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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22 左派读书俱乐部出版的读物实际上是经过精心设计的。正如高兰茨写给俱乐部教育书籍,即“左派家庭大学书库”编辑的信中所说的:“论述当然不应当是攻击型的马克思主义”,作品的写作应当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读者在任何情况下都会得出正确的结论,同时没有加入俱乐部的人也不会因为感到‘怎么有这么多马克思主义的废话’而走开”。高兰茨曾给波里特汇去几笔现金,波里特写过这样的话:“我在想,今天早晨的什么时候你能不能让我得到这笔英镑支付的钱,我很抱歉给你带来麻烦,维克多,但是你知道是怎么回事。”政府的检查制度深入非常小的细节,比如,后来成为《工人报》编辑的J.R.坎贝尔就是负责从一册文献书目中清除掉托洛茨基和其他“否定人物”的作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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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24 虽然无法为高兰茨的行为进行辩解,他的传记作者所说的“一大堆表明有罪的材料”证明了这一点,但是还是必须在历史背景中对他的行为进行考察。20世纪30年代是一个充满大大小小谎言的时代,比20世纪任何一个年代都更多。纳粹和某些政府利用巨大的财政资源,并雇用成千上万的知识分子,说了无数谎话。那些曾经献身于真理而被人赞颂和崇敬的机构,现在在处心积虑地压制真理。在伦敦,正如《泰晤士报》的编辑杰弗里·道森所承认的,他把通讯员所提供的、可能损害英德关系的材料“排除在报纸之外”。在巴黎,为了证实德累福斯无辜而创建的著名的人权同盟的最重要的成员费立辛·夏莱耶,感到必须退出这一组织,以抗议它为了帮助隐瞒发生在苏联的暴行的真相而采取的无耻手段。《新政治家》的编辑金斯利·马丁称温森堡是“一位富有灵感的宣传家”;他的得力助手奥托·凯兹被马丁称为“狂热而无情的政委”,他吸收了各种各样的英国知识分子来帮助他,其中包括前《伦敦时报》的新闻记者、左翼黄色报刊《周报》的编辑克劳德·考克本。他帮助凯兹编造完全想象出来的新闻故事,诸如条顿人中的“反佛朗哥起义”。后来考克本把他的这些功绩写下来出版了,众议员R.H.S.克劳斯曼在《新闻记事》中抨击他说了谎还毫不羞耻、得意洋洋。克劳斯曼在1939-1945年战争期间因为公务而卷入英国政府的“信息误导行动”(也就是说谎),他写道:“战争期间,黑色宣传也许是必要的,但是我们大多数人都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厌恶。”克劳斯曼也正好是那种典型的知识分子,总是对人进行宣传而又缺少强烈的求实精神,考克本指责他的观点是“可笑的、舒舒服服的道德立场,至少对我来说,看到一个人烧掉他自己的宣传谎言……而又通过‘厌恶’自己的行为就感到问心无愧,这似乎是一件可笑的事”。在考克本看来,对一种人们为之战斗的事业,“是值得为它去说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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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26 对于高兰茨的种种不诚实应当在一定背景下考察。其中最臭名昭著的一件事是他拒绝出版乔治·奥威尔的《向加泰罗尼亚致敬》,并不止高兰茨一个人拒绝出版奥威尔的作品,金斯利·马丁也拒绝刊载奥威尔写的有关同一问题的一系列文章,30年后,他还继续为他的这一决定进行辩解:“在抗德战争期间,我不能发表奥威尔的文章,就如同我不能发表戈培尔[181]的文章。”他还劝他的文学编辑莱蒙德·莫狄姆尔剔出奥威尔的一篇“值得怀疑的”书评,对这件事莫狄姆尔后来感到非常后悔。高兰茨同奥威尔的关系延续很久,非常复杂,他们相互敌视和讥讽。高兰茨在左派读书俱乐部成立前出版的《通往威根码头之路》是对英国左派的一种批评,他决定为这本书出一个“左派读书俱乐部”版本,想把书中引起反对的东西去掉,奥威尔不同意。于是高兰茨出版时就亲自为这本书写了一篇很长的导言,他力图把奥威尔的“错误”解释成“大体上是作为中产阶级的一个成员”来写作的。