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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她们的演绎和描述，“破罐子”呈现一种栩栩如生的形象。小姐们在不同的标签与污名中选择合适的来利用或重新定义，以创造出合适的性别形象，在自己能力范围内尽量减轻污名、挣脱社会限制。图5总结了本章中讨论过的小姐的空间-时间策略和性别策略。这个骂名似乎不再那么负面了，它甚至成了一种主动的生活策略，成了对把这个骂名加于其身的男人的反讽——连“破罐子”都不如，面对种种刁难和不公允，她们的疯、贪和所谓暴力又算什么？在充满性别偏见的社会，女人往往要为自己的困难和失意埋单，困在各种不满意的关系中被抽取沉重的情感罚金，当她们试图逃离、试图从烦闷中解放出来的时候，又会被强加以各种形式的社会控制。既然已经是“破罐子”，做这一切反而会显得轻松，在为自己释压和松绑的同时，这也是一种反击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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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一行行不那么整齐甚至有一些错别字的文字，我仿佛感受到她们对生活的热切，有热切就有失望，有失望就有痛苦，痛苦中又生出凤凰涅槃般的勇气，兜兜转转，大概就是这些女子的人生际遇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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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不同场所规定不同，有些场所是不允许小姐在包房吸烟的，详见后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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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我的这个朋友当时是《深圳商报》的一名记者，一个中年男人。他做过几年关于沙嘴性产业从业人员生态的深度报道，和当地的一些鸡头、妈咪熟识，他们也很信任他，所以由他带我进入这个地方是非常合适的，也是相对安全的方法。但是去之前他没有跟他们说明我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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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2006年沙嘴“扫黄”事件后《南方都市报》刊载了一篇深度报道《沙嘴变局之病变：从海鲜胜地到夜夜笙歌》（2007年12月17日），介绍了沙嘴的一些基本情况和当年“扫黄”事件的情况，详见http：//www.nddaily.com/H/html/2007-12/17/content_339825.ht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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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这里列出的是2005～2008年时一般夜总会的大致价格，但不同场所的消费水平是非常不同的，一些较出名和较大的场所通常价格高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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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一种流行的打底化妆用品，能遮掩毛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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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广东一带的说法，即女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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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金鸡》是一部曾获几项香港金像奖提名的由香港著名导演陈可辛导演的影片，由女星吴君如主演，讲述一个“一楼一凤”妓女阿金奋斗的故事，也从一个侧面展现了香港这个城市的兴衰。“一楼一凤”是香港唯一合法的性工作形式。片中吴君如饰演的阿金随着城市发展变化经历了各种生命浮沉，以自己乐观向上的精神，不断在失望甚至绝望中塑造希望，在逆境中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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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串”是粤语日常俗语，有自以为了不起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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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滚”在粤语里的意思是寻欢作乐，但带有贬义，通常指的是花天酒地、玩不正经、玩女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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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之欲：珠三角流动人口社群特殊职业研究 第八章 性资本：自我实现的另类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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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讨论的一个核心问题是，身负外来人口和小姐的双重污名，缺乏教育，没有技术，没有正式工作及其带来的社会身份与地位，缺少社会资源，经济状况不稳定，人脉关系薄弱，甚至连基本的公民权利都缺乏保障的小姐，如何能参与到中国的现代化进程中，如何能分享到现代化的果实？对于从农村流动到城市的女性，到工厂打工、做服务员、做保姆等是主要的路子，但我接触的这群小姐用她们自己的经历挑战了这个“大众化”的选择，可谓另辟蹊径。通过分析她们关于农村生活与贫困以及城市生活体验的话语，我们能进一步了解她们流动到城市与进入娱乐行业/性产业的决策。