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306355
我们也不应该——却极可能——忘却另一种转变，它小规模地肇始于1930年代，今日则达到高潮：这就是不计其数的菲律宾居民越过古老群岛的边界，向远方永久迁移。起先是去夏威夷和阿拉斯加；然后，当肯尼迪政府改革了美国移民法律之后，去加州和大陆美国的其余地方；最后，在马科斯和阿基诺统治下，去欧洲、南美、中东、香港、日本、新加坡——哪里有希望就去哪里。因为这种大规模迁徙产生了数十万计的移民，他们来自菲律宾，却不再是它的国民，不再是家乡山水间的人物。但是他们深深依恋于一种“认同”，对于该“认同”，格雷罗料必理解得透彻，而何塞爷爷大概会觉得惊愕莫名。
1703306356
1703306357
但是要说转变已告完结，怕是操之过急了。菲律宾历史的书写老是这么支离破碎，转变未竟很可能就是原因之一。在菲律宾教文体部（Department of Education,Culture,and Sports）主持编写的一本标准历史教科书里，菲律宾儿童被教导说，他“血管里流淌着40%的马来人血液，30%的印尼人血液，10%的尼格利陀人（Negrito）血液，10%的中国人血液，5%的印度人血液，2%的阿拉伯人血液，还有3%的欧美人血液”。[583]再有，所有菲律宾人都来自别的某个地方：“阿埃塔人或尼格利陀人是最早来到菲律宾的。”[584]相反，奥诺弗雷·科尔普兹，这位前教育部长和菲律宾大学校长，却在“塔邦人”（Tabon Man）那里找到了菲律宾人始祖。塔邦人的零星工具，在巴拉望的一个遥远洞穴里被发现了，据说可追溯到至少公元前6万年。[585]亲西班牙的文人尼克·华金写道，“1521年前我们可以无所不是，独独不是菲律宾人；1565年后我们什么都不是，单单只是菲律宾人”，[586]这全仗西班牙征服带来的技术和文化革命。然而对一些著名的天主教历史学家来说，菲律宾历史的真实进程，在半个地球之外的基督教诞生中就有其神意的起源。[587]
1703306358
1703306359
最后来一条思辨性评论或许不为无据。戴维·布雷丁在对西属美洲思想长期演化的研究中，向读者证明得一清二楚：彼此对立的冲动如何始终在起作用，并且，随着美洲各地爱国主义的发展和转型，这些对立变得更加尖锐。几百年间，克里奥耳人和梅斯蒂索人竭力想办法，要宣称蒙提祖马和他的诱骗者科尔特斯，阿塔瓦尔帕和杀害他的刽子手皮萨罗，是他们的联合祖先。今天，在民族主义兴起差不多两个世纪以后，我得知整个墨西哥只有一座科尔特斯塑像，它还被小心地隐藏在墨西哥城的一个僻静处所。但是，如今用来公开歌颂阿兹特克和玛雅祖先的语言，却是那位隐身的西班牙征服者的语言。科尔特斯被抹煞了祖先地位，玛雅（比方说）被抹煞了语言地位，这种双重抹煞作为精英们的民族主义的一种适宜特质，令人印象深刻。那些精英深刻意识到他们杂交而成的历史和文化。我们时代的民族主义梦想着“纯粹”（purity），又发现很难缠绵于“纯粹的混杂”这种逆喻。为什么黎刹小说的克里奥耳人—梅斯蒂索人世界如此之速地变得如此难以想象，也不可能翻译呢？大概最后这就是原因所在。
1703306360
1703306361
附言
1703306362
1703306363
在上文征引的同费尔南德斯的访谈中，格雷罗得意地提起他在翻译那个著名场景上的成功，该场景中，还不阴险、还年轻的慰藉夫人（Doña Consolacion），同她的丈夫争辩“Filipinas”怎样发音。值得检视一下他的成就的奇妙特性。
1703306364
1703306365
西语原文如下：
1703306366
1703306367
—Una de las bellas cualidades de esta señora era el procurar ignorar el tagalo,ó al menos aparentar no saberlo,hablándolo lo peor posible
:así se daría aires de una verdadera orofea,como ellos solía decir.Y hacía bien!porque si martizaba el tagalo,eì castellano no salía mejor librado ni en cuanto se refería á la gramática,ni á la pronunciación.Y sin embargo su marido,las sillas y los zapatos,cada cual había puesto de su parte cuanto podía para enseñarla!Una de las palabras que costaron más trabajo aun que á Champollion los geroglíficos,era la palabra Filipinas.
1703306368
1703306369
Cuéntase que al día siguente de su boda, hablando con su marido,que entonces era cabo,había dicho Pilipinas;el cabo creyó deber suyo corregirla y le dijo dándole un coscorron
:“Dí Felipinas,mujer!no seas bruta.No sabes que se llama así á tu p—país por venir de Felipe?”La mujer,que soñaba en su luna de miel,quiso obedecer y dijo Felepinas.Al cabo le pareció que ya se acercaba,aumentó los coscorrones y la increpó…“Pero,mujer,no puedes pronunciar
:Felipe?No lo olvides,sabe que el Rey Don Felipe…quinto…Dí Felipe,y añadele nas que en latin significa islas de indios, y tienes el nombre de tu rep—país!”La Consolación,lavandera entonces,palpándose el chichon ó los chichones,repitió empezando á perder la paciencia.“Fe…lipe,Felipe…nas,Felipenas,así ba?”
1703306370
1703306371
El cabo se quedó viendo visiones.Por qué resultó Felipenas en vez de Felipinas?Una de dos:ó se dice Felipenas ó hay de decir Felipi?Aquel día tuvo por prudente callarse;dejó á su mujer y fue á consultar cuidadosamente los impresos.Aquí su admiración llegó al colmo;restrégose los ojos:A ver…despacio!—Filipinas decían todos los impresos bien deletreados:ni él ni su mujer tenían razon.