他自己也是这个阶级的成员(当然他要比奥威尔富得多),如果说他们有什么区别的话,他同奥威尔不一样,他同工人阶级没有任何接触,所以这篇导言显得特别不诚实。后来美国出版商重新出版了这本书,高兰茨感到非常惭愧和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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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28 高兰茨在同奥威尔争吵得最厉害的时候,对自己同共产党的关系有了另外一种想法,这是由许多原因造成的。一个原因也许是他认为这样有损于他的商业前途,塞克尔与瓦保格公司正急于夺走《向加泰罗尼亚致敬》和其他一些书稿以及作者。他们的作品本来很自然是由高兰茨出版的,高兰茨的政治选择实际上是给他自己的公司造成了一个可怕的敌手。第二个原因是高兰茨关注的范围有限,书籍、作者、女人(除了露丝)、宗教、事业,都从来不可能把他的热情长期地维持下去。有一段时期,高兰茨喜欢左派读书俱乐部,以及在阿尔贝特大厅召开的盛大集会。在大会上坎特布雷的教长会拖长声音说:“上帝佑护左派读书俱乐部。”高兰茨发现自己极富对公众演说的天分,但是总是面对共产党的明星们,首先是波里特,从训练有素的听众中得到大量喝彩,高兰茨对此很不高兴。到了1938年的秋天,他表现出对这一切失去了耐心,并感到厌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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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30 高兰茨处于这种情绪时,更倾向于敞开自己的心灵,他在巴黎过圣诞节的时候,读了一份关于莫斯科审判的详细的叙述,这使他相信审判是欺骗,回到伦敦以后,他告诉波里特,左派读书俱乐部至少在这个问题上再不能兜售莫斯科的路线。直到2月份,他在《左派读书俱乐部新闻》中承认,“苏联确实存在知识分子充分自由的障碍”。这年春天,使奥威尔感到惊讶的是,高兰茨决定出版他的小说《上来透口气》,这是变更路线的一个确凿的标志。到这年夏天,高兰茨显然急于同莫斯科断绝关系,他欢迎8月份希特勒与斯大林签订的和约,不很精确地说,他是带着一种轻松的心情——这意味着战争是不可避免的——得到了同共产党完全断绝关系的天赐良机。他立即开始写反对莫斯科的宣传品,列举了它大量的恶行,而这些是多数明白人多少年前就已经认识了的,正如奥威尔对杰弗里·戈勒尔的评论:“可怕的是如此愚昧的人有这样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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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32 左派读书俱乐部在高兰茨同莫斯科断交以后再不像过去那样了,俱乐部的职员分开了,赛拉·林德、贝蒂·雷德和约翰·利维斯依附了共产党,高兰茨决定不解雇利维斯和林德(她已经不再是他的情妇了);他以自己独有的方法加以商业利用,他给他们降级,削减他们的工资,缩短预先通知期。这同金斯利·马丁不同,马丁到死都多多少少照顾到他20世纪30年代的同路人;也不同于克劳德·考克本,考克本对自己玩世不恭的作为夸夸其谈,高兰茨却决定把事情干到底,从改正当中得到好处,1941年,他编了一本书,其中包括拉斯基和斯特雷奇,也包括奥威尔的来稿,书名为《左派的背叛:共产党政策的考查和驳斥》,在这里高兰茨正式承认左派读书俱乐部的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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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34 关于俄国的稿件,无论好坏,我都接受,因为它们是“正统”;我拒绝了真诚的社会主义者和诚实人的其他稿件,因为它们不是……我只出版证明莫斯科审讯正确的书,而把社会主义者对这些审讯的批评寄到别的地方去……现在,我根据我的全部人格确信——那时我心里确信——这一切全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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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36 高兰茨内心的变化,以及他承认过错,其中有多少真实,变化又是怎样发生的,都难以说清。