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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聚集在人民公社里的那些社员,当然可以懂得“六条”的真实含义。果真施行起来,他们就可从自己的劳动中获取更多的利益。所以,农民奔走相告,称之为真正的“爱民政策”,都说“共产党又关心老百姓了”。其兴高采烈的情状,和他们对于“三年决战机械化”的淡漠,恰成鲜明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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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的秋天,江淮大旱,赤地千里。公社的农田几乎没有人来耕种。万里即使从来没有种过地,也懂得“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的道理。“与其抛荒,倒不如让农民个人耕种”,万里说。省委的领导者们就这样作出了“借地种麦”的决定。这种决定在今天看来真是没有什么了不起的,谁还不知道地总要耕种才能收获这个道理呢?但是,那时候人们就真的很难想通这件事。有人说,“为什么要让社员个人种,集体就不能种?”“这样调动起来的积极性不是社会主义积极性?”“这是以‘借地’为名,搞分田单干。”“这是方向道路问题。”万里说:“我们讲的是集体无法耕种的土地。如果集体有办法把地种上,那就不存在这个问题了。”又说,“不管是集体还是个体生产的粮食,吃了都解饿,都可以度荒。”仅仅这一个措施,全省增加耕种面积一千多万亩。第二年夏收,大家看看这么多粮食,就不禁想起“三年饥荒”:“那三年如果这样种保命田,不会死这么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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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初夏,《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篇文章已经诞生,震撼中南海的“真理标准讨论”也已经展开,“两个凡是”面临着巨大的挑战,但是,极左的权威仍然笼罩在我们国家的上空。万里即使在千里之外,也可以感觉到政治上的压力日愈增大。随后的整个夏天和整个秋天,北京的注意力似乎全都放在“真理标准讨论”的争论上了,胡耀邦承担着重重的压力。这一边,安徽的万里反而显得平静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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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农民可没有那么安分守己。他们从万里的种种言论和行为当中似乎得到了鼓励,有些人就大着胆子“为非作歹”起来。1978年9月1日夜晚,在万里治下的肥西县山南区,区委书记汤茂林召集了一个会议,议题在今天的人们听来一定会觉得奇怪:怎样才能让农民把地种好?但在那个时候这却是一个非常难于回答的问题。会议是在柿树公社黄花大队召开的,有二十三个党员参加。开始的时候,大家全都沉默,后来有个党员禁不住汤茂林的怂恿,就说:“只有一条路,像1961年那么干。”汤茂林心里明白,“像1961年那么干”的意思,就是“包产到户”。他当然懂得这中间的危险:多少人为了这件事情被搞得家破人亡,就连前国家主席刘少奇也不能幸免。鉴于这些惨痛的经验,汤茂林当然不敢公开赞成,但却当场决定“试试看”。9月18日,汤茂林在黄花召开了第二次会议。附近三个公社的党委书记和九个生产大队的支部书记前来参加,汤宣布了黄花大队的办法。此后两天,黄花大队势如破竹地将一千四百二十亩地分给农家。消息不胫而走,所有的人都禁不住惊叹。万里也就是在这时知道了山南发生的这些事。他是从一封匿名信里知道的。信的作者当然不是向他报喜,而是痛斥汤茂林“是刘少奇路线的翻版”,还旧事重提,说60年代初期安徽省委书记曾希圣搞包产到户,遭到毛泽东严厉批判,现在的山南是“曾希圣阴魂不散”。万里将此信转给另一位书记顾卓新去阅读,顾又转给第三位书记王光宇。这三个人全都不置可否,只是要农业委员会的工作人员去调査处理此事。真是巧了,农委派出的那个人,老家就在山南区所属的肥西县。他对汤茂林说,“农民包产到户的要求我知道”,然后就回到省委去复命。汤茂林把这些情节联系起来,就发现省委的这些领导们其实只是对攻击者作出一个姿态,根本就不打算干预山南的行动,不免胆子更加大起来。9月22日,他召集所辖全部公社的党委书记开会,宣布大家可以仿照黄花大队的办法干。他的那些下属相视而笑,汤茂林觉得蹊晓,一问方知,不少人早就这样干起来了。其中三个公社用黄花的办法干了不到一个星期,小麦和油菜就全部播种完毕了。二十年以后,张湛彬在他的著作《大转折的日日夜夜》当中提到当时山南的这些事情时,不禁感叹:“这在过去靠空头的政治动员是无法办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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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头政治”既然没有办法让农民把小麦和油菜都种下去,也就没有足够的力量来阻止万里的行动。比如当时主管农业的副总理陈永贵就指责万里是“好行小惠,言不及义”。是在搞“变相单干”。党的副主席汪东兴也指斥《人民日报》发表的文章《坚决贯彻按劳分配的政策》是“把矛头指向毛泽东思想”,还质问“这是哪个中央的意见?”报纸上面也在不断地刊出文章,指责万里领导的安徽正在“复辟资本主义”,至少也是在“反对学大寨”。万里对这些指责一律置之不理,也许他看明白了眼前的形势,认定我们的国家再也不会出现1976年那种“反击右倾翻案风”的局面。也许他已经把仕途沉浮看淡了许多,心想最多自己再回到医院里去检讨和邓小平的关系也就是了。总之,我们从现有的记录来看,万里对这些所谓“主义”和“道路”的压力并没有丝毫的犹疑。