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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271 无论是给予少数人还是给予多数人选举权力,都有一个问题,两者都不可靠,或不够可靠。这一事实容易使人们明白非人格化程序的好处。譬如,“自由放任(laissez-faire)”学说中最吸引人的特征之一就是,那些在自由市场经济中成功的人,是那些具有应该获得财富、地位和权力的个人品质的人(这一思想并非是这一学说老练的辩护者所坚持的,而是自发地、不可避免地出现了),竞争自动地筛选出优越的人。当然,可以反对说,财务上的成功不是人的总体卓越性的可靠标准,也许,连经济上的敏锐都谈不上(因为这可能是由幸运或欺骗导致的)。然而,不可怀疑的是,自由市场的观念已经得到了支持,部分是因为对某些人来说,它似乎是一条比较准确的道路——一条不受人的判断失误伤害的道路——能够选择出最好、最有智慧的人,并给予他们以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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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273 反对市场经济的人设计出他们自己的制度以避免人类的错误,这就证明了非人格化程序的吸引力。这种用来任命和提升文职公务人员的制度被称为考绩制。替代自由市场制度的主要办法是政府的介入,自由放任学说的反对派一般都喜欢更大、更有效的政府。人们通常认为,通过仅在对所有愿意在政府部门服务的人进行公开考试的基础上任命官员,并仅在工作表现的基础上提升官员,而不考虑党派所属,就能够得到更大、更有效的政府。造成无能的官僚作风的主要因素是党派的偏好和偏见,设计完好的考绩制会基本上将此消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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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275 非人格化的程序能提升杰出人物的信念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这个打击来自于经济危机,来自于在商业领袖中(就自由放任来说)缺乏清楚的文化和精神追求或政治远见,并且来自于庞大、无效率并难以控制的官僚体系的形成(就考绩制来说)。这让我们如何处理?盛行的民主社会精神风气告诉我们要相信人民的判断。但是几乎没有人能做到这一点,对借助人民的判断爬上去的那些人——政客——的广为不满就证实了这一点。因此,当代的不确定性促使我们再一次问道:如果有上等人,我们如何能够发现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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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277 为了全面地思考这一问题,我们必须不仅要问是谁,或什么程序来做决定,而且要问用什么标准。什么是人的优越性最确切的表现形式和最可靠的征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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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279 过去最普遍的答案难以让现在的大多数人认真地接受:最好的要在出身高贵的人中寻找。这种信念在古代和中世纪广为流传。即便是近代自由主义的主要理论家约翰·洛克显然也认为,行政管理一般由世袭的贵族延续下去。人们能够如此长久地接受出身为道德和行政能力的可靠标准的原因是,他们相信“教养”。这个概念的含义既是生物性的,也是文化性的。一个有教养的人应该继承了优越的心理和生理潜能,并且据推测受到过一定的训练和教育,使那些潜能得以充分的发挥。一个有传统贵族头衔的成员,因此会被看做是几个世纪以来生物选择和文化发展的化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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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281 贵族理念并不荒谬。这种理念通过它的可行性在许多世代的人中以及许多文明社会中展现了出来。它还得到我们这个时代像尼采这种非常有智慧并持怀疑态度的人的接受。然而,如今很少有人愿意接受这种理念。我们对它在种族和特权方面的暗示太敏感,从民主角度看,我们对头衔不感兴趣,对继承来的财富和权力抱有怀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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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283 但是,什么是比出身更能体现优越性的标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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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285 现代世界对这个问题有一个自己的答案。这个答案得到了非常普遍地接受,但是对于不同的人其意义不同。这就是业绩。可以说,优越性是由行为(action)而不是由存在(being)决定:一个人的所作所为才有价值。业绩有许多种类:譬如,政治的、军事的和学术的。在最近的几个世纪中最受到尊重的也许是商业业绩。早期加尔文派(Calvinists)认为,这是上帝都珍视的一种卓越性的表现。美国人有时把军事上的成功看做卓越的表现,艾森豪威尔将军(General Eisen-hower)的两届总统任期就是一个例子。