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252398
1703252399
1703252400
如果狂热者是鱼,混乱就是水。当旧秩序开始崩溃,他会全力搅和进来,对可憎的「现在」施以猛烈无情的打击。他为一个世界突然走到末日而雀跃不已。让改革见鬼去吧!现存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垃圾,而改革垃圾是了无意义的。
1703252401
1703252402
1703252403
1703252404
1703252405
狂热分子:码头工人哲学家的沉思录 110 如果狂热者是鱼,混乱就是水
1703252406
1703252407
即使各种条件成熟,也只有狂热者才能使一个群众运动孵化成形。没有他,言辞人所激起的不满情绪将不会有方向感,只能漫无目的地宣泄,很容易就可以镇压下来。没有狂热者的领导,已经提出来的改革即使十分彻底,仍然动不了旧生活方式的一根毫毛,而政府方面即使有任何改变,也不过意味着权力从一批行动人转移给另一批人。没有狂热者,大概就会有一个新开始。
1703252408
1703252409
等旧秩序开始瓦解,那些一直焚香祝祷这一天早日来临的言辞人反而会害怕起来。乍见无政府的混乱状态,他们就会吓得不知所措。他们会忘了自己为「贫穷单纯民众」所说过的一切话,而跑去求助于强有力的行动人——亲王、将军、行政官、银行家、地主这一类懂得怎样应付乌合之众、怎样阻遏混乱怒潮的人。
1703252410
1703252411
狂热者却不是这个样子。如果狂热者是鱼,混乱就是水。当旧秩序开始崩溃,他会全力搅和进来,对可憎的「现在」施以猛烈无情的打击。他为一个世界突然走到末日而雀跃不已。让改革见鬼去吧!现存的一切对他来说都是垃圾,而改革垃圾是了无意义的。对自己一心一意制造的混乱状态,他有一个自圆其说的解释:没有破坏就不会有建设。他会把怕事的言辞人推到一边,不过还是会继续宣扬言辞人提出的主张和口号。只有他一个人知道群众内心深处的渴望:渴望联合,渴望团结,渴望在一个庄严雄伟的有力整体中分解掉该死的个体。「未来」高于一切,在运动内外迷恋「现在」的人都合该受诅咒。
1703252412
1703252413
111 大部分的纳粹头子都有艺术和文学上的野心,却没有实现的能力
1703252414
1703252415
狂热者是打哪儿来的?大部分来自没有创造力的言辞人中间。言辞人内部有一个重要分野:一是创造欲望得到满足者,一是创造欲望得不到满足者。有创造力的言辞人,不管他对既有秩序的批评和嘲讽有多猛烈,都是依恋着「现在」的。他的激情在于改革而非摧毁。如果一个群众运动能始终为他掌控,就会被导向一个温和的方向。他发起的改革会是表面的,不会让日常生活的运转突然中断。但这只在群众的行动还没有失控的情况下才有可能(群众的行动会没有失控,这或者是因为旧秩序不经斗争即行退让,或者是因为混乱甫一开始言辞人就与强有力的行动人结盟)。但如果对旧秩序的斗争呈现炽烈混乱的局面,而且只有凭借坚强团结和自我牺牲才可望取得胜利时,那些有创造力的言辞人就会被推到一边,权力会落入没有创造力的言辞人手上。后者乃是一些狂热鄙夷「现在」的人。[1]
1703252416
1703252417
那种渴望写一部巨著、画一幅名画、设计一座雄伟建筑而又知道自己一辈子都办不到的人,只要是生活在安定的社会,就不会得到内心的宁静。他认为自己的人生已败坏得无可挽回,而世界则已经乱了套。只有混乱状态会让他如鱼得水。即使是服从或施加一种铁的纪律,他也只是把这纪律当成带来永远变动不居状态的工具。只有在投身于变动中,他才会有自由感,才会觉得自己在成长在发展。因为永远无法与自我取得和谐,所以他害怕确定,害怕固定的秩序。马拉(Marat)[2]、罗伯斯庇尔、列宁、墨索里尼和希特勒都是由无创造力的言辞人蜕变为狂热者的。菲尔埃克(Peter Viereck)指出,大部分的纳粹头子都有艺术和文学上的野心,却没有实现的能力。希特勒试过搞绘画和建筑,戈培尔写过戏剧,罗森贝格(Rosenberg)试过建筑和哲学,席拉赫(von Schirach)写过诗,丰克(Funk)试过音乐,施特赖歇尔(Streicher)试过绘画。「他们大部分都是失败者——不只从世俗的成败标准衡量是这样,从他们自己的艺术标准衡量也是这样。」他们的艺术野心「本来要比他们的政治野心深邃得多;是他们人格不可分的一部分」。[3]
