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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42 070   恨或宽大为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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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44 去伤害我们恨的人,会让我们的恨火上加油;反之,宽大为怀地对待一个敌人,会削弱我们对他的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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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46 071   让罪疚意识不发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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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48 让我们的罪疚意识不发声最有效的方法就是说服自己和别人,我们所恨的人是不折不扣的低等生物,活该受到各种惩罚,甚至予以灭绝亦不为过。对我们伤害过的人,我们不能同情他们,也不能放着不管。我们必须恨他们,迫害他们,否则通向自卑的门就会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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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50 072   强烈的罪疚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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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52 任何崇高(sublime)的宗教必然会让信徒产生强烈的罪疚感。这是因为高不可攀的理想必然会带来实践上的落差。由此看来,一种宗教愈崇高,它孕育出的恨意就愈凶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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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54 073   每一个群众运动都会按照它选定的魔鬼形象来塑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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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56 恨一个有不少优点的敌人要比恨一个一无是处的敌人容易。我们无法恨那些我们鄙夷的人。日本人占便宜的地方是,他们钦佩我们美国人要多于我们钦佩他们。因此,他们可以狂热地恨我们,而我们却无法多恨他们。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让美国人在国际事务上是个差劲的恨者。一个美国人对另一个美国人(如胡佛总统或罗斯福总统)的恨要比他对任何外国人的恨更凶狠。与此一贯的现象是,较落后的美国南方比美国其他任何地方更排外。要是哪一天美国人开始全心全意去恨外国人,就反映出他们已经失去自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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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58 恨意总是潜藏着钦佩。这一点,部分反映在我们喜欢模仿我们所恨的对象。每一个群众运动都会按照它选定的魔鬼的形象来塑造自己。基督宗教在其全盛时期的行为活像是「反基督者」(antichrist)[13]雅各布宾派干尽它所反对的独裁政权干过的恶行。苏维埃俄国是垄断性资本主义最透彻和最巨大的例子。希特勒以《犹太人贤士议定书》(The Protocols of the Elders of Zion)[14]作为行事指南,追随它的指示直至「最小的细节」。[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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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60 如果各位知道被压迫者会模仿他们憎恨的压迫者到何种程度,一定会目瞪口呆。邪恶者可以活到身后——这句话之所以是真的,部分是因为那些有理由恨邪恶者的人大都会模仿他,使他的邪恶长存下去。因此,显而易见的是,狂热者所能发挥的影响力跟他的实际能力是完全不成比例的。他有两个方法可以按照自己的形象塑造世界:一是广收信徒,一是多树敌人。早期的狂热基督宗教就是一面吸收信徒,一面在异教徒中间激起狂热迫害基督徒的活动,从而得以在古代世界烙下印记。希特勒也是一面推行纳粹主义,一面迫使民主国家采取狂热、不宽容和冷酷的政策,借以对世界发生影响。共产俄国也是同时用自己的形象来塑造信徒与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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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62 尽管煽动仇恨是动员一个共同体起而御敌方便好用的工具,但长远来说,它的代价并不便宜。因为这样做,我们将会丧失掉很多我们原拟保护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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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64 希特勒明白恨意下面潜藏着钦佩,并由此得出了一个奇特见解。他说,纳粹党员的首要责任是想方设法让敌人对他产生切齿之恨。因为这种恨意可以证明纳粹信仰的优越性。「衡量一个纳粹党员价值观是不是正确、信念是不是真诚、意志是不是坚定,最好的方法乃是看看……敌人有没有恨他入骨。」[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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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66 074   大混乱就像坟墓一样,是平等的温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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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68 看来,当我们因意识到自己一无是处而深感沮丧时,并不会把自己视为比某些人低劣但比另一些人高强,而是会认为自己比世界上最低劣的人还要低劣。