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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38 所以,我认为,关于自由主义思潮,要有两重视角,一重是官方视角,一重是民间视角 。自由主义思潮究竟处于何种状态,要从这两个视角来看。自由主义思潮在中国当然不可能畅行无阻,因为我们没有一个言论自由表达的制度平台。但是,我们也要看到,这30年来自由主义所推销的一系列观念与价值,已经深入人心,变成大多数中国人的诉求。不管是政府官员,还是普通民众,如果窥测到他们的内心,每个人都有独立的权利意识,都赞同一个民主的社会,都对腐败和官僚专制有切肤的痛恨,都希望法治与人权,这些已经变成了一个实实在在的社会生活本身的东西。你说它是自由主义的思潮,它就是思潮;你说它是维权运动,它就是维权运动;你说它是改革开放,它就是改革开放。我认为,这些都与自由主义的兴衰有着密切的关系。所以,我们不能总是说,自由主义在中国没有市场。30年以前,20年前,甚至10年前,中国人的权利意识、改革思想以及维权活动,是从哪里来的?不就是一个潜移默化的自由主义思潮的培育过程吗?因此,不能老说自由主义处于劣势。我说,自由主义的表达处于劣势,但是自由主义的观念本身在中国社会的生命力不是劣势,它是民间社会的主流。我觉得,在这方面,理论家、作家言辞的表达方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数以亿万计的中国人在30年的变革中,从青年到中年到老年,几乎全都不自觉地受到了自由主义思潮的洗礼,接受了这些东西,变成了自己的主张和信念。尤其是互联网的出现,现代资讯和公共传播技术的飞速发展,一个新的时代已经来临。虽说互联网是把双刃剑,但互联网上主流的东西是有益于自由观 念的传播的,尤其是在中国。我赞同一种说法,“互联网倒逼中国的政治体制改革”。对此,我希望马立诚能在自由主义思潮的背后,关涉权利意识、公民意识,对政府的约束,市场经济的规则意识,法治观念,民主宪政,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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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40 第三,我认为,马立诚关于民族主义思潮的论述较为简单,甚至有些片面性。我们知道,民族主义也是双刃剑。尤其是对后发国家来说,民族独立,国家发展,建立一个民族的政治共同体,这些诉求是有一定的正当性与合理性的,对于民族主义不能一棍子打死。当然,极端的民族主义是可怕的。历史上,这种民族主义的喧嚣,制造了很多政治上和文化上的灾难。所以,马立诚对于中国当前民族主义的谴责,我是赞同的,并且非常不赞同中国当前这种极端民族主义的滔滔言辞。我认为,他们不过是哗众取宠,属于丑恶的民族主义。但是,我要指出的是,民族主义还有合理性的内容,被称为“自由的民族主义” 是值得关注的。或者说,如果在当今世界无法彻底消除民族主义,那么最有效的方式,就是用自由主义驯化民族主义,克服民族主义极端暴戾的色彩,构建一种自由的、理性的民族主义。其实,当今即便是在西方,自由主义也只是一种普适性的理论或价值诉求。在各个国家内政外交的基本政策,真正扮演重要作用的,仍然是自由的民族主义,或内政上的自由主义,外交上的民族主义。对此,我们要有一种理性的认识。如何缕析中国的民族主义思潮,我觉得要有这样一个坐标系,对民族主义不能仅仅是外在的批判,要予以内部的整合。说白了,就是用自由主义统辖民族主义。中国时下的所谓民族主义,说到底,他们没有几个是真正的民族主义。他们转向国家主义,拥抱中国模式论,其用心不用多言。所以,我觉得一个重要的理论工作,就是要辨析:什么是中华民族?什么是支撑这个民族得以复兴的真正优良的政体制度与文化精神?什么是中国根本性的国家利益?说到这些,自由主义的理念、价值与制度,就成为一个选项,一个可以与民族主义结合的选项就浮现出来。我个人认为,自由主义加民族主义,或自由的民族主义,是中国未来政治的一个基本走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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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42 (高全喜,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法学院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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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47 当代中国八种社会思潮 [:1703322055]