1703252418
1703252419
有创造力的言辞人会觉得自己跟一个激烈运动的气氛格格不入。让人头晕目眩的变迁会腐蚀他的创造力。只要他的才华还没有枯竭,他就不会把满足感寄托在领导百万人和取得胜利上。结果就是,当一个运动全速开动以后,他不是会自动退出就是会被推到一旁。再者,由于真正的言辞人不会愿意长时间压抑自己的批判意识,日子一久,他无可避免会扮演起异端角色。因此,除非他能适时与操实权的行动人联合起来或早早寿终正寝,他的最后下场很可能是引退、被放逐或遭到枪决。
1703252420
1703252421
112 没有外敌可以摧毁时,同一阵营的狂热者就会彼此为敌
1703252422
1703252423
对一个群众运动的发展来说,狂热者的危险处在于他永远静不下来。一旦取得胜利,新秩序开始成形,狂热者就可能会成为一个乱源。对强烈情绪的爱好会驱策他去寻找尚未揭示的奥秘和尚未打开的神秘门户。他会不断走向极端。因此,大部分群众运动在取得胜利的第二天,就会出现内部倾轧。前一天在与外部敌人生死斗争中获得发泄的激情,现在会通过斗争自己人来宣泄。憎恨成了一种习惯。没有外敌可以摧毁时,同一阵营的狂热者就会彼此为敌。希特勒本身是个狂热者,所以对党内那些反对他的狂热者的心理状态有精准判断。1934年清算掉罗姆(Röhm)以后,他在写给新任冲锋队队长的任命状中指出,那些无法静下来的分子「没有了解到,他们已经把虚无主义当成终极的信仰……他们只能在阴谋活动中得到内心的安宁,在不断企图破坏既有的秩序中获得满足」[4]。希特勒对德国内外敌人的分析常常是一种自我披露,这段话也不例外。事实上,他一直都把虚无主义奉作他的「终极哲学与告别词」[5],尤以人生最后一段日子为然。
1703252424
1703252425
若放任狂热者自行其是,他们有可能会分裂出去,对运动本身构成威胁。即使狂热者没有制造不和,他们仍会对运动构成危害,因为他会迫使运动去做一些不可能达成的事。只有务实的行动人介入,一个群众运动才可望保有它已取得的成果。
1703252426
1703252427
1703252428
1703252429
1703252430
[1] 见第37节。
1703252431
1703252432
[2] 法国大革命时期最激进一派的代表人物。——译注
1703252433
1703252434
[3] Peter Viereck, Metapolitics (New York: Alfred A. Knopf, 1941), pp. 156 and 170.
1703252435
1703252436
[4] Hans Bemd Gisevius, To the Bitter End (Boston: Houghton Mifflin Company, 1947), pp. 121-122.
1703252437
1703252438
[5] H. R. Trevor-Roper, The Last Days of Hitler (New York: Macmillan Company, 1947), p. 4.
1703252439
1703252440
1703252441
1703252442
1703252443
狂热分子:码头工人哲学家的沉思录 第三章 务实的行动人
1703252444
1703252446
[
上一页 ]
[ :1.703252397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