在战争中期他确实经过心灵的黑夜,在上文说过的他的体质危机中达至最高点。不过后来在苏格兰,对知识分子来说是少有的事,他听到了上帝的声音,上帝告诉他“不会鄙视”一颗“谦卑而悔悟了的心”。这样他消除了疑虑,获得了以他自己对基督教社会主义的看法为形式的新的宗教信仰,也获得了新的情妇和对出版的新的热情,他热烈地促成工党出版了一套名为“黄色危险”的丛书。不过很快又回到他老一套的诡计上。1944年4月,他拒绝了奥威尔辛辣的讽刺作品《动物庄园》,他说:“我不可能出版(对苏联)这种性质的全面攻击书籍。”这本书也被送到塞克尔与瓦保格公司。这家公司后来又把奥威尔著名的畅销书《一九八四》弄到了手,这逼得既愤怒又后悔的高兰茨用“评价极度言过其实”来把这件事打发过去。在他此后的岁月里,奥威尔的诚实——当然还有金斯利·马丁——总是使他难以释怀,也迫使他在气恼中对奥威尔发起攻击,但攻击并没有挑动起多少道德上的或其他方面的情绪。高兰茨写道,他不能接受这种说法,“奥威尔的知识分子的诚实是不会做坏事的……照我看来,不顾一切地、过于迫切地想诚实,就不可能真正地诚实……他不也是有某些单纯的地方吗?在一个像他这样具有高度智力的人身上,这种单纯实际上不也是一种小小的不诚实吗?我自己认为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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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38 高兰茨一直活到1967年,但是他再也没有他在20世纪30年代所具有的那种权力和影响。许多人认为,工党在1945年选举中取得的历史性胜利应当归功于他以及《新政治家》和《每日镜报》,这一胜利创建了英国和西欧许多国家战后的政治框架,并一直延续到撒切尔时代。但是艾德礼首相并没有给他一个他自认为应当得到的贵族头衔;他真是什么也没有得到,一直到哈罗德·威尔逊,这是一个比较大方的人,在1965年给了他一个骑士封号。高兰茨的虚荣心给他带来了麻烦,他总以为自己比实际上更著名或更声名狼藉。1946年,他在一艘船上度假,船靠近加那利岛群岛[182]。他突然感到一阵恐怖并大声喊道:他一上岸,佛朗哥的警察就会逮捕和拷问他。他坚持要英国领事到甲板上来保护他,领事派他的书记来向他保证,这个岛上没有任何人听说过他,高兰茨失望地说道:“他自己就没有听说过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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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40 在战后,高兰茨的事业实际上是在没落,他写了一些十分成功的作品,但业务却逐步被挤出市场上领头的位置。他跟不上时代,也不能发现新的知识分子明星。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1945年9月给他写了一封信,他的答复是一张只有一行字的便条:“感谢你的来信,我确信你说得非常好。”他把这位哲学家的名字也拼错了,以为他是个没有什么名气的大学教师。他失去了一些最优秀的作者,没能得到一些重要书稿。他称纳博科夫[183]的《洛丽塔》是“精神领悟的罕见杰作”。他没能买下这本书,就大发雷霆,说这是一本“极其下流的作品,其文学价值被过分地评价了”。最后又对《文人》杂志说这是一部“色情”作品。在废除死刑的那场极其成功的斗争中,高兰茨扮演了一个重要角色——这件事比其他任何事都占用了他更多的时间,也许是最深入他内心的事——但是他在这项冒险活动中的作用被亚瑟·凯斯特勒(高兰茨恨他)和文雅而又善辩的杰拉德·加德纳所掩盖,他们获取了荣誉。更糟的是,在1957年发起的核裁军运动中,高兰茨没有得到高层的位置,那时他不在场,使他感到屈辱的是,他回来以后发现自己甚至并没有被邀请加入委员会。他说他把这看作“劫掠式的侮辱”,给他留下了“破碎的心”。他最初指责他的老朋友坎农·约翰·科林斯,他当选为运动的主席,而高兰茨认为这是他的合适位置;其实科林斯为让他进入委员会进行过一场失败的战斗。后来他又认为J.B.普里斯特利应当对此事负责,早在20世纪30年代初,两人曾就普里斯特利的《英国旅行》发生过一场争执,他认为普里斯特利对他的敌意就来自于此。