但是必须提到,虽然几乎每个人都认为优越性必须由业绩表现出来,但在什么样的业绩是最有决定性的这个问题上,却没有多少统一的意见。一种对于现代文明的分裂和不稳定性的评论会认为人类的行为不具有卓越性。这一事实削弱了我们对业绩尊重的实际力量和政治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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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287 尽管我们具有不确定性,一个流行的观念尖锐地注视到了一些信念,如少数人的优越性和授权予他们的重要性。这就是能人统治论(meritocracy)。卓越性的等级制被假定存在,并被认为是构成社会组织的唯一合理基础。能人统治的概念不包括精确的规范,这些规范涉及决定卓越性的业绩类型或判断卓越性的最佳方法。但是,能人统治论一般是技术和行政效率的思想。卓越性被认为是科学、丁业和管理方面的,而不是艺术、宗教或英雄式的。能力比灵感更重要。这一概念在意识形态上趋于中性。一个保守派和一个改革派都可能相信功绩的等级制。但是,能人统治论易于受到保守分子而不是改革派的青睐,因为这个论点的前提是公正的概念,而在这一概念中,平等仅仅意味着机会的均等。因此,能人统治论的标准通常反对公正处理种族问题的方案,因为这会危害到严格以能力为基础的权力和地位的分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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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289 能人统治的思想为思考提供了一个及时的关注点。通过对它的思考,我们可以抓到前面提到的所有主要问题的实质:优越的人是否可以得到认证?通过什么程序?有什么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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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291 但是,这些是很难对付的问题,而且读者也许对找到它们的答案开始感到绝望。因此,让我们回到一开始,试一试另一个途径。这个途径一开始就抛弃构成整个讨论基础的前提——一些人在实质上比所有其他人都优越。相反,人类在本质上是平等的。这一假定要求我们考虑一整套不同的问题。首先,如果人类在本质上是平等的,他们是否必须在社会、经济和政治上平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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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293 政治思考:一些永久性的问题 [:1703295433]
1703296294 9.如果人类在本质上平等,那么,所有习俗的不平等都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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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296 习俗的这个词在这里是作为自然的一词的反义词用的。所有来源于社会秩序的法律和习惯的不平等都是习俗的,这些不平等包括社会地位、权力、财富和荣誉的不平等。当然,有可能争辩说,在一个好的社会,习俗的不平等应该也是自然的,也就是说,是以自然不平等为基础的。从另一方面讲,如果人类在本质上平等,或自然地平等,那么,所有的不平等都纯粹是习俗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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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298 奇怪的是,人类在本质上是平等的这一思想在西方思想中已有上千年历史,之后才激发了一场对习俗的不平等(conventional inequalities) 的重大攻击。斯多噶派和基督徒都没有试图废除奴隶制,更不要说其他已建立起来的等级。他们的局限性来自于他们的信仰,认为除了个人的灵魂状态其他都不重要。而灵魂不一定受到社会中的等级的影响。它还来源于另一个信仰,认为社会秩序是上帝认可的,因此不能受到人类的攻击,由此产生的社会态度是不敬但顺从的。在已建立起来的秩序中固有的不平等同时既得到谴责,也得到容忍——谴责是因为它们与平等原则相冲突,容忍是因为它们在根本上不重要,以及它们得自于神的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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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300 但是,一旦人们开始感到,社会条件确实影响个人的道德和最终的幸福,并感到这些条件并非得到上帝的认可,那么,平等的思想就开始动摇已建立起来的秩序中的等级制了。这一思想像一座火山,沉睡的时间如此长久,致使人们已经忘记地下的火和岩浆,在旁边盖起了村庄。但是它突然开始爆发,喷发出的熔岩摧毁了周围的所有住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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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302 让我重新陈述一下这一剧变的逻辑。如果人类在本质上是平等的,如果对他们本质的平等进行否认将不会在另一处得到补偿,却造成严重的、不可弥补的伤害,而且如果社会秩序是人类意愿的结果而不是神的造物,那么,不能用公众利益这个词为之辩护的特权和权力就是不可容忍的。