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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25 对于小红来说，目前这种“玩”的状态是没有生活目标时一种暂时的迷惘状态，她不知道自己将要怎么过下去，而身为外地人和一个小姐，没有资源和关系，她只能“玩玩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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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27 我觉得自己一直都是贪玩的，我爸妈也这样说我嘛。他们会拿我和我那个妹妹比，觉得她念了大学，都是一个老师了，我就一天到晚只知道玩。我觉得我习惯了这样，现在我觉得自己就是过一天算一天的那样子。做小姐其实也就是玩玩的，也可以说是为自己的懒惰找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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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29 我问她觉得做小姐是不是一个正式的工作，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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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31 不是啊，肯定不是啦。不可能觉得是正式的工作。肯定是不一样的，跟正常的工作。我觉得在人心目中都是这样子的。觉得做小姐都是不好的，所以我觉得这就不是正常的工作咯。做小姐跟做正常的工作是不一样的。别人会看不起吧。如果你做正常的工作，你去捡垃圾别人也不会看不起。我觉得我活得很盲目的，也不为了什么，反正就要混日子嘛。没钱就出去赚钱，然后有钱了又不去，花完了又要出去，就是这样子的。活着没多大意思，最多只能说是玩玩、混日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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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33 佳佳也把自己目前夜总会的工作形容为“玩”。她22岁，在深圳盐田的一家夜总会做小姐。她原先在一个码头做工，是个“乖乖女”，下班和同事吃吃饭就回宿舍，基本不去娱乐场所，觉得“那些地方都是很乱的”。后来有一次她的一班同事为一个人庆祝生日，拉她一起去夜总会玩，她推了几次，还是不好意思拂同事的面子，只好一起去了。那是她第一次去那种场所，待了两个钟头，觉得很不习惯，甚至有些害怕，“搞不明白同事为什么会喜欢去那种地方”。在舞厅里，音乐震耳欲聋，她说自己像个木头一样，只晓得盯着别人看，又不想跳，“只想快点回宿舍算了”。第二次有朋友叫她去玩的时候她就说不去，朋友笑她胆小，说：“这算什么，这都怕？”为了面子，她只好去了。可能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再去果然觉得也就那个样，没什么好紧张的，而且大家都是去喝酒、跳舞而已，“又不做什么违法的坏事”，她逐渐放松下来。几次之后，佳佳习惯了舞厅和夜总会的环境，有时候自己也会叫朋友一起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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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35 最大的转变发生在一年半之后。佳佳感到码头的小文员工作又累又无聊，生活日复一日，不想再做下去。她想要的那种生活是“不用准时准点上班的，也不用天天在一个小小的集装箱办公室里盖章、复印，夏天热得要死，一身臭汗，冬天穿成一个球也觉得冷”。她的决定是当初的自己怎么也不会想到的：去夜总会！她形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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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37 当时自己脑子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都不敢相信我真这么想了。但我觉得这肯定不是一时冲动，可能其实早就有这种想法了，自己不敢承认而已。我想了一下，觉得也没什么不好的，工作环境就比码头好多了，时间也很灵活，还可以认识很多人。比码头舒服多了，钱也挣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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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39 她选了一个离原来码头较远的区，就辞了工，进了一家夜总会。她的生活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可以睡到日头落山，晚上都待在室内，“整天都可以不见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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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41 你知道吗？有一两次感觉很久没看到太阳了，抬眼看了一下，眼睛都疼的！几个月前我试了一下“嗨嘢”嘛，[1]头晕晕那样，觉得周围都不真实，像做梦一样。不过我觉得现在也真像做梦，自己都根本想不到，以前害怕来的地方，现在居然在这里做事！以前是来这里玩的嘛，现在就感觉好像还是在玩。