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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曾经说过，计划经济永远有无穷的吸引力。所以经济学作为反对计划经济的一门学问，也将永远有用。张维迎在书中写到：“为什么社会要出钱养活这么多经济学家？一个重要原因是市场经济需要有人去捍卫。”我们两人对经济学的用处也有极为相似的看法。如何捍卫市场经济？就是要不断说明市场的有效性，用逻辑证明市场在资源配置中的功能。举一个普通百姓关心的例子：房价高，大家买不起，怎么办？没有一个真正的经济学家会说依靠经济适用房或限价房能解决普通人买房的问题。但是当前最受欢迎的还是这些市场之外的手段。想说明大家买房还要靠市场，普通人能相信吗？普通人的想法就是因为市场，才把房价抬得这么高。不用政府的力量纠正一下，大家怎能买得起房。比较这两种看法，就知道经济学的用处在哪里。再比如粮食安全是靠18亿亩耕地红线的保护，还是靠市场，也是一个不容易说清楚的问题。自给自足能保证粮食安全，还是依靠国际市场更安全？又是一个一般人搞不清的问题。正因为市场经济被怀疑，搞计划经济，死了几千万人，所以需要经济学家。他们有可能防止巨大灾难的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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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为什么有效？可以有各式各样的说明方法。张维迎在他的书中强调了两点：“一是个人想得利，首先要为别人创造价值；二是市场还有一只看不见的眼睛，它防止偷懒，捡小便宜，使陌生人之间的分工合作成为可能。”我对市场的有效性有不同的解释。别的经济学家还可能有更多的不同解释。这也说明全面理解市场是极为困难的，因为它太丰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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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市场？我认为就是人的自由活动（在经济方面）。人是理性的，不会做愚蠢的事，这是市场能有效的根本原因。市场的特征是交换，在交换中提升了物品的用途，也增加了人们发挥才能的机会。交换使得物尽其用，人尽其才，也就是改善了资源配置的效率。劳动能生产出物品，而物品要变成财富必须通过交换。现在的GDP就是统计交换得出的。交换不是零和游戏，它有净的产出。这和传统经济学所说的“等价交换”正好相反。之所以有等价交换的想法，是由于劳动价值论。它认为物品的价值多少取决于生产该物品所花去的劳动量，交换前后物品没有变，所以其价值也不变。殊不知物品的价值取决于是谁拥有它，以及时间、地点等条件。同样的香蕉，在广州消费掉和在北京消费掉，其价值是不同的，因为广州人经常吃香蕉，而北京人难得吃得到香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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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之，如果外界有干扰，人就不能做最合理的事，效率就降低了。举一个例子，埃及首都开罗市政府规定对房产征税，当新房封顶时开征。结果是几乎所有的新房住人之后仍不封顶，成了烂尾楼。从远处看去一片烂尾楼，开罗成了烂尾楼城。政府的税也没征着，倒把城市变成了烂尾楼城。这里说明税收必须中性，也就是市场有效性的道理。非中性的税收破坏了市场原有的安排。中国改革开放前在农村实行合作制（初级社、高级社、人民公社），要求农民集体劳动，集体分配。农民不愿意，用怠工来对付，搞得全国人民吃不饱饭20多年之久。这都是干涉自由的结果。一直到凤阳县18户农民签订生死合同，自由单干，才结束了中国几亿人吃不饱的历史。类似的例子不胜枚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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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对自由的人认为纪律才能导致最优，自由会造成冲突。不错，在战争中纪律无疑是必要的。但是在经济活动中并非如此。经济活动的目的不是战胜敌人，而是寻找最优的组合。和谁交换需要寻找，这就是拍卖和招标；有钱投什么项目，需要考察选择，也需要自由；干什么行业，哪些行业有发展前途，取决于很具体的时间地点条件；没有自由，统统按照死规定，肯定是缺乏效率的。的确，太自由了会引起利益的冲突，所以市场经济的基本规则是利己不可损人。市场经济是一个双赢经济，也因此它具有非凡的财富创造能力。在市场经济中，人人追求利益，但是每个人都不得损害别人的利益。这只有在消灭了特权的社会中才做得到。我国进一步改革的方向也在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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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对市场经济的另一个理由是市场具有盲目性。这个判断不错，市场确实有盲目性。因为市场是由许多独立的个人在做经济决策，他们所做的决策只能根据他们掌握的有限信息。由于信息不全面，决策有可能是错的。但是市场有自我纠错的功能，它随时随地在发现错误，纠正错误。我们希望一个不犯错误的经济，恐怕是乌托邦思想。事实上计划经济不但犯错误，而且极难纠正，死了上千万人，还要继续坚持。人类历史上这种瞎指挥不胜枚举。人们迷信计划经济，有一个隐含的前提，即计划永远是正确的。