1703324448 当代中国八种社会思潮 李楯:中国当代思想史的三个维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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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50 对于思想史,我是外行,但一直在关注。所以,很希望能尽早看到马立诚这本书。作者有传媒人的经历,同时又是作为中国30年思想交锋的亲历者,有他特定的表述方式,不需要按学术研究的范式去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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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52 社会思潮是与它并存的社会的制度化结构——我们常提到的制度、规制就是与一种最外显化的制度化结构相关联的,还会与这种制度化结构中的不同人群相对应。对于一种思潮,在社会结构中处于何种位置的人群对它认可,赞同,反对,也就是说,这种思潮影响了哪批人,哪批人在行动中选择或是呼应了这种思潮?在这里,会有一种动态的、错综复杂的关系,这是值得关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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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54 怎样表述中国当代思想史?在20世纪80年代,我和张显扬谈过,中国当代思想史可以从三个维度去看。一个叫“指导思想演进史”。在中国,指导思想是一种不同于外部别国“社会主流”的“主导”。在当代中国独特的制度中,执政党的指导思想与一般社会思潮是不同的,但与它同处的社会思潮又有一种重要关联。中国共产党的指导思想从当年讲阶级斗争、暴力革命到与国民党争天下;从作为苏联(第三国际)的世界革命的组成部分到走出自己的道路;从20世纪40年代后期的“联合政府”构想到“不断革命”、“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从结束“文革”到把“党的工作着重点转移到现代化建设上来”;从提出“四个坚持”到确立市场经济、法治国家的发展方向;以至到提出“三个代表”,签署国际人权公约、人权入宪,加入世贸组织,提出“科学发展观”与“维稳”,等等。这种指导思想的演变,是需要认真梳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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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56 第二维度是“思想改造史”。1949年前后的高校知识分子的思想改造运动,在全国普遍推进的“两忆三查”(亿阶级苦、忆民族苦,查立场、查斗志 、查工作)运动,要解决的都是思想问题,也就是在思想上要整齐划一,消灭或者最起码是要否定各种不同的思潮。知识分子思想改造运动针对当时知识分子中存在的亲美、崇美,反苏、疑共的思想,“两忆三查”运动是要提高阶级觉悟,坚决跟共产党走。前两天,我看《冯友兰学术自传》很有感触。冯说:通过参加土改,明白了到底是地主养活了农民,还是农民养活了地主的问题,改变了以往认为地主和佃农是“互惠关系”的错误思想,认识到了地主是在“剥削”。冯友兰的这个认识过程,拿到今天来看,是很值得玩味的。1957年的反右运动,可以看作思想改造的一个方面;而“斗私批修”,思想专政,把拥护党的领导作为公民“义务”,则是实现改造的另一个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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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58 第三个维度是“思想解放史”,始于否定“文革”、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标准的讨论,马克思主义、社会主义的“解释权”之争,等等。思想解放像是一个未完成的乐章,无疾而终,为什么?也值得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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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60 从以上三个维度可以看出,在独特的当代中国制度文明质态之下,后总体性社会中各种思潮之所以显现一些脉络,一方面是因为当政者一直强调建立“核心价值体系”,另一方面则由于各种思潮的涌动。不同的思潮并不是多元并存,有一些则是“你死我活”,势不两立的。为什么?很有必要深入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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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62 马立诚所列八种思潮,相互间会有部分主张的重合。就社会中的不同人群而言,与这些思潮又形成一种错综复杂的关系,不是可以简单地划清对应关系的。在人与社会、民族、国家这些标题之下,自由主义、社会主义、民族主义、国家主义,可以追溯到民国时期的“国(家)——社(会)本位”,也可以链接到今天的“以人为本”。不同的人,在不同的场景下,可以作出不同的解释与阐述。爱国主义、民族主义、国家主义与反全球化,在某种情境下,也可链接。