实际上普里斯特利只是运动的许多发起人中的一个,他们一致表示,无论怎么样都不同高兰茨一道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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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42 最后,几乎所有的人都发现高兰茨自我中心主义的虚荣使人无法忍受,特别是发现他常常采用怒火爆发这种令人不愉快的方式表现出来。1919年高兰茨曾对他的姐夫说,他还不能决定他是做温契斯特的校长,还是做首相。实际上他是幸运的,事业上的精明使他能够建立个人的独裁专制,没有人能够向他发起挑战,他没有能力使别人同他一样,这一点并不那么重要。露丝·杜德利·爱德华兹从高兰茨的档案中引用了一封很有特色的信,它对高兰茨的勾勒比任何描写都更出色。高兰茨曾接受请求,同意做一次讲演以纪念贝尔主教,他是唯一一个强烈反对实行全德轰炸的人。但是有了另外一个更有吸引力的约会,高兰茨就取消了出场。讲演的组织者是一位矿工,非常生气,这自然是可以理解的,他给高兰茨写了一封信予以指责。高兰茨用激愤的语言回了一封长信,他斥责矿工“在太阳同你的怒火亲吻之前写信”,极为详细地说明他承担了种种十分沉重的义务,这才使他取消了这次讲演。他用最强硬的词语反驳矿工所说的,是“出于一种道德义务”这样做的。他喜欢这项任务,然后又继续说道:“事实上在我口授的时候,我在开始发脾气,我必须说,你这种说法显然是荒谬的。”他在下面又加了两段指责矿工“十分无礼”的话,信的最后是:“我已经意识到这一事实:我以一种温和的语调为这封信开头,却以一种激烈的语调来为这封信结束。不管我给了你什么样的忠告,我也意识到这一事实:我现在并不感到好像是让太阳同我的怒火亲吻了,因此我要秘书立即寄出这封信。”这种以自我为中心的说辞,在其他相同情况下,也可以是某一位卢梭或某一位托尔斯泰所作。但是有可能发现一点自我嘲讽的暗示吗?我们肯定怀有这样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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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47 知识分子 [:1703246323]
1703247548 知识分子 11 赫尔曼:谎话,该死的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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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50 维克多·高兰茨是这样一种知识分子,为了实现太平盛世的目标,他篡改了真理;莉莲·赫尔曼则似乎是这样一种人,对于她来说,欺骗是自然而然的事。同高兰茨不同的是,赫尔曼从来不承认她犯过错误或者说过谎,除非是以最敷衍、最虚伪的形式。相反,她追求的生涯中包含着一种甚至更加公开、大胆的撒谎。也许有人会问:为什么要为赫尔曼操心呢?她并不是一个想象的艺术家,艺术家必须虚构,真实的世界同幻想的世界不可避免地重叠在一起。还可以欧内斯特·海明威为例,他是又一个臭名昭著的说谎家,但期待从一个编撰小说的人那里得到完全的真理,这公平吗?对于赫尔曼来说,不幸的是,对真理的漠视在她的生活和工作中占据了一个中心的位置。难以无视她的存在,这里有两个原因:第一,她是第一位作为剧作家并获得了国际地位的妇女,因此也成为全世界一切受过教育的妇女的一种象征;第二,在她一生的最后10年中,部分原因是她欺骗的结果。在美国知识分子的舞台上,她所获得的声威和权力,很少有人可以匹敌。赫尔曼的实例提出了一个重要而普遍的问题,知识分子作为一个阶级,从他们所赞美的人那里,他们在多大程度上期望着、获得了真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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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52 莉莲·赫尔曼生于1905年6月20日,父母是属于中产阶级的犹太人。她在自传作品中,竭力贬低母亲、提高父亲,这同高兰茨一样,不过这既是出于政治原因,也是出于个人原因。她的母亲来自富有而且人丁兴旺的纽豪斯家族和马克斯家族,他们在资本主义的美国发达起来。