他反而在1978年11月的某一天里决定非同那些人分道扬镳不可。“你说你是大寨经验,我说你是‘极左’样板,”他说,“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你们不要强加于我们,我们也不强加于你们。谁是谁非,实践会作出公正结论来的。”他坚决主张,安徽的实践不是什么“复辟资本主义”,而是解决群众的温饱问题。他说:“解放快三十年了,还有那么多人吃不饱饭,还有大批群众外流讨饭,这能说得过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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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能否再次逢凶化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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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78年的这个冬天,万里所发出的对旧时代的叛逆之声,肯定正在感染着他领导的安徽。不肯老老实实地呆在人民公社堡垒里面的社员越来越多。局面一发而不可收。12月某日,凤阳县的小岗大队蠢蠢而动。这里的18户人家对于人民公社已经完全失望,便转而想到“分田到户”,也即把集体的土地分给各家各户去耕种,其收获的多寡全由自家承担。这一天晚上,他们会聚于严氏家族那—间的茅草屋里之前,写下一纸契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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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12月 地点 严立华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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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分田到户每户 户主签字盖章 如此后能干 每户保证完成每户全年上交和公粮 不在(再)向国家伸手要钱要粮 如不成 我们干部作(坐)牢杀头也干(甘)心 大家社员也保证把我们的小孩养活到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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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的要害用他们自己的话说叫做“分田到户”。所谓“分田”,并非中国历史上一般意义的平均地权,实际上它只是分配土地的使用权利,即田主只拥有种什么和怎么种的权利,而无出租、出卖和转让土地之权。很显然,社员所得到的只是一种有限的地权,然而这中间的要点是如何占有土地上的收获。按照契约上并未写明但却实际潜在着的逻辑,田主只要交足国家统购的粮食,即政府之所谓“公粮”亦即老百姓之所谓“皇粮”,所余无论多少,均归自己所有。这样一来,农家从掌握自己的劳动到占有劳动的收获,土地的使用权与所有权之间的界限也就会变得模糊不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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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中间的无穷奥妙,小村百姓自然无从全部洞悉,但他们的直觉之敏锐令人惊叹,一出手竟触及到当时中国农村制度的关键。人民公社安身立命的基础是土地的公有,这一点保障了公社至高无上的权威。凭此,公社可以支配其成员的劳动,以至劳动的收获,直到支配人的本身。但是,在这个体制里支配力量的实际运行尚有很多技术性的环节,这些环节自50年代后期至60年代初渐渐成熟起来,并且连接成为一个完整的链条,毛泽东当年将其概括为“三级所有,队为基础”。每一个农民必须先成为社员,被编入生产队中,又由若干生产队合为一个大队,再由若干大队合为一个公社。这样,在每一个农民的头上都重叠着三层组织,均对土地拥有权利。归结到实际的操作程序,生产队是权力的直接行使者,作为社员,农民们集合起来,在生产队的指令下从事劳动,全部劳动的成果均属生产队所有,生产队的领导者则在这些成果中作出划分,一部分交给国家,另一部分留归自己支配,其余则按人口的多寡和劳动的支出,大致平均地分配给社员,以维持其生活的延续。由于生产队在行政上垂直地隶属于公社,所以它其实只是体现了公社的意志。这种隶属关系的上延,在这里才刚刚开始。再向上,社及县,县及市,市及省,省及中央。在这庞大的权力结构中,中央政权对于乡下农家的事大可无需一一染指,且不至于因此大权旁落。50年代中期开展的合作化运动,以一种崇高的理想和痴烈的狂热建造了这样一套制度,最终实现了对农民的领导,也实现了对农产品的控制,而这正是我们的权力机构得以生存和运转的最重要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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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小岗出于纯粹功利的动机,将土地分给农民,虽然它还无权宣布土地为私有,但是,失去了对土地的控制也就意味着失去了对土地上的劳动的控制,以及失去了对土地上的产品的控制。生产队的大权已然旁落,建立在生产队之上的公社亦成为空中楼阁,整个权力的基础恐将因此而解体。在小岗的农民们看来,这基础原本就不存在,从来就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虽然政府的官员们总是炫耀这是他们改造农村的丰功伟绩。