于是我们会恨全世界,会把狂怒倾泻到天地万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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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70 失意者看到有钱人走下坡和正直者受辱时,会深感安慰。他们在普遍的没落中看到人类平等的前景。在他们看来,大混乱就像坟墓一样,是平等的温床。他们炽烈地深信,一个新秩序必然会来临,但在新秩序建立起来以前,旧的一切必须连根铲除。他们对千禧年的向往和呼吁,是以憎恨现有一切和渴望世界末日的心情出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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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72 075   炽烈的恨意可以给空虚的生活带来意义和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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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74 炽烈的恨意可以给空虚的生活带来意义和目的。因此,一个漫无目标的人要是想为生活找到新意义,办法除了献身于一种神圣大业以外,还可以培养狂热的悲愤。群众运动在这两方面都提供了无穷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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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76 076   仇恨是一种普遍存在于我们各种情感混合物的一种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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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78 帕斯卡尔说过:「人类就天性来说是恨彼此的。」还说过,爱和仁慈不过是「一种伪装和假象,因为归根结底它们不过是恨」。[17]不管此说是否正确,我们仍然难以否认一种印象:仇恨是一种普遍存在于我们各种情感混合物的一种成分。我们一切的热忱、激情和希望,分解的时候都会释放出恨;反之,通过激起恨意,我们也可以合成热忱、激情和希望。路德说过:「当我热情减低,无法按照需要祷告时,就会忆想我那些不敬虔和不知恩的敌人——包括教皇和他的同党以及茨温利(Zwingli)[18]——以鞭打我自己。这样,我的心就会涌起正义的愤怒和恨意,而我也会激烈地念颂:『我们在天上的父,愿人都尊你的名为圣,愿你的国降临,愿你的旨意行在地上!』[19]我愈愤慨,祷告也会愈热烈。」[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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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80 077   舍弃自我的人极容易产生各种激情,其中包括仇恨的激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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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82 团结性和自我牺牲精神这回事本身就足以诱发仇恨——哪怕当初它们是以最高尚的手段培养出来的。即使一群人的结合是为了鼓吹宗教宽容与世界和平之类的崇高目标,一样会对意见相左的人极不宽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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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84 这是因为,如前所述,[21]个人舍弃自我乃是他产生无私心理和完全融入一个集体的先决条件,但舍弃自我的人极容易产生各种激情,其中包括仇恨的激情。在团结和无私的环境中,还有别的因素可以促使恨意的滋长。那就是,自我否定的人很容易会觉得他们有权利对别人冷酷无情。我们一般会觉得「忠实信徒」——特别是宗教上的忠实信徒——都是谦卑的人。但事实上,顺服和谦卑会孕育出骄傲与自大。「忠实信徒」很容易会自视为被上帝拣选的人,是地上的盐,是世界的光,是伪装柔弱的王子,注定要继承地上和天上的王国。[22]与他信仰不同的人是罪人,不肯听从他的人将会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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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86 还有一个理由:当我们抛弃自我,成为一个紧密团体的一部分时,我们不仅抛开了个人利益,同时也抛开了个人责任。一个人如果没有了恐惧、犹豫、怀疑和是非感,他会变得有多残暴和冷酷,令人不敢想象。当我们在群众运动中丧失了自我独立性,我们就得到一种新自由——一种无愧无疚地去恨、去恫吓、去撒谎、去凌虐、去背叛的自由。这毫无疑问是群众运动的部分吸引力之所寄。在群众运动中,我们获得了「干下流勾当的权利」,而据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分析,这种权利具有人所无法抗拒的魅力。[23]希特勒对个人自发性的残暴相当鄙夷:「任何暴力,如果它不是立足于坚固的、精神性的基础,就迟早会动摇、靠不住。它缺乏仅仅依存于狂热的迷信前景而生发的稳定性。」[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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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88 因此,憎恨不仅是促进团结性的方法,也是它的产物。勒南指出,自有世界以来,从未有过慈悲的国家。[25]我们大概可以补充说,自有世界以来,从未有过慈悲的宗教或慈悲的革命党。与无私所孕育的憎恨和残忍相比,由自私所催生的冷酷和恶毒显得很没有看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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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1890 看到一些标榜爱上帝、爱基督、爱国家或同情被压迫者的群众运动制造出大量血腥、恐怖与破坏时,我们往往会把这种可耻的扭曲归咎于运领袖的野心。但事实上,把高贵的动机变形为仇恨与暴力,并不是诡计多端的领导者蓄意操弄的结果,而是由爱上帝、爱国家一类的热忱所催生的团结致之。去个体化(deindividualization)乃是彻底整合的前提,而无私的奉献在相当大的程度也是一个去人化(dehumanization)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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