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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61 9月8日，李锐写道：“目前不仅是建国以来，也是中国有史以来最好的时期。但是如果不能彻底解决防‘左’的问题，今后还有可能出现麻烦，甚至再走弯路。” 他还说：“党的七十六年历史中最难改的错误是什么？一个字，‘左’！”9月9日，董辅礽说：“整天纠缠于姓‘社’姓‘资’的意识形态之中，这对我们的改革是非常不利的。所以我觉得这种现象不可小看，需要重新澄清认识问题的疑惑。”于光远说，“有人散布一种错误观点，即用公与私的抽象对立来取代邓小平提出的‘三个有利于’的原则。其实这就是改革前‘一大二公’思想的翻版。”差不多同时，《经济日报》刊登记者张曙红的文章。张说：作为姓“社”姓“资”之争的延续，姓“公”姓“私”的问题“成为新形势下困扰人们思想的主要障碍。”到了9月13日，“十五大”终于召开，任仲夷在“十五大”小组会上说，“姓‘社’姓‘资’的问题又从姓‘公’姓‘私’的争论表现出来。一直有人在用各种方式宣扬‘左’和极左的思想。可见‘左’的影响根深蒂固，反‘左’仍然是长期的任务。”就在任仲夷说这一番话的前一天，江泽民总书记在“十五大”报告中说了一句话。这句话在5月29日那一天曾经提到而后来未见公开发表，这一次则又公开重申。这就是“要警锡右，但主要是防止‘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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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63 报告的论述相当全面和详尽。其中至少有三个部分，有可能令“万言书”的作者们感到不快：一个是提出“邓小平理论是当代中国的马克思主义，是马克思主义在中国发展的新阶段”；一个是重申十年以前“十三大”政治报告阐述的社会 主义初级阶段的理论，并且进一步发扬；还有一个是，确立新的所有制理论，以推动经济体制改革进一步深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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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65 应当说，这是党中央在正式的文件中第一次对我们国家传统的公有制理论作出重大修正，进而第一次将经济改革的方向指向传统的公有制。这当然不仅仅包括江泽民维护了被“万言书”批判的“抓大放小”的方针，坚决地要求“着眼于搞好整个国有经济，抓好大的，放活小的，对国有企业实施战略性改组”。如果我们仔细阅读这一部分的阐述，必会发现，其中所包含的关键性的修正至少有十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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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67 一、我国现在的所有制结构仍然不合理，需要调整和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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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69 二、提出了“混合所有制”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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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71 三、公有制应当包括更大的范围，不仅是我们传统的认识中所认定的国有经济和集体经济两部分，还包括混合所有制当中的国有和集体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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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73 四、公有制的主体地位是针对全国而言，不同地区和不同产业可以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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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75 五、国有经济的比重减少一些，不会影响社会主义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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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77 六、把公有制和公有制的实现形式分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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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79 七、选择什么样的公有制实现形式，标准是“三个有利于”。