但在另一些人看来,情形就完全不同,这简直就是对我们国家煞费苦心建立起来的一切的公然背叛,其恶毒在四个月后的一场大争论中由一位党的中级官员一语道出:“辛辛苦苦三十年,一夜退到解放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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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里一生出入无数政治的漩涡,还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眼前这次,几乎所有的风险全都在他一人身上。不过,他似乎是个天助神佑的人物,过去这些年里,他无论怎样惹火烧身,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逢凶化吉。比如1976年从夏天到秋天这一段时间,铁道部的批判万里,虽经“极左派”们精心筹备,却屡屡不能实行。第一次,批判大会原本拟定在7月28日,结果这一天天还没亮,京城东南400公里远的唐山市就发生了空前巨大的地震,死者24万,伤者不计其数。这一来就混乱了一个多月,批判万里的计划也就搁置起来。到了9月8日,“极左派”再次想到了万里,他们把批判大会安排在第二天,不料,第二天毛泽东去世了。万里也就第二次逃过一劫。到了10月6日,万里第三次接到通知接受批判,觉得这一次无论如何难逃一劫,他做好一切准备,打算慷慨赴会,但就在这一天,“四人帮”垮台了。从这一天起,世人就再也看不到“极左派”怎样批判万里,而是不断听到万里用异常尖锐的言词批判“极左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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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到了1978年,万里的再一次惹火烧身,把全国的眼光都吸引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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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还能够再一次逢凶化吉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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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喊:当今中国的五种声音 第五章 昔日“逆流”,今日主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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邓小平到处“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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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半个世纪,世界舆论里,美国的《纽约时报》是最少说中国人好话的报纸之一,不过,它把邓小平看作一个例外。它说道:“邓小平永远地改变了历史的航程。”另外一家美国报纸《联合日报》则说,邓小平“为未来历史方向提供的希望超过当今任何一人”。不过,这都是80年代中期的事,也即我们国家的改革浪潮震撼了全世界的时候。在1978年的这个秋天,邓小平的官复原职已经14个月。为了这一天,他忍辱负重又呕心沥血,如索尔兹伯里所说:“邓使用了中国政治生活中的一切计谋、策略,去搏斗、斗争、交谈和激烈地争论。他再次掌了权。”可是他还没有能够遏制我们庞大国家的历史惯性。这时候,掌握着中国方向的仍然是“英明领袖”华国锋,大政并未有任何实质性的改观,阶级斗争仍然是“纲”,“两个凡是”虽然受到巨大的挑战,但仍然是我们国家的主流思潮。邓的威望还没有强大到足以取代华的程度。他的理论虽然已经不再是右倾翻案的“逆流”,但在我们国家的治国大政当中还远远没有成为主流。至于二十年后所有人都公认的“邓小平理论”,在那个时候人们连想也没有想过。那些日子,众口相传的是华国锋的教诲:“世世代代永远高举毛泽东思想的伟大旗帜。”邓小平要向前走,可是他不能不对过去有一个交代。他不可能在带领中国走向未来的时候还背负沉重的过去,不把过去说清楚,便不可能向前走。这中间既有意识形态的问题,也有权力谁属的问题。前一个问题:毛泽东还能作为中国人的导师吗?如果能,他邓小平正是毛多次批评又两次打倒的人,有什么理由再来现世呢?如果不能,那么没有了精神支柱的中国,是否还有走向未来的力量?后一个问题:“文化大革命”的遗留至今的权力体系,决不可能继续作为今后中国的依据。但这肯定会牵涉到他身边的“英明领袖”。此前,邓小平是这场“革命”的受害者,华国锋却是最大的受益者。对于“两个凡是”的批评,能够不联系到华国锋吗?如果联系到华国锋,又是否能够得到允许?这些事情,在不了解中国的人看来,是难于理解的,甚至拿90年代中国社会的价值观念来衡量,也会令人莫明其妙。不过,在当时,也即1978年的这个秋天,这些问题确是中国大局之中的关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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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出现的这一场交锋,从1977年春天开始,就怎么也制止不住似的,坚守在“两个凡是”营垒里面的人们似乎正在步步溃败,叛逆者的队伍却日愈强大,就好像一股“祸水”,卷来卷去,到处惹是生非。