伊萨卡·马克斯19世纪40年代从德国来到美国,他依照犹太移民的共同模式,开始是做流动的小贩,然后定居下来做了商人,在内战中发了财。他儿子创建了马克斯银行,先是在德莫波里斯,后来又去了纽约。赫尔曼把她的母亲居丽娅·纽豪斯说成是个傻瓜,而实际上她好像是有教养的,受过良好的教育,很可能她就是赫尔曼才华的源泉。不过赫尔曼发现,避开纽豪斯家族和马克斯家族在政治上是有好处的,她几乎是竭力表明,她母亲的家人不是犹太教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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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54 与母亲相比,父亲马克斯是她心目中的英雄,赫尔曼是唯一的孩子,父亲宠她,挫败了母亲对她的那种强迫教育。赫尔曼的祖父母是1848年来到美国的政治逃亡者,她把父亲描述成一个激进分子。赫尔曼夸大了她父亲所接受的教育和智力天赋,实际上他同马克斯家族和纽豪斯家族一样,似乎只是急于为了自己的目的而让资本主义发挥作用,但他对此并不擅长。他的企业1911年失败(赫尔曼后来归咎于一个并不存在的合伙人),此后他主要依靠他富有的姻亲为生,以一个微贱的推销员终老。除了赫尔曼本人所说的外,并没有他是个激进主义者的证据。赫尔曼在一篇关于种族关系的文章中,说过她父亲是如何救下一个正在被两个白人男子强暴的黑人女孩的。后来她又讲过在11岁或12岁的时候,她是如何坚持要同她的黑人保姆索弗洛尼娅一道坐在有轨电车上“只供白人乘坐”的席位,又是如何在一场吵吵嚷嚷的抗议之后被赶走的。这是40年以后,即1955年罗莎·帕克斯著名的挑衅行为的预演,说得婉转点,恐怕未必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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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56 马克斯的姐妹们开着一家提供膳食的寄宿所,赫尔曼实际上就出生在那里,并在那里度过许多时光。她是一个孤独而又活泼、眼光敏锐的孩子,她看着在那里住宿的人,编造他们的故事讲给自己听。她从他们那里得到了许多材料,后来在曼哈顿,她同她住的那家旅馆的经理纳山诺尔·威斯特习惯于偷偷拆开旅客的信件——这成了威斯特的作品《小姐寂寞心》的材料,也成了赫尔曼戏剧中的细节。她称自己是“最讨人厌的孩子”,这一点我们完全可以相信,她抽烟,去新奥尔良胡闹、私逃,还经历了让人惊异的冒险,不过这些事情的可信程度较低。她父亲去纽约工作,她也进了纽约大学,她考试作弊,是一个5英尺4英寸高的“相当朴素”的姑娘,有可能成为不漂亮但吸引人的姑娘。她在十多岁的时候,似乎已经有了强烈的女性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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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58 赫尔曼早期的经历,同她的童年时代一样,被她的传记作者、细心而又公正的威廉·赖特做了追踪,然而赖特发现,要从赫尔曼很不可信的自传中清理出线索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赫尔曼19岁的时候,在波尼的里费莱特出版公司谋到一份工作,这是当时纽约最富进取心的出版公司,由贺拉斯·里费莱特掌管。后来赫尔曼宣称,她在新奥尔良就开始发现威廉·福克纳,福克纳的讽刺小说《蚊子》就是经过她才出版的;但事实不是这样。她流过一次产,后来又怀孕了,她嫁给了剧场经纪人阿瑟·库布尔,离开了出版业,开始写评论。她同戴维·考特通奸,他后来成为《生活》杂志的外国编辑。20世纪70年代他打算发表赫尔曼给他的信件,有些信的边空上,画着色情图画。赫尔曼采取法律行动阻止他出版——直到他贫困而死,这些信件也意外地被销毁了。同库布尔结婚以后,赫尔曼去巴黎和波恩旅行(1929),在那里她曾考虑加入纳粹青年团和去好莱坞。她曾短期为安娜·尼科尔斯审读剧本,后来她又宣称是她发现了威基·鲍姆的《大旅馆》,这也是不真实的。