在文化断裂后,接续“儒家”,既可以针对当下的“礼崩乐坏”开药方,也可以用来反西化、反西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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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64 社会主义无论是作为思潮还是作为制度都是多样的,甚至相互间是不能相容的。仅以“社会主义”四个字而言,它可以和当政者的主导思想,和阶级分析、暴力革命、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的理论,和形形色色的新左思潮,和民主社会主义,和国家社会主义,以及其他诸多的制度、思潮和主义相链接。而民粹主义、民族主义在今日中国的表现,又与当初对历史结论“宜粗不宜细”,信息不公开,事实真相不为多数人知晓,以及教育问题等相联系。现在,40多岁、30多岁、20多岁的人,包括持新左主张的人,对“文革”和前面的事基本上知之甚少,没有切肤之痛;而在底层,很多农村人、工人眼见的新的问题,新的不公正太多了,感受到的现实的生存压力太大了。人们对人民公社时期的贫困,对20世纪60年代初的饿死人,对政治运动对人的摧残,已淡漠忘记。一方面,有一批留美的博士,把美国具有批判精神的“在美国,批美国”,学成了“回中国,批美国”来。另一方面,改革的停滞、贫富的分化,造就了“强权力、弱市场、无社会”的格局。底层太大,生活在农村的人,从农村进城谋生的人,城市失业下岗的人,组成这么大一个弱势人群,在某方面与民粹主义、民族主义、新左,甚至是国家主义相呼应。仇富、仇外国,崇尚暴力,动不动就“准备打仗”,对执政党“和平、发展、合作是时代潮流” 的判断全然不睬,相信一些“不证自明”的说法,很难通过对话、辩论,在认清事实真相后,再做出自己的理性判断。因此,今天,在我们谈及一种社会思潮的时候,要考虑它联系着的社会的不同人群,及它对发展可能产生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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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66 我们所处的时代,承上启下,继往开来。许多事,我们都是亲历者,有些话,在座这个年龄的人不去说,以后就更说不清楚了。我觉得,我们基本上是快退出历史舞台的人。但是,我们有责任把一些事的真相讲清楚,以留待更年轻的人去思考,去判断,去选择他们所要走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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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68 另外,作者所言的思潮只八种,并没有穷尽。作者没有言及的,还有研究者曾论及的政治上的犬儒主义、人生观上的物欲主义和道德上的虚无主义,这些也应关注。最后,我想说的是,我们要特别注意今天的世界可能会发生一些变化。占领华尔街、占领华盛顿,这种行为方式的影响正波及英国、韩国;欧洲债务危机中的街头行动,联系起其他的一些问题——北非的、中东的一些事件,我们要注意到这个世界是否可能正在发生一种变化。中国的社会思潮始终是处于“整体世界”或全球化语境之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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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70 这里面有一个问题,中国只是走向开放,用也夫的话说是“半开放社会” 。因此,对于一个30年于封闭中形成了独特的制度文明质态的中国大陆,外部的人很难真正深入,而且还有他们文化背景的影响,搞不清楚;而内部人又受自身环境的影响,对一些问题,往往身在其中,视而不见,也搞不清楚。正是在这种情况下,当提到一种思潮、一种主张时,相互之间对对方的误读和被对方误导的情况就产生了。人们往往带着自己所处社会的问题去看对方,有时会产生一种类似于“移情”的东西。最明显的就是“左派”、“右派”之说,在中国大陆和在国外的指向、内涵是大不相同的。我们说,在美国,是“左派大学”、“右派政府”。在美国大学里很多人讲马克思主义,他们对自己所处的社会持批判态度,他们会莫名其妙地从你这里找到一种“希望”,找到一种 “批判的武器”。其实,这种情况在我们这里也会有。当我们对中国现存问题 持批判态度时,也会向外部寻求好的可借鉴或可学习的东西。各个国家、各种制度都会有自己的问题。但是,一种人类文明的积淀,一种人类发展中共通的或说是国际社会主流的、世界公民社会共有的价值理念、基础规制是存在的。正是由于“半开放”,误读和误导就出现了。国外的左派支持中国的新左,误认为既然是“左”就一定受到打压,他们不清楚中国的新左只反市场,反全球化,却和政府的关系不一般,这和在国外完全不是一回事。因此,在讲思潮的时候,要考虑到在全球化语境下的中国转型这一大背景,要考虑到内外的交互影响,要考虑到中国发展到这一特定的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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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72 (李楠,清华大学当代中国研究中心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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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77 当代中国八种社会思潮 [:1703322056]
