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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50 即于现在书局,附设销毁淫词小说局,略筹经费,俾可永远经理。并严饬府县,明定限期,谕令各书铺,将已刷陈本及未印版片一律赴局呈缴,由局汇齐,分别给价,即由该局亲督销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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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52 即从书商手中收购(当然不会出高价)色情书籍及其印版,然后销毁。这样书商们也可获得一定的经济补偿,可见这种卫道之举,较之秦始皇时还是温和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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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54 收购色情书籍需要经费,钱从何来?丁日昌只说“略筹经费”,其实很难由政府出资。从现有的资料看,士绅们想出了募集捐款的办法。在清代《劝毁淫书征信录》中,可以见到《捐资设局收毁淫书公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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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56 追溯恶因,思维善策,若欲洗清兰芍,挽彼郑风,无如收集枣梨,投诸秦火。用是请于大吏,示以严条,腋集其资,领司于局,先省地而各府各州各县,禁不容宽;自家藏而或贩或税或雕,搜之务尽。……伏愿宏文硕匠,扶教英贤,砥柱狂澜,钳锤顽铁,布金以充其费,刊石以巩其规,既启秘而发扃,鳞难漏网;复销声而灭迹,爪不留泥。熔色归空,制情从礼。……谨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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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58 江苏省施行上述办法之后,别处也有仿行者,比如浙江就有《阖省绅士上学宪请示禁淫书并设局收毁公呈》,要求“捐资定价,酌给收买淫书板片书本,公同督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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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60 另一方面,也曾在法律上规定了对“淫词小说”的查禁及犯禁的处罚,如《劝毁淫书征信集》中引述《大清律例》有关条款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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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62 凡坊肆市买一应淫词小说,……有仍行造作刻印者,系官革职,军民杖一百,流三千里;市卖者杖一百,徒三年;买看者杖一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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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64 类似的处罚条款在清代诸帝的上谕中屡次重申(但往往没有对“买看者”的处罚),但是看来都仅成空文——否则也用不着不断重申,更用不着声讨、批判、捐款购毁这类诉诸道德教化的手段了。就总体情况而言,这些出自中央政府、地方当局或民间组织的查禁行动,效果是非常有限的。而且,这点有限的效果通常只能在一小段时间里保持;从长期来看可以说完全无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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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66 性张力下的中国人 [:1703186020]
1703188967 (二)欣赏与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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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69 对于色情文艺的查禁和讨伐,现代人一般不难想象。但是古代中国士大夫和官员们对色情文艺的欣赏和支持,今天来看就颇出于人们的意料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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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71 明、清士大夫中热衷于搜集、编辑和欣赏色情文艺的,大有人在。欣赏色情文艺给他们带来快感,在一些序跋中,可以看到对这些快感的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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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73 其间四时风景,闺怨情痴,读之历历如在目前,不觉腹中多时积块豁然冰释矣。……虽未足动雅人之兴,亦足以畅叙幽情。(《白雪遗音》高文德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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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75 批阅之余,不禁胸襟畅美,面积愤夙愁,豁然顿减。……而其中之词意缠绵,令人心游目想,移晷忘倦,其亦可以步碧城十二阑干之后尘乎!泉乃恍然曰:词无深义,文有别情,吾辈在异乡中可藉以畅叙幽情,岂非小快大乐之一助耶?(同书又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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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77 这还只是对民间情歌而发,读后感中强调一个“畅”字。对于更多的色情或准色情作品,欣赏者和辩护者们又强调“古已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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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79 仲尼删《诗》,善恶并采,淫雅杂陈,所以示劝惩,备观省。(屠隆《鸿苞·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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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81 况乎钗飞钏舞,尽可销愁;雨魄云魂,原非著相。遇青裙而下拜,缠红锦以何嫌?……不知史氏非无别子,唐人亦有稗官。约指一双,竟上繁钦之集;存诗三百,不删郑国之风。……但得指陈义理,悟入空空;何妨游戏文章,言之娓娓哉?(邹弢《青楼梦》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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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83 “孔子不删《郑》、《卫》”是欣赏者和辩护者经常祭出的法宝,尽管这其间有那么一点偷换概念——《郑风》、《卫风》中的诗歌无论怎样大胆讴歌情爱,毕竟没有像明、清色情文艺中那样直接描写性行为。如果《挂枝儿》、《夹竹桃》中那些色情歌谣让孔子见了,他是否会删去,恐怕还在未定之天。因此欣赏者和辩护者们又提出一个“真”字来与道学家的讨伐相抗衡,表达这种思想最透彻的,可举冯梦龙那篇短小而有名的《叙〈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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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85 今之所盛行者,皆私情谱耳。虽然,桑间濮上,《国风》刺之,尼父录焉,以是为情真而不可废也。山歌虽俚甚矣,独非《郑》、《卫》之遗欤?且今虽季世,而但有假诗文,无假山歌。则以山歌不与诗文争名,故不屑假。苟其不屑假,而吾藉以存真,不亦可乎!抑今人想见上古之陈于太史者如彼,而近代之留于民间者如此,倘亦论世之林云尔。若夫借男女之真情,发名教之伪药,其功于《挂枝儿》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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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87 冯梦龙所搜集编辑的这些“私情谱”是何光景,我们已在本章Ⅱ之(三)中举过若干例,它们与色情小说及春宫画确实可以等量齐观,视为侪类。为什么“真”能够使得色情乃至淫秽变成可以接受的呢?王国维有一段话似乎能对此有所启发,《人间词话》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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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90 昔为倡家女,今为荡子妇,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语出《古诗十九首》之二)。何不策高足,先据要路津?无为守穷贱,轲长苦辛(《古诗十九首》之四)!可谓淫鄙之尤,然无视为淫词、鄙词者,以其真也。五代北宋之大词人亦然。非无淫词,读之者但觉其亲切动人;非无鄙词,但觉其精力弥满。可知淫词与鄙词之病,非淫与鄙之病,而游词之病也。(第六十二条【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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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92 “荡子行不归,空床难独守”之句,若是与明、清色情小说中类似情节的详细描写相比,恐怕也算不上“淫之尤”,然王国维毕竟不是道学家,他欣赏的所谓“真”,或近于“直率”。他又曾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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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94 读《会真记》者,恶张生之薄倖,而恕其奸非。……此人人之所同也。故艳词可作,惟万不可作儇薄语。(《人间词话》删稿第四十三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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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96 所谓“儇薄”者,无真情也,若出于真情,则虽“奸非”亦可恕,其他更可想见矣。“真”与礼教是难以相容的,《山歌》、《夹竹桃》中那些直率表达着情欲的煎熬和对性爱的渴望的女子,当然不是卫道士们希望的贞妇烈女,毫无疑问,她们和她们的情郎们,正是《绣榻野史》、《浪史奇观》中的男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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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188999 收集和欣赏色情文艺,是文人的传统爱好——古今中外都是如此(这当然不是说每一个文人都如此)。这件事能给他们带来“畅”。至于“孔子不删《郑》、《卫》”或“真”之类,不妨视作他们在理论上为自己寻找的依据。从那些查禁色情文艺的文献中,就不难想见色情文艺作品是何等畅销。春宫画册成为馈赠高官的礼物,也可见此物之受人欢迎。高官大吏对于民间“私情谱”的歌谣集子,也有兴趣,钮琇《觚》卷二“英雄举动”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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