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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21 从1970年开始推广双耕之后,穆达地区发生了剧烈的变化。从视觉的角度看,这些变化对任何一个熟悉先前吉打州农村情况的人来说都是十分明显的。相当一部分变化并不是由于双耕的推广,而是由于政府为马来西亚农民提供基础设施的协同性的政治努力,包括修建清真寺、祈祷室、诊所、公路、学校和提供电力。其他方面的变化更直接地来自双耕带来的平均收入的增加。曾经萧条的小城镇现在出现了许多新的商店和密集的市场。[126]曾经几乎被废弃的公路现在又开始充满了卡车、公共汽车、小汽车和出租车,本田70摩托车更是像自行车那样普遍。[127]许多家庭的房子,曾经是棕榈树的屋顶和墙壁,现在都换成了波状锡制的屋顶和木板墙壁。[128]屋内也增添了大量的缝纫机、录音机、电视、冰箱和煤油炉等日常生活用品。[1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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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23 穆达地区发生的这些看得见的变化也许很惊人,但是,一系列并不是很引人注目的变化意义更大。事实上,这些变化可以称之为“有益的缺失”,犹如先前经常发生、但现在很少见的悲惨的事件。比如,在推广双耕之前,这个地区1/3的农民不能满足自家的粮食需要。如果他们没有其他机会赚钱,并从市场上购买粮食的话,他们只能被迫靠木薯粉、玉米、木薯根等维持生命,这种窘况至少要延续到来年收获粮食的时候。在一个灾年之后——这个地区有过许多灾年,如1919年、1921年、1925年、1929年、1930年、1946年、1947年、1949年、1959年和1964年——大部分农民同样都面临着饥荒,双耕在这方面发挥了关键作用。即使是只拥有小块土地(0.71英亩)的佃农,他们现在也能收获足够吃的粮食,尽管他们可能严重缺乏现金收入。如今,很少有农民一天不吃两顿米饭了。[130]水利灌溉和化肥的使用,不仅仅提高了水稻的产量,而且使每季的收成有了保障。当然,这种新的农业生产机制也很脆弱,比如,在1978年,由于缺水取消了灌溉季,这使得穆达地区的农民痛苦地想到了昔日的情况。尽管如此,缺粮食闹饥荒的情况,即使对那些最贫穷的农民,也已经很少发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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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25 从已有的数据来看,由营养不良及其必然带来的人类(尤其是儿童)死亡,尽管还没有完全根除,但已经大为减少。与营养不良相关的各种疾病以及因为营养不良导致的婴儿和幼童的死亡率也下降了,这种下降与双耕的引入紧密相联。[131]在1970—1976年间,穆达地区的婴儿死亡率几乎下降了一半,而此前,婴儿的死亡率要远高于整个国家和吉打州婴儿死亡率的平均水平。对穆达平原的“进步”具有讽刺意义的是,在1970年,贫血和营养不良是第七位导致人类死亡的疾病,而到1976年,它已经降到了前十位之外,然而,交通事故已经从第六位上升到了第二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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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27 另一个“有益的缺失”是农闲季农民外出的减少,而这种减少很大程度上应归功于双耕的推广。在1970年以前,短期和长期的外出是这个地区经济发展的显著特征。这在下面的事实中也有所反映:穆达地区人口增长率是自然增长率的一半,而农民外出率似乎是水稻主产地区中最高的。[132]此外,在农闲季,小农和佃农家庭必须有一个成年人外出打工赚钱补贴家用,至少也是短暂的外出。双耕在穆达地区的推广暂时减缓了这一趋势,出现了所谓“再农民化”的过程。许多农民第一次很悠闲地一整年都呆在家里。在单耕时不能维持生存的小农户现在看到了希望。这不仅仅是因为同一块土地可以收获两次,而且因为农民有两季获取(田间)劳动工资的机会。由于1969年泰国劳工进入受到限制,以及烟草种植在贫困的、以劳务输出为主的吉兰丹州的盛行,就业竞争的压力大大减小,劳动工资的收入也大大提高。然而,正如我们所看到的,这些只是暂时地缓解了竞争压力。到1978年,联合收割机取消了很多由于水利灌溉创造出来的工作岗位,穆达地区少地的农民再次被抛到了大街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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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29 如果农民在家中专门从事水稻种植的好处只是短暂的,那么,双耕对土地占有的影响显然是持久的。两次收成、稳定的产量、相对稳定的水稻价格在多数情况下有助于打破农民负债的恶性循环。此前,收成不好意味着农民可能要丧失土地。从店主和当铺老板那里得到的按季贷款仍然是穆达地区的农民维持生计的主要方式,但是这些贷款因为连年好收成已经被彻底还清了,而且只有极少数人会采用日后危及土地所有权的借记方式。在这种情况下,农民阶层相对稳定,而且也减缓了农村地区无产阶级形成的进程。[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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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31 已经出现的这些变化——基础设施、消费品、大米供给、营养、就业和农户的还债能力等——都是过去十年中穆达地区取得的进展。