1703324478 当代中国八种社会思潮 郑也夫:民间宗教应进入思想史研究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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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80 我看八个章节的题目,多数是清晰的。新权威,就字面上看不太清晰,但大家都知道说的是什么,毕竟其中的内容比较单一;但第三章的所谓“新左” 是最模糊的,这个标签太大了,标签里面的东西甚多。这个关键词跟其他七个关键词在清晰度上相去甚远。在“新左”这个群体里面,人的主张不一而足,何必不找更清晰的路子走。既然这个篮子里放的东西甚多,为什么不把它理清一下?它里面要是有两大内容或三大内容,就变成两个题目或三个题目。八个篮子大小不一,这也是一个自然的存在,但是要正视这个事情。不然,相互之间要么差距太大,要么有些篮子小到都不太好讲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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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82 比如民粹主义,这个思潮本身的思想含量就不高。长期以来,它特别强悍,是因为它挟持着的道德的强度,是从俄国来的,从贵族当中的反叛者那里产生的,具有强悍的、反叛的心理倾向,增加了这个思潮的力量,而不是因为其思想含量。但是,你要具体挖掘这一思潮中的思想,就没太多话可说,要下很大工夫,从张三、李四的言论中摘出只言片语,但是摘了半天篇幅还会很小。它的思想含量小,你不可能把它扩大,不能靠讲故事来填补。如果说故事中人的行为属于民粹主义,也是加入了你的理解,不是民粹思潮本身的阐述。一个建设性的意见是,这章中对这个思潮的批判可以占更大的篇幅。这章作下来,不是简单的陈述民粹思潮了,其中相当部分是通过批评民粹思潮来充实这一章的内容。同理,对民族主义也可以作这样的处理。这个主义下面有多少内容?恐怕也说不出太多。相反,我读到的一些东西,包括李泽厚跟刘再复关于民族主义的对话,我觉得谈得挺别致,挺有意思。当然,这么写会造成整个写作的路数的不一致,因为你讲的是思潮,可是有些章节中居然批评该思潮占了主要篇幅,那不成了“争论”或者“焦点”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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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84 我不建议马立诚对思潮做过多的评价。我想,最主要的价值在于对目前的社会思潮搜罗、梳理、概括、呈现,这就挺好。比如,说自由主义的学问做得不好,不好贸然评价,哪拨人的学问做得就好?其实,细说起来,自由主义是整个西方最大的道统,人家对这种思想的阐述几乎快穷尽了。一二百年来,在这个思潮下的学者多数作的是传播,传播者如何能具备原创者的魅力?我们讲言论自由,很难具有穆勒的魅力。当然,传播自由主义思想可以和中国问题接轨,并因此获得魅力。当年,胡平的言论自由,在中国社会那是时代强音,所以不胫而走。对比之下,我觉得,新左不大接地气,他们面对的不是中国社会的问题,而是洋学者的眼色——他们是否看得上我的论文,允准我参加他们的会议?这样如何能做好学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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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24486 最后,我要谈的是,希望立诚的书中能加入一个思潮的介绍,即民间宗教。半年前,我偶然听到台湾学者龚鹏程的演讲:台湾60年思潮。无论如何没想到,我的最大收获是了解了台湾民间宗教的发展,其繁荣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我原以为,中华民族无可奈何地是个彻头彻尾的无神论民族,但民间宗教居然在台湾解除党禁后蓬勃发展起来了。如果没有民间宗教的力量,我实在不知道我们民族的道德该如何提升。其实,这方面也是有言论和声音的。我的老同学何光沪在1994年发表过一篇文章《中国宗教改革论纲》,他的结语是:“ 中国宗教若不进行改革以发扬其真精神,是没有前途的。中国社会文化若不进行改革以吸纳真宗教精神,也是没有前途的。”眼下,这一思潮或许微弱,但应该进入思想史家的视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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