换句话说，不利于生产力发展的公有制实现形式必须摈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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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81 八、股份制有利于生产力的发展，资本主义可以用，社会主义也可以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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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83 九、非公有经济已经不仅仅是“补充”，而且是“重要的组成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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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85 十、不分姓“公”姓“私”，依法对各类企业予以保护、监督和管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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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87 “阴转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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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89 此后两天，党和政府的领导者们一致地维护迄今为止官方主持的对所有制的改革。李鹏总理说，党的“十五大”是“又一次思想解放”。国务院副总理朱镕基再一次重申了他的关于所有制问题的主张。“国有经济起主导作用主要体现在控制力上”，他说，“目前中国的国有企业仍然牢牢控制着国家经济命脉，因此发展‘非公有制’经济没有危险。”国家体改委副主任张皓若在记者招待会上说，非公有制经济是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我们要鼓励它们的发展，中国对各种各样的经营成分一视同仁，并且要创造条件，使它们公平竞争。他还宣布，一般职工都欢迎股份合作制。国家经贸委主任王忠禹在记者招待会上说，国有企业的改革“已经走出一条路”，让国有大中企业走出困境的办法，就是加大国企“兼并”和“破产”的力度。劳动部长李伯勇说，其他所有制经济和股份合作制经济的更快发展，又必然创造更多的就业机会。这些人几乎全都是官方的代表，看来，现在不只是知识分子和理论家来对“左派”的理论表示不满，政治家和官员也按捺不住了。在这同时，一个调査机构给二百零五位企业经理提了一个问题：除了有关国计民生领域的国有企业外，其他国有企业的资产使用何种组织形式较为有效？一百三十一人选择“股份制”；五十六人推崇“租赁”、“承包” ；二十六人主张“出售”给私人，有十二人主张坚持“国有独资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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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91 这可真是一个令历史家神往的秋天。天高云淡，阳光明媚，气温既不凉，也不热。政治之局势有如气象之变幻，大家都说是“阴转晴”了。公开的舆论，包括理论界、新闻界、出版界、北京之外东西南北的省市区，都没有直接地指责谁，不过，倾向是明显的，全都摆出同“左”的思潮分道扬镳的架式了。萧蔚彬、黄伟经出版了一部新书，书名叫作《告别“万岁”》。山东的《大众日报》以《再来一次思想解放》为题，连续报道全省各个领域取得的进展。深圳的《深圳商报》连续刊发评论员文章呼吁在改革开放中敢闯敢试。广州的《粤港信息日报》连续刊发文章呼吁“让思想冲破牢笼”。中共中央党校的教授王珏说：“社会主义的最根本的特征是什么？不是所谓公有制，也不是计划经济和按劳分配，而是劳动者成为所有者。”这最后一句话，正是厉有为曾经论述过并且遭到严厉批判的观点，现在却堂而皇之地重现京城了。中国体改研究会的副会长高尚全说：“只能用‘三个有利于’的标准衡量公有制的实现形式。”全国人大财经委员会副主任董辅礽说：“如果只有公有制经济，而没有非公有制经济，就不会形成市场经济，从而也不会有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发展非公有制经济绝非权宜之计。如果将来生产力发展了，就不允许非公有制经济的存在，那也就没有市场经济。”吴敬琏说：“我们完全可以有把握地说：一个国家是否具有社会主义性质，并不是由国有经济所占份额的多寡决定的。”晓亮说：“社会主义上层建筑的经济基础应是税收。”这些都是理论家们的论述，那些实际工作的领导者，在这个秋天里面就更加斗志昂扬。四川省省委书记谢世杰说，民营经济和国有经济同等重要，放手发展民营经济以实现“富民兴川”的战略目标。安徽省省长回良玉说，拿出当年“大包干”的劲头搞股份制。江西省长舒圣佑说，“不求其纯，但求其佳”，“大力发展集体经济和非公有经济，不要拘泥于比重问题而束缚自己。”湖北省省长蒋祝平说，要摈弃那种把股份制同私有制联系在一起的传统观念。辽宁省副省长郭廷标说，辽宁将选择一批大企业实行委托租赁经营，由国外和港、澳、台地区的大财团大企业承包或租赁经营。只要有益于合作，任何一种方式我们都可以大胆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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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93 朱镕基前边有多少“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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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95 1998年3月17日，朱镕基出任国务院总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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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97 在九届人大一次会议上，二千九百多位人大代表对于这一项任命的投票结果为：二千八百九十票赞成，二十九票反对，三十一票弃权。