然而,也有其他方面的信息——这些信息只能被视为模棱两可的信息,因为对它们的评价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评价者所处的阶级立场。这里仅仅是尽力去描述记录下来的基本事实,而把社会的解释留到第五章。为考察整个穆达地区的情况,求助于统计资料还是有益的。不过,一旦我们进入村庄层面(“前景”),这些数据就会变得有血有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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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33 土地所有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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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35 就任何一个农业场所而言,人们希望了解的首要事实是,主要生产资料——土地——的所有权是如何分配的。[134]在穆达地区,土地的分配非常不均(基尼系数为0.538),尽管大部分土地并不是被极少数人所控制。而且,并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在引入双耕之后,稻田所有权的分配变得更加不均或更为集中。基本的情况见表3.1。[135]一定要记住,表3.1的数据只包括拥有稻田的农民,因此,它排除了近14600名雇农和8000户无地的农户(占农业人口的37%)。即使如此,土地分配不均的程度仍然令人吃惊。拥有7—10英亩水稻田的农民只占人口的11%,他们却拥有总土地面积的42%。恰恰是这些富裕的农民阶层,连同一些大土地承租者,是穆达地区商业农场主阶层的核心,他们出售的水稻占整个地区市场上水稻的3/4。[136]另一方面,占人口大多数的农民(61.8%)生活在贫困线之下。事实上,40%的农户只拥有1.42英亩以下的土地,他们获得的收入只是维持生存必需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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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37 表3.1 1975—1976年穆达灌溉工程范围内稻田面积的分布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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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42 伴随着双耕的推广,稻田价格上涨了大约5倍,远远超过了消费品价格的增长和水稻收入的增长,这也意味着将来可能发生社会流动(农民外出)。1970年以前,这种情况出现得较少,一位勤劳节俭的佃农能买得起一小块土地,从而改善他的处境。随着土地价格的猛涨,佃农已经买不起土地了,只有那些有钱的地主才能通过买卖土地赚取更多的利益,并扩大他们拥有的土地。传统的向上流动的渠道就这样被完全堵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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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44 农场规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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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46 考察耕地的分布情况(无论是自己拥有土地还是租种地主土地的农民)是分析基本生产要素一个很好的研究思路。表3.2给出了双耕推广前后农场规模的比较数据[137]。实际上,农场规模的不均,尽管不如土地所有权分配不均表现得那么显著,但它依然十分明显。几乎占穆达地区一半以上的小农户仅仅耕种了17%的稻田,但是,占总农户14%的大农场主却耕种了40%的稻田。处在这两部分人中间的是一个为数众多的、耕种中等农场的农户。在过去十年,最引人注目的变化趋势是小农场的数量不断上升,但与此同时,农民拥有的土地面积却没有相应的增加,因此,平均每个小农场的面积降到了历史的最低水平,只有1.4英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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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48 表3.2 1966年与1975—1976年农场规模的分布情况比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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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53 土地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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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55 最根本的变革首先发生在耕种过程的社会安排中。穆达地区的土地占有和使用不仅复杂,而且也十分灵活。例如,我们经常会见到这样的农民,他们耕作自家的部分土地,同时也会出租小块土地,然后再租种另一小块土地,有时为了赚点儿钱甚至也会为别人收割水稻。