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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61 要使资本主义新秩序发展起来,就要消灭旧秩序。除了核心家庭,过去那些支持男人、女人和儿童的家族网络像破坏公用地一样被摧毁。55大家庭结构和能够维系家庭的各种关系被加以专业化改造。妇女不是在学校进行教育工作,而是被赶进托儿所。外科医生一般是男性——替代了接生婆。56基本上,妇女的经济活动仅局限于家庭领域,与政治领域毫无关联。妇女开始反抗。例如,法国大革命就开始于女性为谋求生计而领导的抗议行动。但是资本主义生态的逻辑要求妇女的背景、激进和抵抗都要降到最小乃至消失。男人在家当家做主,公民管理公共领域,而要成为一个公民,还必须是一个拥有财产的白人男性。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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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63 为使这一制度发挥作用,国家对男女分类产生了浓厚的兴趣。那些身体上不适应的人通过外科手术进行改造以符合某一个特定的类别。58如果这些类别不存在,就得发明出来。例如,英国对尼日利亚殖民的核心手段就是改造家庭结构、创造家庭领域以及发明女性这一法律范畴。虽然血缘关系是尼日利亚和其他许多社会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且拥有自己的等级制度,但这些制度比较混乱,有时甚至会把妇女提升到高于核心家庭中她们能享受的地位。但是,自由公民法律中最重要的亲属关系还是婚姻关系。59正如奥耶欧科·奥耶乌弥(Oyéróonké Oyéwùmí)所言,“近代以前,约鲁巴(Yorùbá)社会中都没有妇女这个概念。当然,他们有‘obinrin’,指类女性。她们的解剖学身份,就像‘okunrin’(类男性)一样,并没有赋予她们获得任何社会地位的权限,同样也不会对此构成任何破坏”。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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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65 奥耶乌弥继续写到,“把‘妇女’作为一个范畴创造出来,是殖民地国家最初的成就之一……因此,当初认为殖民地政府承认其殖民统治的民族(例如约鲁巴人)中女性领导人的做法是不可思议的,如今就不足为奇了……国家权力转变为男性权力,在某种程度上是通过将妇女排除在国家机构之外而实现的。这与约鲁巴的国家组织形成鲜明对比。在这个组织中,权力不是由性别决定的”。6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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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67 正如西班牙殖民者对玛雅人在性方面的冒险行为表示不屑一样,英国人也要求人们服从他们设计的性别秩序和权力。在这种秩序下,他们还创造了“妇女”这一法律范畴,并将她们限制在家庭这一生育劳动“作坊”里。62当然,使用“作坊”一词有些曲解人们眼中的家务劳动概念。当时,人们普遍认为家务劳动不属于有偿工作领域,是女性对男性的服务,类似于大自然提供的免费赠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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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69 正如詹妮弗·摩根(Jennifer Morgan)和其他学者所提到的一样,如此理解妇女的文化基础形成于跨越大西洋对非洲妇女的奴役。63奴隶贩子和探险家遵循了德·昆尼奥(De Cuneo)所记录的哥伦布第二次航行的报告中的逻辑,土著妇女被描述为一种不可思议的性别,同时又脱离了正常的社会领域,即更接近自然。这种观念的核心是强大的生育能力。据废奴主义者约翰·阿特金斯(John Atkins)记载,几内亚妇女参与兽交,胸部很大,“有些大到可以给背在背上的孩子喂奶”。64还有些殖民者报告说,那些妇女生小孩时毫不费力。在奴隶制下,想象与新的要求交织在一起,比如使更多的人沦为奴隶。女奴成了金融工具,不仅用于偿还债务,而且用来产生利息。在17世纪50年代,巴巴多斯的一些妇女被指定为“增加器”,通过她们的身体生产更多的奴隶,从而弥补维持这些奴隶所带来的财政负担。此外,这种生育能力自然而然培养了抚养其他孩子的素质,这种技能又为那些寻求家庭用工的白人资产阶级家庭做了聘奴广告。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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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71 反抗的可能性总是存在的。早在北美殖民者定居点,土著妇女就跨越了加拿大皮草贸易的边界。她们牵线搭桥,换掉刚下了彩礼的丈夫,规避皮草贸易公司制定的规则。66她们的家庭不会遵循二元的父权制模式,即男人养活女人,女人管家。同样,在美国,女性也有机会从事创业活动,例如接待房客。在男人的最终权威之下,只要是为了家庭的利益,这些都可以。67在欧洲,来自农村的荷兰妇女在城市里成为家政工人,组成了代表大会,并成立了工会。68然而,这种反抗总是在发生其他斗争的背景下发生的。19世纪和20世纪,发展中国家的新兴民族主义者在与欧洲帝国主义国家进行斗争的过程中,越来越热衷于强化性别政治的边界。种族、阶级和性别同时在这些边疆产生,这既影响了男性,也影响了女性。69就像对白人特征的研究一样,对男性气质及其法律渊源的研究还比较少,但是发展迅速。围绕男权体制下亲属关系的变化和反抗还可做大量的研究。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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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76 廉价的代价:资本主义、自然与星球的未来 [:1703331681]