人们绝不会要一个错误的计划。但是恰恰是这个前提并不存在。计划都是人做的，即使是聪明人也会犯错误，何况面对极其复杂的经济问题，谁也不可能永远正确。用18亿亩耕地来保护粮食安全的错误就在于此。谁也计算不出18亿亩比19亿亩更安全，或17亿亩就不安全。我反对韩愈写千里马的那篇文章《马说》。他的错误就在于假设有一个永远正确的伯乐，没想到从哪儿去找一个永远正确的伯乐。发现千里马固然难，找伯乐一样难。用找伯乐的难代替找千里马的难，问题一样没解决。韩愈的这篇文章中国人念了1200年，谁也没发现它逻辑上的毛病。它假定有一个不犯错误的伯乐，有意无意地强化了对计划经济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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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受阻碍的自由交换还有一个非凡的重要意义，即只有在这种自由交换的条件下，钱才能够度量商品的价值。不受阻碍意味着钱可以流通无阻，钱可以和商品自由交换，永远不发生买不到或卖不掉的问题。在经济学里这称为一般均衡状态。这时候商品的价格才能够度量其稀缺性或价值。任何对自由交换的妨碍，凭票凭证，要审批，价格管制，身份限制等都会减少钱对价值的度量功能。计划经济中由于没有自由交换，钱失去了度量价值的功能，使经济全面陷入混乱。该进口的在出口，该增产的在减产，真正创造了财富却表现为亏损，管理好企业的被误认为管不好。经济失去了是非标准。这是计划经济失败的根本原因。解决这个问题的唯一办法就是自由交换。所以真正的经济学家都是经济自由主义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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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自由交换的市场确实有失效的时候。这就是由于有外部性（比如污染），有自然垄断，使市场偏离了效益最佳。这时候可以由政府来纠正，也可以由其他机构来纠正。但是要注意，纠正也不一定是正确的。不管是谁都不可能永远正确。我们只能说，由于市场有可能失效，对市场的干预是能够成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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纠正了不良外部性、消除了垄断后的市场，是财富生产最有效的制度。但是它未必是财富分配的理想状态。所以我说，一个社会经济上的两大问题是财富的生产和财富的分配。这两件事都做好了，经济就没有大问题。但是什么样的财富分配是合理的，并没有一个客观标准。各人有各人的看法，并不存在对和错的区别。有时候为了大家同意的财富分配调整，牺牲一点财富的创造，改善一点财富的分配是可以的。但是切忌做那些既不利于公平分配，又不利于财富创造的愚蠢之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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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价上涨并非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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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家如何看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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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家不把价格看成是关系到大众生活负担的一个问题，而是资源配置问题。如果看成大众的生活负担，价格越低越好，那样大家的负担轻一点。如果看成资源配置问题，价格就不是越低越好，而是恰当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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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体上，大家生活的好坏要看GDP的增长，即财富生产的增长。我们所能消费的都是我们生产出来的。光是价格低，财富不增加有什么用？价格低而生产不增加，就变成商品供不应求，生活水平不能提高。怎样能使生产增加？要合理配置资源，每样东西都要发挥它最大的效用。一个供求均衡的市场价格，就是能使产出极大化的资源配置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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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每个家庭每月有一定的收入，将这份收入分配于吃穿用住等。一个合理的价格能够引导大家的消费和生产相匹配。水价要不要涨？看它的供应如何。供不应求就必须涨价。不光是水，一切商品都应该遵从这样的规律。我国许多城市都有缺水的问题。水价上涨，促使大家减少用水，让水用在最能促进生产的地方，最后大家的生活能够有所提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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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理的水价既要保证必要的供应，又避免浪费。