反正就觉得这不是工作吧，就是玩，很自然的，这种地方，做的这些事情就是陪唱陪跳陪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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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45 对佳佳来说，“玩”更能形容她现在的状态——生活方式的彻底改变、夜总会的玩乐性质、药物带来的虚幻，工作、玩和日常生活没有了界限，一切都以一种非真实的方式呈现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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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47 “玩”这种说法还反映了小姐的“表演”性质，尤其是对于室内场所的小姐来说。这种“表演”给我印象最深的是我第一次在夜总会见到莹莹的时候。当时我和一个男性朋友一起，妈咪把莹莹介绍了过来。她穿了一件浅色雪纺衬衣，深色裤子，戴着一条桃心链坠的项链，长直头发上别了一只闪亮的发夹。第一感觉就是她的衣着跟其他小姐有些不同，说起话来声音软软的。我们坐在大厅里聊天喝酒，很快我就发现莹莹跟我朋友的说话方式和她跟我的说话方式有些不同。她和我聊天的话题大都是护肤、发型、衣服、男朋友和感情，比如她跟我分享洁面的正确方式是必须在脸上按摩够5分钟，否则无效，或晚上睡前涂面霜要如何在前额、面颊等用手指绕圈等；跟我朋友说话的时候则变得有暧昧感，充满了性暗示，听起来更像调情、挑逗，而不是聊天。她说起她的“亲密关系排行榜”中的“心交”关系时，还特意转过去对我朋友强调了一下“是‘心交’哦，不是那个字哦，别想歪了”。然后她解释了一下排行榜处于末端的是纯粹性关系，问我朋友是否同意。在问他的时候，莹莹做了个代表性交的手势，咯咯直笑。她还说自己相信灵魂伴侣，希望能找到这样的人与她心灵相通。但当我们一起上洗手间的时候，她跟我说她其实不怎么相信坚贞忠诚的友情和爱情，跟我朋友说的那些只是“说着玩的”。她说自己书读得多，在夜总会里属于“教育太好”的，所以不是很受欢迎，包括在同伴群中和在客户群中，因为她不是很会取悦人家，不像别的女孩子喜欢穿暴露的衣服，客人说什么都愿意，有时“低三下四的”，对于客人的挑逗也毫不介意，她就不喜欢那样做。当我朋友问她会不会跟客人出去时，她说自己只陪聊、喝喝酒，“不做那些的”。朋友又换了个方式谈起了关于性的话题，她脸上流露着颇严肃的神情，说她从来不和客人发生关系，然后用一种撒娇的语气重复了一次，说“人家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的嘛，人家从来不提供那种服务的嘛”。之后她又对他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觉得一夜情是可以的喔！因为一夜情表明你对他有好感嘛！”接着她用牙签插了一块西瓜递到我朋友口边。朋友后来告诉我，她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斜斜地觑了他一眼，还调皮地冲他笑了一下，对于一个男人来说，在那一刻他感觉到莹莹在挑逗他。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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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49 她到底做没做过呢？我觉得不可能没做过。但她的样子好像又很纯。我一下子都搞不清她是不是对我有好感了。我觉得也许她这样说是为了提升自己的形象，提升自己的议价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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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51 我们一起上厕所的时候莹莹告诉我和另一个女部长说她那个月月经没来，那个部长第一反应就是，“你不是怀孕了吧？”莹莹之前说她跟男朋友分手已经半年多，又说自己从来不提供“那种服务”，那她怎么会怀孕呢？部长笑她“搞嘢[2]太不小心了”。那时莹莹才低声跟我说其实夜总会里所有女孩都会出台的，只不过男客一般喜欢“清纯”一点的女孩，她就会顺意说自己和别的女孩不同，自己不提供性服务，就好像她跟我朋友说的那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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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53 那晚莹莹一直在我的“女性朋友”和“性感小姐”两个角色中互换，跟我说一套，跟我那个朋友说另一套。她和他之间的交流就是两人间的挑逗和调情。后两次见面的时候莹莹就跟我提起了她的这种“表演式”的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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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55 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在演戏。跟那些客人在一起的时候，我猜他们想要什么，我就把自己装成那个样子，说话啊、走路啊什么的。在不同的人面前可能都是不一样的。在你面前大概我会自然些，我们都是年龄差不多的嘛。但在那客人面前就不一样了。有时候我们那个部长都说我怎么变得那么快，我说是啊，玩而已嘛，逢场作戏嘛，是不是！又不是那么正式严肃的工作，有什么所谓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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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57 在这里，“玩”带有表演的性质——在不同的人面前摆出不同的性别形象，一是能迎合需求，多给自己机会；二是能在严苛的环境中保护自己少受伤害。