朱镕基的得票率超过百分之九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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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499 在这样一种场合里面，票数有时并不能真正说明问题的全部。但是，这一次，几乎所有在场的人都不怀疑，他们的选择是深得人心之举。这有现场的情形为证：江泽民主席对于朱镕基出任国务院总理的提名一经宣布，会场在未予投票表决之时，即已掌声雷动。一个小时后，胡锦涛宣布选举结果，话音未落，会场掌声再次爆出。然后是宣布朱镕基当选为国务院总理，掌声第三度爆出。这三次掌声接连好几天都是国内外报刊津津乐道的话题，有说“数分钟”，有说“三分钟”，有说“两分钟”，有说“三十秒”……总之可以恰如其分地说是“经久不息”。这时候是上午10时40分。看来这掌声完全出于自发而非事先的安排，其热烈的程度也是出自代表们的内心。因为它就如同潮水似的一浪高过一浪，未肯止息，以至于大会主持者胡锦涛几次想要继续宣读下面的内容而被掌声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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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501 在掌声的包围中，朱镕基低着头，面色沉静，全无往日的那种咄咄逼人。他也许是希望用这种方式使掌声尽快停下来。但是，代表们执拗地不肯停，这掌声中分明洋溢着生生不息的信任和期待。朱镕基站起来，双手合十，微地微躬身前倾，向全场致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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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503 掌声依然不息。在会场二楼的记者席上，中国记者和工作人员纷纷起立鼓掌。假如我们有机会让记者们来评选本次人代会上最热烈的场面，那么无疑就是此刻。记者们没有评选这个场面，但是，一个在所有计算机汉字处理程序当中都没有包括的字，现在却在各种印刷、电子和口头的文字中最频繁地使用着，这就是“镕”。“镕”字何义？在《现代汉语词典》中，“镕”只是作为“熔”的异体字，放在一个小小的括号里。《说文解字》说，是“冶器法也”。《辞海》则说，镕，为铸器的模型。然而这个字畅行天下，与文字本身的释意没有关联，而是因为，它是朱镕基的“镕”。所以，中国内外的一些舆论，便要在这中间寻找“冥冥之中的天意”。连续几个星期，朱镕基成为海外舆论最关注的人物。西方媒体，包括美国的媒体，对朱镕基的报道中，十之八九为赞歌。它们过去总是不大习惯说中国人的好话，看来这一回是个例外。海外的记者们使用了他们可以找到的所有形容词来赞扬朱镕基的魅力。“风趣”，“幽默”，“有说服力”，“充满睿智”，“风魔了民众”，“颠倒众生”，“令西方传媒十分折服”，“叹为观止”，“拍案叫绝”，“妙语如珠但不失分寸，坦率真诚不矫揉造作，作风潇洒又实事求是”。一篇文章说，“他被任命为中国总理，应是中国之福。”《汉堡日报》的大字标题把朱称作“Der Boss”，这在德文中的意思类于北京话的“头儿”，叫西方人说出来，就有很亲切的意味。一个名叫关愚谦的作家说，“朱镕基有一种气质，不是一般人所能有的，他大度，有气魄，有一种大将之风。”这位作家不遗余力地描述了七年以前朱镕基访问德国的一次演说。他说，那一次朱演说之后，德意志帝国第一任总理俾斯麦的一位后人当场感叹：“像这样轻松、有生气又有实质性的谈话，我们已经久违了。”七年以后，另一个德国人，德国《商报》驻北京的记者赛德力兹，在听了朱镕基的答记者问之后承认，不仅他本人深受感染，而且“谁见到他，都会受他感染，他闪烁着知识分子的智慧和有着一下就能抓住你的心的气质。”美国副财政部长萨默斯访问朱镕基后毫不隐瞒他的钦佩之情。他说，“朱的智商系数高达二百以上。”新加坡《联合早报》的文章说：“朱镕基征服了全球媒体。”另一个专栏作者，阮次山，在海外的报纸上面撰文说：“笔者所阅读到的英国、美国、欧洲及亚洲各国的媒体，几乎有点‘惊为天人’的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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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505 有如《汉堡日报》所说：“一个卓越的总理将领导庞然大国前进。”改革后出现的大量失业、不安全感和群众的不满、亚洲经济危机等等，给中国带来不少困难，“朱是唯一的可以把中国如此混乱的经济理顺的中国人。朱镕基本人的标志，就是‘现代化的中国’。”美国最大金融财团之一爱德华集团的金融专家预测：“朱镕基的成就，将使他成为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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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507 不过，并非所有的人都能无保留地赞扬朱镕基的成就、思想和品格。对他评价形形色色，诸如“经济沙皇”，“铁腕总理”等等，这是外国人说的。至于中国人自己，如前所述，两年来朱镕基所持有的经济改革的一些主张，已经多次被人指责为“私有化的潜行”，后来则更进一步地把朱镕基叫作“中国的戈尔巴乔夫”。朱镕基本人尝到过做“右派”的滋味，所以他深深地懂得，这样的用语意味着什么。有如60年代把邓小平叫作“中国的赫鲁晓夫”或者“邓纳吉”。这使他不得不作出反应，所以，他对数百名记者说：“对于外界叫我‘中国的戈尔巴乔夫’也好，叫我‘经济沙皇’也好，叫我什么东西也好，我都不高兴！”他还说：“不管前面是地雷阵还是万丈深渊，我将勇往直前，义无反顾，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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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18509 几分豪迈，几分悲怆。分明一句就职宣誓。这一回没有人带头鼓掌，但记者席上掌声突发。此情此景，在中外记者招待会上，实在是一个罕有的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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