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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次集体上访的过程一波三折,险情迭出,杨云标用他勇气、智慧,巩固了父老乡亲对他的信任,确立了自己在这个群体中的威信。这其实并不只是维权协会内部的事,是在“官”和“民”的关系之间的一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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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权协会让上访农民抱在一起,维权的成本降低了,效果放大了,也让来自官方的压力减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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参与维权的乡亲们看到了效果,内心的绝望就会减轻。两相作用的结果是参与维权的人会松弛很多,农民高兴了:组织起来力量大。杨云标安心了:组织起来不仅力量大,还能实现理性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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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意思的是,虽然维权协会增加了对“官”一方的压力,但事实上也成了一种沟通渠道,成为释放压力与积怨的途径。上访农民的事情“闹上去”的层面越来越低,只要是维权协会反映的情况,到了颍州区有关部门就会有回应,甚至用不着到区政府一级,再也没有进京告御状上天安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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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4月,南塘村村委会换届选举,唐殿林高票当选村委会主任,杨云标被选为村会计兼文书。对农民维权协会来说,这是一种标志性的转变,从“在野”到“执政”;而对杨云标来说,投向他的这些选票标志着,他终于真正地进入村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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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操作的民主:罗伯特议事规则下乡全纪录 第三部门,官和民之间的第三种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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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接纳了杨云标,但他并没有真正接纳乡村。一则,他只是被情势一步一步推到了现在,他并没有想过要真的回乡当农民;二则,即使像现在,当维权协会的乡亲说自己“胜利”了的时候,他并没有同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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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个村支书,得势时为所欲为,在高音喇叭里哂笑交不上钱的村民:“人家咋混的,你咋混的?”后来因为维权村民上访,他被撤职。做回普通村民后,因为经营不善生活贫困,受过气的村民以牙还牙,特意用他自己的话、用同样的语气去反问他:“人家咋混的,你咋混的?”这样的事情没有让杨云标觉得解气,而是纠结痛心。旧有的宗族纠纷人事恩怨,加上村干部与少数获益村民与维权的斗争,把乡村扯得支离破碎,但这里本来是亲情社会、熟人社会,你和我、我和他,打断了骨头连着筋,你的痛七传八传还会传到我的身上,永远这样怨恨下去,冤冤相报何时了?投身维权,是因为“不能让自己的心越来越冷漠,面对苦难无所谓”,而当他越来越深地“浸入”乡村之后,越来越真切地感受到,苦难不仅在自己身上,自己的“对手”也有,认识到村庄政治并不只有是非黑白那么简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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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权协会的出路在哪里?我自己接下来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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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标一直在犹疑,是不是继续留在村子里,犹疑的结果是,2002年8月,他决定离开家:回西安静心读书备考——还是安安心心当自己的律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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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头一回有记者走进南塘,走进杨云标的小院,要采访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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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标曾经把维权协会事情写下来寄给了《南方周末》,他的信被一位副主编看到,而且很感兴趣——农民维权不稀奇,但成立维权协会有组织地维权却头回听说。但这题材有一定敏感性,而且报纸的关注点也不在农村,于是就转给了自己在《中国农村》杂志社的朋友,记者来到南塘,却没找到杨云标。等杨云标得到家人的消息打回电话的时候,记者已经回北京了:“将来有机会来北京的时候一起聊聊吧。”杨云标立即就说:“能不能我去北京找你?”记者一开始还有些犹豫,毕竟吃住路费都要花钱的,不用想都知道,杨云标的经济情况不好。但他顾不得这些,一定要去,而且是立即去——从1998年到现在,四年了!他和维权协会一直是孤军奋战,闷都要闷死啦。现在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听自己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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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云标跑到北京去找记者,并通过他认识了关注农村问题的党国英,党国英介绍他去找李昌平,他赶过去,但没有见到李昌平,就跟他的同事做了交流,留下电话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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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样一来,孤军奋战的杨云标算是“找到了组织”。当时,李昌平在“三农”问题专家温铁军领导下的《中国改革》杂志社任职,那里聚集了一批关注农村问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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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李昌平的同事刘老石就开始跟他联系,并邀请他参加年底在北京举办的“中国乡村建设论坛”。在这次由中国社科院农村研究所、中国农村发展促进会和香港亚洲交流中心组织的学术论坛上,杨云标是唯一一个上台发言的农民代表。会上,有位香港学者说:“一个社区的人生活得好不好,不看房屋,不看穿着,一看人的面孔就知道——是不是微笑的?”这句话让杨云标大受震动,他很自然地想到了自己的村庄,想到了维权协会的乡亲们。维权协会是一个在外界的打击和压力下团结在一起的群体,他们的斗争明显改变了乡镇基层政府随意欺负农民的状况,他们有斗争有胜利,有奉献有付出,但是,他们没有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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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次会议上,汇集了全国众多的农民维权组织,提出“转型建设农村文化与经济,从哭着维权到笑着乡建”,为杨云标苦苦思索的社区分裂问题找到了一个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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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中央政策的改变,农村实行税费改革,农民负担减轻了,当地政府也渐渐发生改变。不维权了我们做什么?杨云标回到家乡,在维权协会里提出“以文艺促进参与、以参与促进合作、以合作促进发展”,试图开展一些文艺活动来提高乡亲们的参与程度。但口号好提事难做,维权协会的骨干很少赞同。有人提醒杨云标:咱们可不能“变修”啊。有人干脆愤然离去:这是向欺压农民的官老爷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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帮助杨云标再一次走出困局的,是NGO,是外来的大学生支农团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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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杨云标联系比较多的是李昌平的同事刘老石,他一直在推动大学生支农活动,2003年7月,派来了一支二十多人的大学生支农队。这些来自北京大学、北京师范大学、中国农业大学、中国政法大学、复旦大学和武汉大学的大学生睡在杨云标家的院子里,一待就是一个月。他们走村串巷、唱歌跳舞,发动文艺骨干,做过一次上千村民参加的大联欢,还到附近村子里去演出。他们每到一处,不仅表演文艺节目,还讲法律,吸引了全村的男女老少都来参加。杨云标在每次演出结束后都要发表演讲,使维权协会家喻户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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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么多大学生住在我们乡下,吃不好喝不好,帮我们发动文艺队,人家图啥?”一方面看到了文艺活动对维权协会的宣传效果,更重要的是:原来持不同意见的维权骨干被感动了。农村人爱面子、讲礼数——总不好驳人家大学生、大学老师的面子吧。乡村内部,千丝万缕的关系相互缠绕,牵牵绊绊,内部分歧很容易陷入僵局,这时候,外来者就有优势了。他们是外人、“第三者”,与村庄没有渊源,没有利益关系,僵持状态里,如果有外来力量推动一下,大家就比较容易顺着推动的方向走。骨干们不再继续反对,志愿者和媒体的朋友捐了三千多块钱,乡亲们又自己筹集了两千多块,置办了一些必需的东西,文艺宣传队正式成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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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队的成功,不仅推动了其他维权骨干的转变,也让杨云标看到了文艺活动和乡村建设的力量。维权协会的转型,就这么开始了。2003年成立了老人协会,2004年成立了兴农合作社,开始了乡村综合发展的实践,目前兴农合作社的主要组织有:老年人协会、妇女文艺队、留守儿童中心、农资统购统销、资金互助会、酿酒坊、沼气工程服务队。到2007年,有四百多户入股社员,覆盖两个乡五个行政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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