到了1978年的夏天,这股“祸水”就冲出了中南海的高高的红墙,冲出这座古老的城市,席卷了全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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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来也怪,最先感受到震撼的是一个相当遥远的地方——大西北。6月25日,甘肃省委第一书记宋平对一群理论学者说:“拿出勇气来追求真理,”“不要这个是禁区,那个也是禁区。”过了两个星期,这股“逆流”卷到了另一个遥远的地方——东北。黑龙江省委第一书记杨易辰要他的下级“解放思想”,还用一种近乎煽动的口吻鼓励大家,什么话都可以说,不抓辫子,不戴帽子,不打棍子。又过了两个星期,辽宁省委第一书记任仲夷就说得更加直截了当了。他说,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这是“当前最大的拨乱反正”。然后,西北方向又有了回应。新疆自治区党委第一书记汪锋说,“真理的标准只能是社会实践”,还说,承认不承认这个问题,“不仅是一个理论问题,而且是关系到我们党和国家的思想路线、政治路线的问题”。接着,这股“逆流”便转而南下。9月上旬,福建省委书记廖志高说,科学理论可以作为逻辑证明的论据,但不能作为检验真理的标准。还说,这是“关系到党和国家的前途命运的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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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番话的确不是耸人听闻,至少在邓小平看来是如此。但是邓小平却不会认为仅仅有这几位省区书记出来说话就可以了。有如他在后来说的:“从争论的情况来看,越看越重要。一个党,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如果一切从本本出发,思想僵化,迷信盛行,那它就不能前进,它的生机就停止了,就要亡党亡国。”他一向精于审时度势,这时候就更加认识到,要把这场争论扩大到全国去。争论得越彻底,“凡是派”就越是无地自容,自己的理论也就可以越彻底地成为新时代的主流。于是,他就觉得有必要采取进一步的行动。用他自己的话说,是“到处点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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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到“点火”,事实上,邓小平在17个月之前就开始了。1977年4月10日,他说要“完整准确地理解毛泽东思想”。1977年5月24日,他又说,“两个凡是”不行。1978年5月30日,他又说:“现在,连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都成了问题,简直是莫名其妙。”1978年6月2日,他说:“有的人还认为谁要是坚持实事求是,从实际出发,理论与实践结合,谁就是犯了弥天大罪。他们的观点实际上是主张只要照抄马克思、列宁、毛泽东的原话,照抄照转照搬就行了。要不然就说这是违反了马克思列宁主义、毛泽东思想,违反了中央精神。他们提出的这个问题不是小问题,而是涉及到怎样看待马列主义、毛泽东思想的问题。”他还说,“拨乱反正,打破精神枷锁,使我们的思想来个大解放。”1978年7月22日,他说,争论是不可避免的。有些人所以出来争论,其根源就是“两个凡是”。邓的所有这些话都是在北京的高墙深院里面说的。现在,他所需要的是走出中南海,走出这座古老的城市。他登上专车,在金色的秋天里向北方隆隆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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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月14日,邓小平一行在淡淡的晓色中到达吉林省陶赖昭火车站。黑龙江省委书记李力安已经在车站上等候。此行在国事的既定程序为访问朝鲜归来顺道视察东北三省,其实却是邓小平心中久已酝酿的行动。火车稍事停留,他便要求起程,直奔更北方的黑龙江省大庆油田,接着又不停顿地跑到哈尔滨。他心里要说的话挺多,嘴上却说“我是没有更多的好主意的,只能随便吹一吹”。他和李力安谈物质奖励,和大庆市党委书记陈烈民谈引进外国设备。他说权力过分集中是国家体制的一个弊端,“不解决不行”。又说“要把被‘四人帮’迫害的老干部请回来”。他就这样随便“吹”着,其实并没有把心里想着的最急迫的念头说出来。又过了一天,9月16日,他到了吉林省长春市。走进南湖宾馆之后,吉林省委书记王恩茂请他讲话,这一回他不再兜圈子,来了个开门见山。他说:“现在摆在我们面前有两个问题。第一个问题是理论与实际联系,一切从实际出发。现在是人的思想僵化,什么东西都是上边说了就算数,华主席、哪个副主席说了算数,自己不去思考,不去真正消化……”这些话既露骨又犀利,在湖畔深处幽林环抱着的这座漂亮建筑里面起伏荡漾,令所有在场的人惊心动魄。这些人虽非京官,但也属高级官员,不免会同京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当然知道邓小平所说何指,更懂得这是酝酿已久,蓄势而发。然而想不到邓小平还有更加尖锐的话呢:再一个问题是怎么样高举毛主席的伟大旗帜。这是个大问题。大家知道,过去有一种议论,“两个凡是”不是很出名吗?凡是毛主席圈过的、讲过的都不能动,凡是毛主席做过的、说过的都不能动。这是不是高举毛主席的伟大旗帜呢?不是,搞得不好,要损害毛主席。毛主席最伟大的就是实事求是。……马列主义从来没有说过农村包围城市啊,当时世界上没有啊。毛主席的伟大是什么呢?就是根据中国的具体条件,指明革命的具体道路。如果没有实事求是的基本思想,能指出这样的道路吗?能够把中国革命搞成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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