1703332477 廉价的代价:资本主义、自然与星球的未来 犁耕之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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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79 对那些坚持认为犁耕不是决定性因素的人,我们该说些什么呢?社会有可能从向资本主义转变的影响中恢复过来,在某种条件下,还会出现性别平等的繁荣。2016年,国际货币基金组织在年度报告中总结了这一观点。该报告显示,全世界妇女人数在包括健康水平、经济和政治参与度以及受教育程度在内的一系列指标方面都在不断增加。71国际货币基金组织认为性别平等的改善与国民收入的增加有关,同时因财富而使妇女获得解放的偏见依然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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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81 然而事情不会如此简单。例如,不妨看看中东和其他石油生产国的情况来寻找证据。这些国家收入的增长实际上阻碍了妇女获得权利。72再看看印度这样的国家,尽管过去40年里实际人均收入增长了500%,但它仍处于严重和持续的不平等状态。诚然,获得清洁饮用水和医疗卫生服务机会的增多对妇女有所帮助,73但妇女和女孩还是比男人做的工作多,获得的工资和食物却比男人少。74过去40年来,印度农村人日均热量摄入量已经下降了500卡路里,女孩的贫血率在过去10年持续上升。可以通过时间使用情况调查来解开这个谜题。75印度人的时间使用情况调查显示,妇女和女孩在家庭中的工作比国家统计部门中显示的工作要多得多,妇女在采集食物、收集木材燃料和维护家庭方面花费的时间比男性多6倍。虽然低收入男性和女性往往都有多个低薪工作,但是薪水最低的仍然是女性,她们的睡眠更少,空闲时间更少,尤其是生活在农村的女性。76这不仅仅是“如果他们更富有,他们就会更好”的问题。国家确实更富有了,但是穷人和工人阶级变得更加饥饿,而女性比男性更容易出现超重或体重不足的情况。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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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83 如图4-3所示,在美国,研究生育劳动的学者已经注意到20世纪出现的良好发展趋势。与以前的情况相比,越来越多的男性参与到家庭无偿劳动当中——但平均每周工作时间最大值仅为10小时。虽然人们经常认为像洗衣机和洗碗机这样的省力设备和技术减轻了女性的负担,但实际情况并非如此。首先,洗衣机没有减少洗衣的时间,只是提高了男性对洗衣频率的期望值——当然还是女性来洗。78这迫使美国的妇女运动改变了对家庭内部劳动分工的期望,正如露丝·施瓦茨·考恩(Ruth Schwartz Cowan)在《妈妈要做更多工作》(More Work for Mother)一书中所指出的那样,男人所做的工作正是那种更加机械化的工作。与此同时,女性的工作对心理上的要求更高,女性需要同时处理多项工作,即使工作时间长短接近,也比男性在家中的工作强度更大。7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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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85 在上一章讨论廉价的劳动时,我们把农村和城市经济联系起来,把全球农场和全球工厂联系起来。获得无产阶级劳动力是可能实现的,前提是关怀工作向无偿工作的转化过程如同获得大自然的“免费礼物”一样轻易地实现。我们也认识到,这个过程既不是免费的,也不是什么礼物。资本主义不仅继续将关怀工作视为理所当然,而且期望通过这项工作发展出来的技能可以在商品生产市场上购得。因此,是性别观念导致对女性的需求——而且被压低价格——获得她们灵活的手指、关心的态度和支持的姿态。资本主义希望雇用那些经过一辈子的廉价照料、受过培训并掌握了一定技能的工人进入加工厂、呼叫中心和护理行业,这些人是廉价的工人,因为她们是女人。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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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90 图4-3 美国25~64岁不同性别人口的周平均家务时长趋势,197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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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92 资料来源:Bianchi et al.,2012, 57–5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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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94 性别上的期望不仅包括从照料工作转化而来的技能,还包括灵活性。