1703306372
1703306373
“Cómo?”murmuraba,“puede mentir la Historia?No dice este libro que Alonso Saavedra había dado este nombre al país en obsequio al infante D.Felipe?Cómo se corrompió este nombre?Si será un indio el tal Alonso Saavedra…?”
1703306374
1703306375
逐词逐句直译过来大概是这样：
1703306376
1703306377
这位夫人有一点可爱的特性，就是她不愿意懂得他加禄话，至少表面上要装作不懂的样子，尽量把他加禄话说得非常糟糕：这便可以显得自己是一个她所常说的真正的“Orofea”［西语Europea之误，意思是“欧洲女人”］。真是万幸！因为如果说她宰割了他加禄话，那么不论就文法或发音来说，西班牙话的命运在她嘴里也好不了多少——尽管她的丈夫以及椅子、靴子等等都尽了最大的努力来纠正她。她在学某个西班牙字上所花费的气力要比商博良辨认象形文字所费的气力还要大，这个字就是“Filipinas”。据说行完婚礼后的第二天，她跟她的丈夫（他那时还只是个下士）说话的时候，她提到了“皮利宾”。下士觉得自己有责任纠正她，于是给了她一巴掌说：“念‘菲利宾’（Felipinas），婆娘！别那么蠢！你不知道你他妈的这个国家的名字应当念‘菲利宾’，是从‘菲利普’（Felipe）这个字来的吗？”这个女人当时正沉湎于新婚燕尔的甜蜜幻想中，想做一个温顺的妻子，便念了声“菲勒宾”。下士觉得她有长进了，便又给她添了几巴掌，呵斥道：“婆娘，你不会发‘菲利普’这个音吗？记住，你应该知道这个国王，唐菲利普——五世……念‘菲利普’，然后加上字尾nas，这个拉丁字尾是‘印第安人的岛屿’的意思。——这就是你他妈的这个国家的名字！”
1703306378
1703306379
当时还是一个洗衣妇的慰藉夫人轻轻摸了摸被打疼的地方，耐着性子重复念道：“菲—利普，菲利普—恩，菲—利—笨，对啵？”
1703306380
1703306381
下士心里一亮。真的，怎么会是“菲利宾”而不是“菲利笨”（Felipenas）呢？要么叫“菲利笨”，要么就得管“菲利普”叫“菲利皮”，这两者谁对呢？
1703306382
1703306383
当天他觉得不吱声是慎重之举。离开妻子以后，他便迫不及待去查书。他简直惊讶得要死；他揉了揉眼睛。让我们看看——慢慢的，别忙。菲律宾（Filipinas）！所有字迹清楚的书上都是这么写的。他和妻子两个人都不对。
1703306384
1703306385
“这是怎么回事？”他自言自语说，“难道历史还会撒谎吗？书上不是明明说阿隆索·萨阿维德拉是以皇太子唐菲利普的名字给这个国家命名的吗？那么怎么会写得不对呢？会不会这个阿隆索·萨阿维德拉是个土著呢？”
1703306386
1703306387
格雷罗的译文则像这样子：
1703306388
1703306389
真的，这位夫人有一种可爱的脾性，就是千方百计要忘掉他加禄话，至少装出她不懂的样子，尽量说得蹩脚，这样她就显出她所说的道地“Yorofean”［欧洲女人］的神气。幸好；要是说他加禄话被她故意糟蹋得不成体统，那么不论就文法或发音来说，她的西班牙话也好不到哪儿去，虽然她的丈夫倾尽全力来教她，还有他的靴子、顺手抓到的一把或两把椅子来帮忙，都不顶用。她在学某些西班牙字上所花费的气力要比最杰出的埃及学家辨认象形文字所费的气力还要大，“Philippines”这个字就是其中之一。
1703306390
1703306391
据说行完婚礼后的第二天，她跟她的丈夫（那时还只是下士）说话的时候，她吐了个词儿：裴利芬。下士觉得自己有义务纠正她，给了她一巴掌稍示惩戒，说道：“念‘菲利宾’，娘们！别那么蠢。你难道不晓得，你这该死的国家是随国王菲利普的名字起的名儿吗？”他的妻子那时还沉浸在蜜月美梦中，勉力听他的话，念道：菲利芬。
1703306392
1703306393
下士觉得她有长进了，又赏了她几巴掌，呵斥道：“你不会念‘菲利普’吗，婆娘？别忘了国王菲利普……五世……反正，你说‘菲利普’，再加上词尾pines，这个拉丁词尾的意思是‘黑鬼的岛屿’，这就是你这该死国家的名字！”
1703306394
1703306395
慰藉夫人当时还是一个洗衣妇，她用手指轻抚她丈夫那几巴掌留下的痛处，有点不耐烦地重复念着：“皮利普——皮利普……宾——皮利宾，对吗？”
1703306396
1703306397
“不是‘皮利普’（Peeleep），不是p！”下士咆哮起来，“‘菲利普’（Feeleep），是f！”
1703306398
1703306399
“为什么呢？你怎么写‘皮利普’？是p还是f？”
1703306400
1703306401
下士认为这一天的明智之举是换个话题，趁机查查词典。结果他简直惊奇得要死。他擦了擦眼睛。让我们看看……慢慢的，不要急……但是千真万确，是菲律宾（Philippines）；他和他的妻子都错了，既不是p也不是f，而是ph。
1703306402
1703306403
怎么回事，他低声自语道。难道词典错了吗？要不然，这本词典是不是哪个蠢蛋土著写的？
1703306404
[
上一页 ]
[ :1.70330635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