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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仙窟》用第一人称单数自叙旅途中在一处“神仙窟”中的艳遇。五嫂、十娘都是美丽而善解风情的女子,她们热情招待“下官”,三人相互用诗歌酬答调情,那些诗歌都是提示、咏叹恋情和性爱的。随着“下官”与十娘的调情渐入佳境(五嫂不断从旁撮合),他“夜深情急,透死忘生”,“忍心不得”,“腹里癫狂,心中沸乱”,最后“夜久更深,情急意密”,终于与十娘共效云雨之欢。文中描述二人欢合情景,仍从男性第一人称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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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容满面,香风裂鼻。心去无人制,情来不自禁。插手红裈,交脚翠被。两唇对口,一臂支头。拍搦奶房间,摩挲髀子上,一啮一快意,一勒一伤心。鼻里痠,心中结缭;少时眼华耳热,脉胀筋舒。始知难逢难见,可贵可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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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中国文学作品中直接描写男女性行为的最早段落,时间约在公元700年稍前一点【4】。若与明代那些色情小说中对性爱的描写相比,《游仙窟》这一段已是含蓄之至了。《游仙窟》主要是将男女调情的过程详细描绘渲染,造成很大的煽情效果。这一手法在明、清色情小说中很少被采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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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游仙窟》之侧重调情活动的铺叙渲染形成对比,《天地阴阳交欢大乐赋》开始详细描述性行为本身。此篇仅存残卷,约三千字,除首段白行简自序,正文可分为十二段,依次描写十二种性交情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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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年新婚之夜的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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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男子与姬妾的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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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昼的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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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族夫妇一年四季的种种欢合情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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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年夫妇间的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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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在宫廷中的性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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怨女旷夫之间窃玉偷香式的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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匆遽中的野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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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婢女欢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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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丑妇交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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僧侣及帝王之同性恋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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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层村民的性生活(不全,以下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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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乐赋》文辞华丽,这本是赋体固有的传统。从结构上看,《大乐赋》明显受到《七发》之类汉赋的影响,所以采用分子目依次铺叙之法。为了照顾这种结构,各段之间繁简相去甚远,有的反复渲染,极尽铺陈(如对贵族夫妇四季欢合情状),有的则只是虚写,甚至仅寥寥数语(如对老年夫妇的交合)。兹举渲染较甚的一段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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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高楼月夜,或闲窗早暮。读《素女》之经,香隐侧之铺,立鄣圆施,倚枕横布。美人乃脱罗裙,解绣袴,颊似花团,腰如束素。情宛转以潜舒,眼低迷而下顾,……纵婴婴之声,每闻气促;举摇摇之足,时觉香风。然更纵枕上之淫,用房中之术,行九浅而一深,待十候而方毕。既恣情而乍疾乍徐,亦下顾而看出看入。女乃色变声颤,钗垂髻乱,慢眼而横波入鬓,梳低而半月临肩。男亦弥茫两目,摊垂四肢,……侍女乃进罗帛,具香汤,洗拭阴畔,整顿裈裆。开花箱而换服,揽宝镜而重妆。方乃正朱履,下银床,含娇调笑,接抚徜徉。当此时之可戏,实同穴之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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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白行简的生平,《大乐赋》约作于公元800年左右【5】,晚于《游仙窟》约一个世纪。这种直接描写性交情状作为作品主体的创作方法,被后来明、清色情文艺中不少作品所袭用。但从文笔上看,由于采用华丽的赋体,《大乐赋》仍能够避免后世白话色情小说中那些俗恶秽亵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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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仙窟》与《大乐赋》出现在唐代,并非偶然。在唐代文士笔下,性爱始终不是罪恶而是他们乐意提到的意境。这可以从唐代诗歌中得到佐证。比如我们可以从李白诗中看到“何由一相见,灭烛解罗衣”【6】、“玳瑁筵中怀里醉,芙蓉帐里奈君何”【7】;从元稹那里读到“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眉黛羞偏聚,唇朱暖更融。气清兰蕊馥,肤润玉肌丰。无力慵移腕,多娇爱敛躬。汗流珠点点,发乱绿葱葱”【8】;而在韩偓的“香奁诗”中则有“扑粉更添香体滑,解衣微见下裳红”【9】、“但得鸳鸯枕臂眠,也任时光都一瞬”【10】、“眼波向我无端艳,心火因君特地燃”【11】;与敦煌曲子词中“胸上雪,从君咬”【12】之类直白的描写相比,李商隐自然要用“真防舞如意,佯盖卧箜篌”【13】、“想象铺芳褥,依稀解醉罗,散时帘隔露,卧后幕生波”【14】这类暗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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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歌中对性爱的咏叹赞美,早在南朝乐府诗中已启其端。那些非常直露但仍不失其清新健康意境的短歌是上层社会人士乐意欣赏的:“碧玉破瓜时,郎为情颠倒,感郎不羞郎,回身就郎抱”【15】;“宿夕不梳头,丝发披两肩,婉转郎膝上,何处不可怜”【16】;“开窗秋月光,灭烛解罗裳,含笑帷幌里,举体兰蕙香”【17】。而躺在床榻之上的裸体美女则是文士们吟咏不厌的题目:“工倾荀奉倩,能迷石季伦,上客徒留目,不见正横陈”【18】;“独眠真自难,重衾犹觉寒,愈忆凝脂暖,弥想横陈欢”【19】。这到了唐代诗人笔下,当然不乏继响:“小怜玉体横陈夜,已报周师入建章”【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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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情文艺中的另一大品种——春宫图——也在唐代出现了较明确的史料线索。线索集中在大画家周昉身上。周昉字景玄,生卒年今不详,只知他主要活动于公元8世纪下半叶至9世纪初。他善画人物,作品在《唐朝名画录》中列为“神品”。周昉曾作《春宵秘戏图》,此图今虽不传,但在宋末周密《云烟过眼录》卷下“赵子昂孟乙未自燕回出所收书画古物”名目下有著录;更重要的线索来自晚明画家张丑的《清河书画舫》。《清河书画舫》今本中并无对此画的描述,但邓之诚曾见过一个有注文的抄本,其中记述了此画,他在《骨董琐记》(1923年版)卷六中转录了张丑的记述【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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乃周昉景玄所画,鸥波亭主(按即指赵孟,他也是中国历史上画春宫图的大家之一)所藏。或云天后,或云太真妃,疑不能明也。传闻昉画画妇女多为丰肌秀骨,不作纤纤娉婷之形。今图中所貌目波澄鲜,眉妩连卷,朱唇皓齿,修耳悬鼻,辅靥颐颔,位置均适;且肌理腻洁,筑脂刻玉;阴沟渥丹,火齐欲吐,抑何态秾意远也。及考妆束服饰,……非唐世莫有矣。……接前世之图秘戏也,例写男女二人相偎倚作私亵之状止矣。然有不露阴道者。如景玄创立新图,以一男御一女,两小鬟扶持之;一侍姬当前,力抑御女之坐具;而又一侍姬尾其后,手推男背以就之。五女一男嬲戏不休,是诚古来图画所未有者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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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张丑的口气,他像是见过比周昉更早的春宫图,但这一点目前无法证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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