水有几百种用途，从饮用、洗涤，到浇马路、洗车等。哪些算必要？哪些是浪费？这要看水的供应状况。最后用来区分必要和浪费的就是水的价格。水价高，浇马路、洗车都会变成浪费的。即使不能完全杜绝，也要减少使用的频率。而水价低，供应很充沛，天天浇马路洗车也未尝不可。问题在于是否有其他更重要的用途。所谓的重要性，就是拿价格来判断。用得起高价水的，就是更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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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这样的说法没有考虑各个家庭收入的不同。同样的水价对低收入的人来讲，感觉很受约束，但是对高收入的人来讲，不感觉有什么约束，照样会大量用水。所以除了用价格控制水的使用，也要加强节水的宣传教育。一个更有效的办法是对高收入的人定高价，低收入的定低价。问题在于如何区分收入的高低。一个可行的办法是按用水量来区分。用水量大的是富裕家庭，对他们定价可以高一些。这就是阶梯水价。这个方法既有节水的效果，又比较公平，是一个科学的定价方法。但是执行起来困难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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价格引导资源配置的另一个例子是：在城市交通的拥挤路段收取拥堵费，以减少堵车导致的损失。收拥堵费对开车的人而言是一种经济负担，但是从全社会的角度看，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开支。顶多就是收费的管理成本，包括电子监控、对违法者的追索成本等。这里没有修路建桥的成本，没有拆迁的成本。但是因拥堵而造成的损失可以减少90％（这笔损失就北京而言约为每年人民币70亿元，平均每人每年约500元）。在这里价格信号告诉人们如何选择出行的时间、路线，以避免拥堵。价格实际上起了信号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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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不仅仅在拥堵费的问题上价格起了信号作用，其他场合也如此。人们在家庭消费中要量入为出，根据自己的收入选择购买什么样的商品；在投资计划中比较不同项目的资金回报率，选择回报率最高的项目；在设计方案的比较中，要选择同样性能而成本较低的方案。这一切的后果就是，价格结构决定了经济结构。可见价格关系重大。价格扭曲会导致巨大的经济损失。所以经济学家把价格看成非常重要的经济元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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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计划，按比例”之所以错，是因为经济事务中不存在固定不变的比例。物理、化学中有许多固定不变的比例，但经济事务中没有。拿居民的消费结构来看，拿多少钱买吃的，买穿的，买娱乐，买住房，等等，都随收入和偏好变化。人们的收入提高后买吃的比例会降低，买旅游等娱乐品的比例会提高。当居民的收入很快提高时，旅游业会更快地得到发展，而不是和收入成正比例增加，因为吃的比例在减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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懂得价格在资源配置中的信号作用，就懂得为什么东西少了就该涨价。东西少，就是有钱也买不着，这会造成生活中的巨大不便。如果允许市场自己运作，价格自然会上涨。涨价以后需求一定会减少，供给一定会增加，供不应求的情况就能扭转。所以当市场是自由的时候，我们总能够买到任何一种商品。计划经济不允许价格自由浮动，所以永远有供不应求，同时又存在供过于求。生活非常之不方便。全世界成功的国家都是自由市场的国家，没有哪个计划经济国家搞成功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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粮食安全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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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需18亿亩耕地红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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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年，天则经济研究所花了一年时间，研究我国的粮食安全和耕地保护的问题，得到的一个重要结论是，限定18亿亩耕地红线是不必要的。这一结论引起各方面的热烈争论。有赞成的，也有反对的。但是大家一致的出发点是国家和人民的利益。既然出发点相同，为什么意见有很大的不同？这是值得我们深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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