在好莱坞,库布尔得到一个编剧的位置,赫尔曼则为米高梅影片公司审稿,每周50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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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60 赫尔曼的激进主义是从她加入电影行业工会开始的,工会里的作家们对大制片厂给他们的待遇极为不满。不过,在赫尔曼的政治生活和感情生活中决定性的事件发生在1930年,这时她认识了侦探剧作家达希尔·哈米特[184]。后来赫尔曼把哈米特、也把她同哈米特的关系浪漫主义化了,所以有必要弄清楚哈米特是怎样一种人。他出身于马里兰一个古老的、上流社会的贫穷家庭,他13岁就离开了学校,做过各种工作,在第一次世界大战中打过仗、负过伤,后来他在平克顿私人侦探公司做侦探,熟知了警察工作的内幕。在这家公司,他曾为法提·阿布克尔所雇用的律师工作,这位电影喜剧演员被控强奸了弗吉尼亚·莱布,在法院的诉讼中被搞垮了。后来那女人死了,侦探们告诉哈米特,她不是死于强奸而是死于性病。这一案件似乎使哈米特对当局形成了一种玩世不恭般的厌恶(也造成他着迷于肥胖的恶棍,这类人物在他的小说中大量出现)。哈米特遇到赫尔曼的时候已经出版了4部小说,而且正因他最好的小说《马耳他猎鹰》而名声日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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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62 哈米特患有严重的酒精中毒症,他的小说取得的成功对他来说也许是最坏的一件事,这给他带来了金钱、名誉,并且意味着他不再需要做多少工作了。他不是天生的作家,他发现创作是一件令他极其沮丧的事。在经过许多努力以后,他完成了《瘦子》(1934),这给他带来了更多的金钱和名誉,但此后他根本什么也不写了。他通常是躲在一家旅馆里,带着一箱约翰尼·沃克牌的酒,喝得他虚弱不堪。过去有一阵他似乎有着强烈的原则性,而酒精带来他道德的崩溃。他有个妻子约瑟芬·朵兰,还有两个孩子,但只是偶然随意地给他们一点钱。有时他很大方,在一般情况下根本记不得他们。他妻子给他的出版人阿尔弗莱德·A.诺普夫的信还保留着,信中说:“过去7个月,哈米特先生只寄给我100美元,没有写过信,也没有说他有什么麻烦——我现在非常沮丧——孩子们需要衣服,他们得不到好一点的食物——我找不到工作——我同父母生活在一道,他们越来越老了,不可能给我们更多的帮助……”哈米特被发现带着一张手写的合同在贝尔埃尔喝酒,指派给他的制片厂秘书密尔德丽·利维斯无事可做,因为他不是写作而是躺在床上。密尔德丽描述了他是怎样通过电话从李·弗兰西斯夫人的妓院召来妓女的——她们一般是黑人或东方女子,悄悄地上楼下楼,密尔德丽只好转过身来不看她们。哈米特从书中可能挣了200万美元,但常常弄到身无分文和欠债的地步。他只有把衣服一件一件套在身上,偷偷溜出账单越积越厚的旅馆(比如在纽约的皮埃尔旅馆他就欠了1000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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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64 酒精也使哈米特变得喜欢骂人和使用暴力,还不只是对妇女,1932年女演员爱丽丝·德·薇安起诉他对自己进行攻击。这位女演员称,哈米特在旅馆里喝醉酒,要和她做爱,她进行抵抗,他就狠狠打她。哈米特没有做出任何努力来反驳这一控告,他被判支付2500美元的伤害赔偿。他认识赫尔曼以后不久,在一次宴会上打中她的下巴,把她打倒在地。他们之间的关系从来没有轻松过。在1933年,后来又在1936年,他两次从妓女那里染上淋病,第二次的治疗极为困难。由于女人,他同赫尔曼一直在争吵,虽然他们最后都分别同原先的配偶离了婚,但有件事实际上并不清楚:他们是否生活在一起?如果一起生活过,又生活过多长时间?若干年后,当赫尔曼关于其他许多事情所说的谎言被揭穿以后,戈尔·维达尔[185]嘲讽道:“有什么人、什么时候看到过他们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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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66 显然,赫尔曼为了达到自我宣传的目的,对他们之间的关系进行了夸张。