她所在的那家夜总会就有一个规定，如果小姐带着不良情绪或个人情绪上班会被罚钱，如果被客人投诉罚得更多。有一次她就因为不高兴的事在那里哭了，结果被罚了100块钱。装和玩就是一个释放压力、缓解负面情绪的方式，把所有事情都不当真，对谁都不当真，是应对这种规则的好方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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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59 做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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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61 有6位受访者认为自己是做生意的，是“生意人”，因此要具备精明的头脑，会划算、计划，要有眼光。她们觉得生意人的头衔比性工作者好，第一，它突出了做生意的都市意味，因为做生意通常是城里人做的事情；第二，它塑造了一个成熟精明的形象，令她们感觉更自信；第三，能带来参与客户生意过程的骄傲感；第四，有一种自己做决定和计划的自我安全感。相比较而言，性工作者听起来不仅“怪怪的”，而且还显得“太直接”与“露骨”。小姐们在性产业中摸爬滚打，积累了经验、决断力、人际关系网络和全面衡量的能力，人见得多，见识也就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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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63 珍姐和海斌就是很好的例子。珍姐在谈话中一直都说自己是做生意的，做了15年，为了达到目的能忍辱负重。讲到自己处理与客人之间的关系和经验的时候，她颇骄傲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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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65 那个卡拉OK老板请我，她说出多少钱，请我去跟人家上课，如怎么样按摩，怎么样对待客人，礼貌是怎么样的，人家客人进来的时候怎么样，出去的时候怎么样，对客人怎么样，对男人怎么样交际，我跟人家去上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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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67 当讲到如何对待客人、有什么技巧时，她就有更多的话，还给我举了个例子，展示她如何留住客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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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69 在东莞的时候，一个老板娘说：“你们14个小姐，没有一个够珍姐口才那么好，客人要走了，她可以叫人家转头过来吃饭。”我就问那些人，那些人说：“你们这间茶楼，小姐又不漂亮，条件又不好，开开空调都没有，怎么吃饭？”我就问他：“（以下她用广东话模拟给我听）喂，东莞佬，很欢迎你们来我们这里喔，不如聊下啦，聊下啦！二三十块钱都可以吃一顿啦，都有三菜两汤啦，如果你不着急的话，我可以去对面茶楼找两个小姐陪你吃饭啊，那么给面子，到时一定回来帮衬啊！一起吃饭，下次又来聊啦！如果我们的小姐你们觉得不够漂亮，我可以去别的地方找给你。其实小姐也不用那么漂亮的，慢慢聊聊天就好啦，喝杯啤酒，有什么所谓呢！”后来他们就跟那个老板娘说：“那个增城妹去了哪里啊？虽然她一般，中等人，但是她很有礼貌，讲话很好听，我们就吃一顿饭也可以回头啊。”那些人大部分都说要走的，我只要一出声，他们就不走了。那些人说，那个人，虽然长得肥一点，长得高一点，但是她那个人，功夫又好，又会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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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71 她说做生意就是要学会讨客人欢心，迎合他们的需要，对回头客更要注意保持关系。她给我总结了一套如何待客的注意事项，比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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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60673 你坐在那里吃饭，你就不要女人去动手动脚动男人，女人去动男人，他就看你太随便了，你就斯斯文文地笑一笑，他请你吃东西，你说“不好意思啊，要花费那么多钱请我吃东西”，就跟他笑一笑。那些男人动手，动你一下手，你不要骂人，“哎呀，你有病啊，你想死啊”。你就给一点笑容、一点温柔，“哎呀，不要啦”，如果他摸你，摸得轻一点你不要骂人，如果重一点，你就可以说“老板，斯文点行不行嘛。不用那么紧张嘛，吃完饭再说嘛”，就这样说啊。如果人家摸你一下你就骂“你有病啊，你想死啊”，人家怎么跟你吃饭啊，人家都走啦。你就说“慢慢都不迟啊老板，一会儿再跟你开心嘛”，讲一讲，男人有一杯酒就什么都行的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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