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325072e+09
1703250720
1703250721 又如,他与伯克利那些大学生的接触,使他了解「今天愿意创造历史的只有那些年轻人」。1964年,伯克利校园学生争取言论自由,学生喊出:「我们不要研究历史,我们要创造历史。」
1703250722
1703250723 霍弗发现,在某种程度上,成人在面对环境的大转变时,其心态犹如少年人,都感觉到一种无着落,前途茫茫,为了生存,都必须在某种意义上死亡然后再生,其与群众运动中的狂热分子心态同质。人不癫狂枉少年,其实正是一种冀望毁灭之后的再生。
1703250724
1703250725 霍弗也观察到,每一个群众运动在某意义上都是一场移民,追随者会觉得他们正向一片应许之地迈进。那些在一个群众运动初起时会急忙投入的人,往往也是乐于得到移民机会的人。
1703250726
1703250727 由于与劳工生活在一起,霍弗发现美国一般的劳动群众是相当优秀的,他认为美国是由占总人口数60%的劳动民众所创造的,但是他从未看过有哪一本书谈过他们。他对于当时自命清高的知识分子,反而不信任。
1703250728
1703250729 霍弗认为我们大部分人都必须对「忠实信徒」的动机和心理有一些认识。「因为我们的时代虽是无神的时代,却不是无信仰的时代。『忠实信徒』无处不在,他们昂首阔步、列队前进,要通过劝说和激烈手段,按他们的形象塑造世界。不管我们是打算加入他们还是反对他们,都应该尽可能多了解他们的特质与潜势。」
1703250730
1703250731 《狂热分子》这本研究群众运动的圣经之所以风行半个多世纪,对理解今日世界的处境仍然贴切适用,是否正因为人们失去了自我,使得历史一再重演?
1703250732
1703250733 霍弗1902年出生于纽约市,双亲是自德国移民而来的犹太人,父亲从事木工。7岁那一年,霍弗碰到两件伤心事,一是母亲逝世,一是双眼莫名其妙地瞎了,从此由女仆玛尔莎照顾,因为遭遇这些苦难,他从未进学校或受过正规教育。
1703250734
1703250735 15岁那年,他的眼睛又莫名其妙好了。从此,他如饥似渴地阅读,每天8到10个钟头——部分原因是他总认为他随时会再瞎。他这种阅读的热忱,终身不辍。
1703250736
1703250737 他家附近有一家旧书店,在3年之间,他几乎把里面的书读完了。书店的主人对植物学很感兴趣,这方面的藏书特别多,霍弗在植物学方面的知识也因此非常丰富。
1703250738
1703250739 不过,霍弗第一次到那家旧书店时,立即吸引他注意的书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说《白痴》。因为在他失明后不久,父亲说过一句话:「对这样一个白痴孩子,我怎么办?」这本小说他读过十几遍,每次都发现新的意义。在那里他读了拉格诺夫、哈姆生和已为人忘却的德国作家瓦萨尔曼。他喜欢读小说,从小说里,能获得那些他从未经历过的生活知识,如法国的鹅肝酱、闺房和有香槟酒的早餐,等等。
1703250740
1703250741 霍弗的父亲在1920年逝世,但他对1919年女仆玛尔莎离美返德之事却印象更为深刻。他后来虽从未写信给玛尔莎,也不知道她的情况,但有近20年的时间,他对玛尔莎的感情比对任何人都要深。父亲在玛尔莎走后第二年去世,霍弗的感受:「是我自由了。」玛尔莎曾说,霍弗家人都是短命的,所以霍弗应该也活不过40岁。那一年他18岁,认为生命已过了近半,不认为自己有何前途可言。父亲留下约300美元,他便决心到加州去,因为那是穷人去的地方。「我买了到洛杉矶的巴士票,在贫民区下车,一住10年。所以你可以说我是直接从育婴室走向贫民窟的。」
1703250742
1703250743 起初霍弗只是读书,什么都不做。等父亲留下的钱用光,便到处打零工果腹。28岁那一年,他不知不觉起了自杀的念头。其原因我们无法尽知,也许是因为相信自己40岁就会死,多活几年又有什么意思呢?但这次自杀并未成功,原因是那瓶果酸毒药味道太坏了,一进口就像针刺舌头一般,被他吐了出来。
1703250744
1703250745 这事件结束了他在贫民区的生活。他觉得自己到了一个生命的转折点,因而决定离开洛杉矶。
1703250746
1703250747 与穷人一起的生活经验,使他认为弗洛伊德的精神压抑之说,在他们穷人世界中是不存在的,他说:「我们这里的人只有金钱的烦恼,没有精神病,要是他们有精神病的话,那是一种金钱可以治好的病。」
1703250748
1703250749 在贫民区的一段日子他已懂得,希望并不是生命可以寄托的东西:假如你不能在没有希望的情况下生活下去,那你的脚就踏不到实地了。歌德说过一句话:「丧失了勇气,便丧失了一切。」在本书中,霍弗说过,会被群众运动吸引的,一般都是那些缺乏内在资源、没有了希望就活不下去的人。这个观点的雏形早在他居住于洛杉矶贫民区的时代就成形了。
1703250750
1703250751 紧接着的10年,也就是整个30年代,霍弗主要在农场打零工。他会和其他散工——大萧条的失业者——从南加州的帝国谷(Imperial Valley)出发,随着一种谷物的分区渐次成熟向北慢慢移动,直到北加州的萨克拉门托(Sacramento)田野。冬季,到附近山溪去淘金,工作3个月,大概可以淘得300元的金子。霍弗从未想要去过更有保障但却更多约束的工厂生活。
1703250752
1703250753 霍弗在其流浪岁月中,获得了某些关于个体人和群众人的观念。例如,他认为历史是畸零人创造出来的理论,就是在联邦政府所设的一处流动失业散工收容所里领悟到的。收容所里有200人,霍弗发现那些人一半以上有心理或生理上的某种不健全。在这以前,他从未想到自己属于某个社会群体,但这时却突然发现自己和收容所里其他人属于同一类型——都是社会所不需要的人。
1703250754
1703250755 「我们大部分都不能够事固定的工作。不能自律,不能忍受单调、无意义的工作。」霍弗觉得奇怪,这些人并不比一般人低能,他们也颇能容忍,心怀善意,若有机会,难道不能有所成就?