实际情况如下:1938年,那时赫尔曼移居纽约,她在那里的城镇中有一所住房,在帕莱森特威尔有一个农场,她得到消息说哈米特在比菲利·卫尔厦旅馆里醉昏了,已经没有多少希望,他在那里欠的账已达8000美元。赫尔曼把他用飞机运回纽约,一辆救护车把他送进了医院。后来他就在赫尔曼家中住了一段时间。但他又养成了去哈莱姆[186]妓院的习惯,那里很对他的胃口。于是他们之间有了更多的争吵,1941年,有次哈米特喝醉了酒,要同赫尔曼做爱,被她拒绝了,此后他就再也没有、也不想同她做爱了。他们的关系处于一种微妙的状态之中,但仍然继续保持着,在哈米特一生的最后3年中(他死于1958年),他在赫尔曼纽约的家中过着僵尸一般的生活。对赫尔曼来说,这是一种无私的行为,因为这意味着她牺牲了自己喜爱的工作室,她会对客人说:“请轻一点,楼上有一个快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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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68 关于他们的友谊,很清楚的是,赫尔曼能成为作家,很大程度上要归功于哈米特。关于他们的写作经历,实际上有人认为这里面有些可疑的、不相称的地方,哈米特遇到赫尔曼以后不久,他的写作就萎缩成一条细流,再后来就完全干枯了。与之相反,赫尔曼的写作却开始变得极其流畅和成功。似乎创造精神从一个人移入另外一个人,并一直留存在她身上,直到他死亡;一旦他走了,她就再也写不出一个成功的剧本。这一切也许是一种纯粹的巧合,也许不是,就像同赫尔曼有关的一切事情一样,很难说得清楚。可以肯定的是,赫尔曼第一部轰动一时的作品《儿童节目》同哈米特有很大关系,或许可以说,他想到过这样一部戏剧。舞台上的女同性恋题材早在1925年就是百老汇争论的问题,那年警察查禁了《俘虏》,这是爱德华·波戴所写的一部有关女同性恋的戏剧的译本。赫尔曼为赫尔曼·舒姆林审读剧本时,自己也开始写剧本了,哈米特把她的注意力吸引到威廉·罗夫海德的一本书《坏伙伴》上来。此书说的是1810年发生在苏格兰的一个骇人听闻的案件:一个黑白混血的姑娘,出于一种毫无缘由的怨恨,巧妙地使用谎言毁灭了姐妹两人的生命——她们在管理一所学校,被这姑娘控告是同性恋。这是一件怪事,谎言而且是女子的谎言引出了一场灾祸,这一罕见的案件把赫尔曼和哈米特迷住了。《马耳他的猎鹰》就是以女人的谎言为线索,把那些五彩缤纷、错综复杂的事件联系在一起。哈米特喝醉了的时候,同其他酒徒一样胡说八道,清醒的时候,即使对于很麻烦的事,他也会一丝不苟地做好。他老于世故,会制止赫尔曼的怪念头。对比之下,赫尔曼迷恋于谎言,常常说谎。对于《儿童节目》的起源和上演第一晚的情况,她就常说谎,而且她从不表明她受惠于罗夫海德的书。当这部戏剧上演时,一位批评家约翰·麦森·布朗指责她剽窃——这是她不得不面临的许多这类指控中的第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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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47570 尽管如此,这仍然是一部优秀的戏剧,它对原作所进行的改动是它具有激动人心的力量的关键。在实际写作过程中,哈米特如果发挥了作用的话,这种作用有多大,现在已经不可能确定了。赫尔曼的戏剧才华之一,是她具有一种极强的能力(同萧伯纳一样),让她的剧中那些最该受指责、最不为人同情的人物讲出种种花言巧语,这是她的戏剧产生出强烈的紧张性的主要原因。《儿童节目》由于其主题,是注定要引起争论的。剧中的雄辩和锐利的语言加重了反对者的敌意,也鼓动了捍卫者的激情。在伦敦,张伯伦勋爵拒绝发给它演出证,也在芝加哥和其他许多城市被禁演(波士顿的禁演令在四分之一个世纪里保持有效)。但在纽约,警察没有对它采取任何行动,它立即遭到了批评,也取得了票房上的成功,上演了691场。此外,由于主题的大胆和戏剧处理的出色——最主要的是它在正统派中引起的愤怒——立即使赫尔曼在知识分子革新派所宠爱的人物中间得到了一个特殊的位置,并一直保留到她去世。此剧没有获得1934-1935年度的普利策最佳戏剧奖,因为评委中的威廉·里庸牧师反对这部戏剧的主旨。这样就组织了一个纽约剧评家协会,专门设立了一个新的奖项可以授给赫尔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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