年之后到台湾的人以及他们第二代、第三代可能有,大部分台湾本省人读了,并没什么感觉,对大陆还是感到疏离且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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