尽管如此,我们仍能发现存在着三种主要的土地使用类型:(1)自耕农(owner-operators),他们耕种自己拥有的土地;(2)佃农(pure tenants),他们全部租种别人的土地;(3)半自耕农(owner-tenants),他们既耕种自己的土地,又租种别人的土地。[138]从1966年开始,土地使用模式最明显的变化就是,佃农人数比重急剧下降(见表3.3)。有证据表明,这一趋势甚至在双耕之前就已经出现了,但是1970年以后,这种发展趋势被大大地加速了。[139]佃农在1955年是穆达地区土地使用类别的主要部分,到1976年,这部分农民已经在农民总数中降到了1/4以下,而且他们耕种的土地面积不到总面积的1/4。这些证据表明,我们正亲眼目睹穆达地区的佃农阶级快速消灭的过程。从农场规模到土地使用的数据,所有这些境况都是一个逐步两极分化的过程——仅仅能够维持自身生存的小农(大多是自耕农)的比重正在上升,佃农的数量全面下降,而大规模的商业化的农场在快速增长。这样的结果同东南亚其他地区“绿色革命”导致的结果相似。[1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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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57 表3.3 1966年与1975—1976年穆达地区的土地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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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62 对这些结构性变迁的解释是复杂的,因为结构性变迁不仅在底层产生了一个为数众多的、边缘化的、普遍贫困的小农阶层,还在上层产生了一个实力强大的、资本主义的农场主阶层,同时还在二者之间产生了一个依然重要的中农阶层。双耕的引入、产量的提高和机械的使用使得继续耕作对地主而言不仅是有利可图的,而且还是可行的。这不仅有助于解释为什么佃农会被取代,也有助于解释为什么自耕农——不管是小的还是大的——会不断增加。人口统计数据也能部分解释其中的原因。虽然持续不断地有农民外出打工,但是在1957年到1976年间,穆达地区的人口几乎增加了30%。截至1980年的十年间,穆达地区的人口增长超过18%,达到了539000人。考虑到这一时期稻田面积是固定不变的,人口增长使得农场主逐渐开始收回出租的土地,并把这些以前由他们自己经营的土地分给众多的子孙后代。这也有助于解释小农为什么会激增,而佃农为什么会被解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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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64 所有这些都使我们相信,在1976年以前已经被证明的这些趋势,不仅仍会继续存在,而且很可能加速。更重要的是,1976年以后,技术、生产成本和大米价格的变化为解雇小佃农提供了更深层的动力。联合收割机不仅大大降低了监督成本,还加快了农闲季的收割速度。显然,这有利于大农场的经营。考虑到穆达地区租金的“刚性”原则,[141]1979年农闲季节以来免费化肥的使用和20世纪80年代后期水稻的农户价格30%的增长,使得自耕比以前更有利可图。最近的迹象也证实了这种观点。[1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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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66 1966年之后,租佃形式出现了另外两种引人注目的变化,而且,这两种变化都倾向于在牺牲小佃农利益的情况下增进拥有资本的大租佃者——尤其是半自耕农——的利益。首先是每季收租的时间和方式。1955年,穆达的佃农3/4以上都是在收获之后交租,形式是交纳固定数量的稻谷,或者是相应的现金。[143]与稻谷数量无关的现金地租很少,只占所有租金缴纳的12%。到1966年,现金地租已经变得和谷物地租一样普遍了;在1975年,3/4以上的地租都是现金,这似乎彻底改变了20年前的交租方式。然而,谷物地租可以在每季收获之后交纳,因此,通常是可以依据每季水稻的实际产量做适当的调整;现金地租却要在每季耕种之前交纳,而且数目是固定不变的。在地主转向现金地租时,佃农被迫一次性付清两倍的租金,一份是为上季交租,另一份是为下一季的耕种交租。现在还没有人研究这种变化的后果,但是,毋庸置疑的是,相当多贫穷的佃农因交不起租金而被有能力交租的农民取代了。[144]除了子孙从父辈那里租种土地之外,穆达地区大多数的租佃现在已经变成完全食利性的租赁,在此,所有耕种土地的风险都由耕种者承担,因为他们在这一季的耕种之前已经预付了固定的租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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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53468 在土地租佃关系中,另一个更关键的变化是,土地租期越来越长。这种称为pajak的长期租赁方式至少是2季,现实中一般要延长到10或12季。全部租金要一次性付清,而且这些交易都有书面的、经过公证的契约。长期地租这种方式存在已经很长时间了,而且通常是那些中等收入的农民为了某个目的——比如,重要的婚礼、盖房子、去麦加朝圣或者偿还一大笔债务等——而筹集资金的方式。因为这类家庭急需出租土地,他们土地的租金价格一般低于当时市场租金价格。而如今,长期地租的租金已经相当于或者高于市场价,[145]而且,有钱的地主为了投资的目的通常采用这种方式来筹集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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