抛开经济驱动这样一个普遍的说法，细究她们成为现代化主体、都市化主体和性主体的欲望又能使我们理解她们日常生活中的很多做法与选择。本书前面的章节从恋爱、婚姻、情感，农村与城市生活体验，对“性工作”与“小姐”的理解与认同，以及日常策略等方面展示了小姐如何在多重歧视与困境下积累身边的资源，通过微小的、碎片化的协商与抵抗努力在现实生活的狭缝中拓展生存的空间，令自己能更好地立足和发展。她们最大的资源是她们自己，尤其是身体、性与性别带来的资源与力量。她们身为小姐的经历与经验以一种激烈的方式促成她们的自我成长与转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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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键是，身体、性与性别是如何成为能使她们得到物质与情感回报的资源的？这中间的转换是如何发生的？又能在多大程度上发生？身为小姐的这群女性从这个转换过程中得到了什么？要解决这些问题，就需要讨论性资本（sexual capital）或情色资本（erotic capital）这个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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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之欲：珠三角流动人口社群特殊职业研究 性分层与性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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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建立性资本的概念，使其独立于社会资本或文化资本，前提是性应该成为一个能单独讨论的场域。现代都市中与性相关的生活是由每个个体在不同场合中的互动组成的，比如在酒吧里的约会，在餐厅的烛光晚餐，在咖啡店的会面，在卧室或酒店里的密会，在虚拟网络中的聊天，或以更新的形式进行的相亲活动等。为了得到他人的青睐，在这场竞逐中赢取更多机会，人们会根据他人的反应、社会角色的假设和自己的喜好等提升自己的外在与内在。为何有些人较易成为他人心仪的对象或注意力的焦点，换句话说，就是“男神”或“女神”？其中既涉及个人互动层面上的喜好与选择，又涉及更广阔意义上的基于社会规范与预设模式的择取标准。前者发源于后者，时时被后者影响。在这样的标准下，有些人会比别人更符合某种审美价值，就更受欢迎。性的生活，在这个层面上，就和别的生活领域一样，存在以此领域特定的身份高低来进行分层的现象（Martin and George，2006；Green，20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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性分层（sexual stratification）也是一种社会秩序，人们往往好奇于这里面决定身份高低和分层的机制和过程。学界的讨论大致建立了两种分析取径，一种以市场解释性选择（Laumann et al.，2004），另一种是布迪厄式的场域理论（Martin and George，2006；Farrer，2010；Green，2011）。前者作了一个市场的类比，认为人的择偶是一种市场行为，根据个人的特质来进行择取，但与经济学意义上的自由市场不同的是，性市场强调的是使能与限制个人性行为的社会与文化结构。性市场是一个觅偶竞技场，里面发生着各种交换、交易与竞争（同上：8），每个人的择偶条件、期望和性行为、性关系模式纵然不同，但却是嵌入他们所处的社会环境中的，即个人的关系网络、意义系统、性脚本、所处的社区文化和社会文化等都对其有影响。性市场强调的就是这些看似个人的条件实则是如何通过社会互动形成的。社会同质性是性市场分化的重要因素，比如在异性恋主流社会中，异性恋思维与习惯通过社会活动的方方面面得到固化，同性恋市场在这里就只能以地下的方式存在；一个中产阶层白人男性的性偏好与性观念无疑与他一向接受的家庭、学校、社会教育，工作，宗教，接收到的媒体讯息有关（Laumann et al.，2004：10）。也就是说，性市场与社会化、制度化力量有着重要关联，它帮助我们认识到人的择偶、交往和性行为不是单纯的自由意志下的完全交换行为，它既有个人自主的一面，也有社会限制/使能的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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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个分析取径则将性分层视为社会秩序的议题来讨论，谁较招人喜欢的性选择问题其实是一种分配问题，布迪厄的场域、资本和惯习的概念可以应用到其中。在这一套话语下，社会规范等因素支配下的评判系统带来的个人身份的差异和秩序是造成择偶差异、产生性场域（sexual field）竞争的重要因素。有些人拥有更多或更“优质”的资源，他们获取其他资源的机会也较大。美国学者刘雅格（James Farrer）在其关于上海的外国男性与中国女性约会的研究中将性场域定义为“由社会、政治制度构建的具有社会文化界限的性关系场”（Farrer，2010：75），他指出只有当性能作为一个相对独立或部分独立于其他场域的竞技场存在才可能有性资本的概念。吉登斯认为，从20世纪的西方国家开始，性就变成了一个独立的场域，个人在其中可以较为自由地开始一段亲密关系，越发与婚姻无关，与婚姻相关的经济和身份状况带来的影响也越来越小（Giddens，1992）。纯粹关系甚至与经济、文化、社会等因素都不相关，在这种关系下，任何外界的标准与影响都可以消除，双方都将十分坦诚，只为了满足感情需要而在一起，不考虑任何外在的因素（同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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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场域中造成身份差异的因素与别的场域中造成身份差异的因素可能是不同的，和其他场域中的资本，比如经济资本、文化资本、社会资本可能相关，也可能无关。比如，一个有着良好教育背景的中产阶层白人男士在他的同性恋圈子里未必很受欢迎，可能是因为他的外貌、性别气质、行为习惯、个人风格等都不太符合这个圈子的偏好；传统上一个有着靠谱教育与职业背景、有良好赚钱能力的人在婚姻市场中可能拥有更大的机会，但这也不是决定性的，人们还要考察他或她的长相、个人性格、在关系中的处事能力等。对于良好两性关系的建立来说，起重要作用甚至是决定性作用的是性资本，尤其对于缺乏前面所说的那些资源的人来说，后者更关键。因而英国学者哈金认为性资本是经济、文化、社会资本外的第四种个人资产（Hakim：2010，2011），刘雅格将其定义为“在性场域中使人能成为性主体的个人的资源、能力和天赋”（Farrer，2010：75）。在性场域内，性资本决定惯习，决定了个人所处的位置和他或她能去往的方向与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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