1703250756
1703250757 几星期后,他徒步走过一片不毛之地时,得到了答案。他想到如果让收容所里那些人来这里拓荒的话,每个人都可能很高兴。事实上,拓荒者不就是一些畸零人吗?除少数真正喜欢冒险的人以外,拓荒者不都是些不能从事固定工作的人、酒徒、赌徒、逃犯或为社会所摒弃者吗?「如果有机会……他们会成为忙碌的实行家……而一旦尝过有所建树的滋味,他们又会想建树更多东西。」
1703250758
1703250759 霍弗明白这些流浪者和畸零人可以变成拓荒者,但也可能转向另一条负面之路。例如,在德国和意大利,就有成千上万的人用参加群众运动的方式来洗净他们「不良分子」的身份。在霍弗看来,30年代的历史大部分是由这些畸零人缔造的,他们把生命奉献给历来最专制暴虐的人物,如希特勒、墨索里尼和斯大林。
1703250760
1703250761 霍弗开始尝试写作,是拜一位他心仪的作家所赐。「蒙田使我爱好词章,在未读蒙田的散文以前,我从未想到过要写东西。」霍弗所写的东西,的确和蒙田的近似:简洁而有韵律,有时杂以警句,但并无闲散之笔。他的长处是敢于作大胆而明确的概括,直捣问题核心。他的每一句话都经过长时间的剪裁锻炼,组织成为一篇精辟而有分量的文章。
1703250762
1703250763 他与蒙田的邂逅纯属偶然。有一次,他又要到山里去淘金。「出发之前,我知道大雪一来就会被困在山里,便在旧金山一家旧书店买了一册厚厚的书。我不管那是什么书,只要页数多就行。我找到一本,封面已经不见了,作者的名字我听也没听过。那书就是蒙田的《随笔集》,是17世纪的英译本。被雪困住的那些天,我把那本书读了3遍。啊,我多么爱蒙田的文字!我深深地领会到他怎样雕琢每一句话。我生平第一次想到我也许可以写出类似的东西。我从山上下来以后,便到圣华金河谷采棉花。我总是带着蒙田那本书,并随时引用他的话。到了后来,那里的工人一碰到问题,便会跑来问我:「蒙田的意见怎样?」
1703250764
1703250765 在其他流动散工眼中,霍弗一定像个怪物。他生性孤独,不喜欢和别人过分亲热,一有空便跑到图书馆看书——差不多加州所有小镇图书馆的图书证他都有。可是他又时常觉得必须找人谈话,找那些工人来听他引述蒙田的话(后来又加上了帕斯卡尔的话),倾吐满腹学问。
1703250766
1703250767 霍弗颠沛流浪的生活一直持续到1941年。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后,他想要从军,却因为患有疝气而被拒。他转而寻求别的方法为战争和国家尽力;他加入了「国际码头仓库工人工会」,成了一名码头搬运工。那时他已40岁。玛尔莎的预言错了,他并没有死。
1703250768
1703250769 码头生活让霍弗觉得很自在。当时码头工人不愁没活做,旧金山码头日夜开工,霍弗总是挑笨重的工作做,常常受伤。他最好的一些灵感和观念,都在工作时酝酿形成。他脑子后面总有一个静静的角落供他思索。任何事情——一句偶然的话、一只飞翔而过的海鸥或是一个同伴的行为——都可以启发他的思考。霍弗习惯每天与一个不同的工人搭档。他总是每天一早就到码头,以便选择喜欢的搭档,但他并不挑剔。「我从未要求一个人必须有多种长处,只要有一种长处就行。」有时一个差劲的搭档也能打开他的思路。
[ 上一页 ]  [ :1.70325072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