近两百年前,人们已经开始看到所有这些情况都存在,平等思想不再沉睡不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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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304 在这一思想爆发之后,两个主要的思想家——近代思想的火山式人物——是卢梭和马克思。二者都表达了一个新的观念,即个人的整个生命和性格都是社会造就的。对于那些没有超验灵魂和超验生命的人来说,社会秩序是包含一切的命运。此外,两个思想家都反映出已经失去对社会由上帝操纵的信念,并越来越相信天堂的秩序无法补偿世间的非正义,或者可以减轻我们纠正它的责任。这些态度与平等思想相结合,使两个思想家都开始向牧师、贵族、国王以及所有其他的“主宰与权力”(借用桑塔亚纳[Santayana]的语言)进行挑战。我们今天生活在卢梭和马克思遗留下的体制废墟之中,我们能听到周围仍然回荡着他们对既成体制的攻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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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306 很难不与他们有共同的义愤。人类在本质上不平等决非定论。至少看起来并非能够足以清楚地证实,已经并且仍然在每一个社会盛行的财产、权力和特权上的不平等是公正的。我们也不十分清楚,宗教信仰是否迫使我们默许非正义行为。从信仰角度看,对非正义行为的矫正,无疑没有从纯粹的世俗角度看来得更重要。但是,宗教不需要,或许甚至不允许勾销世间之事。已得到承认的非正义行为总是得到神的赞许这一思想,是一个特别的宗教文化的产物,并非是宗教本身的一个必然推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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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308 因此,无论你基本的态度是宗教性的还是世俗性的,都能很自然地看到,民众有史以来所遭受的镇压和剥削,是控制社会秩序的“值得尊重的”阶级所实施的一种持续不断的暴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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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310 同时,无论是由于本质上的不平等,或是社会条件的不平等,人们似乎在重要的特征上是不平等的,如,智商和情感平衡。此外,社会的运转似乎取决于权力和等级的不平等。只有少数人可以制订计划并诉诸行动。由于这些原因,即便感受到卢梭和马克思对有史以来严酷地强加于人民的不平等的愤怒,我们可能还是要收回实现完全平等的规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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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312 卢梭和马克思的主要追随者们已经表明这种矛盾心理。卢梭和马克思一样,坚持激进的民主化的总原则,政府或是直接由人民掌管,或是由与人民休戚与共的代表掌管。但是,在制定实际的政府计划时,正如他曾经为波兰政府所做的一样,卢梭情愿赞同财富、等级和权力的不平等。一些马克思的追随者感到有必要做出甚至更为深远的让步,包括建立一种新的阶级专政并为其辩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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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314 对平等化的踌躇在我们这个时代的女性中是非常明显的。相当多的妇女经历揭示了自然和习俗之间严重的不协调。她们已经意识到了自己的潜能被那些习俗规范所窒息,这些规范告诉她们,家庭才是妇女的范围,照顾孩子才是她们的职业。许多妇女因此奋起反抗。但是,在这个例子中有一种不是所有习俗都有的根据:特殊的生物能力和社会便利。许多妇女有很强的生育愿望。但是在大多数社会目前的组织状况下,母亲通常难以安排除了她们自己以外的任何其他人来照看她们生下的孩子。另外,一些儿童照管专家怀疑除了母亲之外,其他任何人是否可以提供儿童需要的关注和爱。因此,或是由于现有的社会结构,或是出于良心,许多妇女感到不得不在某种程度上适应一系列事务,虽然她们认为这些事务如果不是公然的不公正,至少也是个人的沉重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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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316 我们会在这一章的后面回到这个进退两难的问题上,在下一章中,我们会从权力的高度再全面地看一下有关平等这个难以对付的问题。同时,我们可以进一步思考平等的理想,考虑它与其他两个理想的关系。这两个理想是在法国大革命时的战斗口号中与平等连在一起的:“自由,平等,博爱。”让我们从自由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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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296318 政治思考:一些永久性的问题 [:1703295434]
1703296319 10.如果所有习俗的不平等都废除了,自由能够生存下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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