表面看来,不稳定性无产者,即那些缺乏职业保障、养老金不足、缺乏通常与20世纪中叶发达国家产业工人紧密联系的组织机构保障的工人,似乎正在经历一些新的情况。81但流动性、灵活性和永久可得性一直是关怀工作的标志。就业市场的不稳定源于资本主义工作场所效率的提高,以及无偿照料制度的进步。自由经济可以解读为渗透在整个工作世界中的照料工作的延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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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96 护理关怀经济的增长——从2012年到2022年在美国估计将增长70%,全球范围内也有类似的趋势,82这使得关怀工作在结构上价格便宜。然而,可能美国看护业经济表现出这样的特点仅仅是由于世界其他地方的护理关怀人员的流动。美国的关怀经济有一个长期的、全球化的、种族化的生态,包括早期的将进口奴隶出售去做奶妈的做法,也包括最近的医疗保健专业人员从发展中国家移民到发达国家。83在某些情况下,劳动实际上就是生育。生育技术的进步已经带动了代孕需求的繁荣。世界上最大的子宫市场是印度,在发达国家需要8万~10万美元的代孕服务在印度花3.5万~4万美元就可以获得,这一产业在印度预计将获得超过20亿美元的利润。84廉价关怀的疆域已经得到深化和扩展,形成关怀服务提供商的庞大国际汇款网络,以帮助其他地方的家庭维持生计。全球家庭一直在起着这样的作用,才使得全球工厂和全球农场有可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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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498 对关怀工作的根本性贬值的激进反应包括柔性调价,并要求家务劳动得到报酬。正如20世纪70年代的家务劳动计酬运动所提出的那样:“流水线上的奴役并没有解放厨房水槽边的奴役。否认这一点就是否认流水线上的奴役,这也再次证明,如果你不明白妇女是如何被剥削的,你也就永远不会真正明白男人是如何被剥削的。”85当然,具有讽刺意味的是,那些在奴隶制下工作的女性在家庭劳动中获得少量报酬的历史由来已久。这种情形不单存在于美国,来自不同阶级、不同等级、不同国家的照料工作者在其他国家也普遍遭受到剥削。86而即使有酬劳动是一种认可,为了实现尊严,还要做很多工作。正如安吉拉·戴维斯(Angela Davis)所言:“仅仅靠付给家庭主妇一份工资很难实现心理解放。”87然而家务劳动付酬运动的主张不应该被遗忘。要求资本主义为照料工作付酬等于要求终结资本主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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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500 如果把钱投入到这种生态关系中并不能确保成功,或许就需要更多方式的组合才会奏效。尽管国家建立在现代家庭的基础之上,但是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和为创造福利国家而斗争之后,国家在管理关怀工作方面发挥的作用却大大增加。88福利国家,尤其是西欧的福利国家,在医疗、教育和养老等方面给工人阶级带来了有意义的成果。但是,国家对关怀工作进行管理与从这种工作中获得自由不是一回事。89正如格温多琳·明克(Gwendolyn Mink)所说的那样,女性的权利斗争是在母性的战场上进行的,随之而来的是“胜利将母性而不是公民权社会化了”。90卡伦·奥伦(Karen Orren)注意到从整体上而言,劳动法特别是与关怀工作相关的法律规定,都属于“迟来的封建主义”。91例如,直到2015年,由于团结和合作组织的努力,根据1938年颁布的 《公平劳动标准法案》,美国从事关怀工作的人员才获得了工人身份的认可。92换句话说,把犁耕的生态从资本主义的生态中剥离出来,一个前提条件是要从事政治斗争,而不是像国际货币基金组织所说的那样,只是等待收入的增加。9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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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502 在新自由主义下开展斗争使关怀工作获得认可、酬劳和减量,在右翼经济民族主义盛行的情况下变得愈加困难。在很多发达国家,不仅仅是在美国,在执行财政紧缩计划的背景下找到稳定的工作已经变得相当困难,这迫使很多成年子女与父母一起生活到30多岁。财政紧缩政策还强迫女性不仅要照顾她们的成年后代,还要照料她们年迈的父母。正如伊夫林·那卡诺·格伦(Evelyn Nakano Glenn)所指出的,现在的美国女性花更多的时间照顾她们的长辈,而不是照顾她们的后代(分别为18年与17年)。94由于养老金的实际价值下降以及福利国家的资产缩水,她们所承担的关怀关系变得更加尖锐。我们将在第7章中看到,民族主义总是伴随着家庭生活和操持家务的关怀这种逻辑而生。可悲的是,不难想象,过去70年来从事关怀工作的人员所获得的成果在未来10年可能会迅速被扭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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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504 然而,解放和反抗的斗争仍在继续,从性工作者团体到家庭护理集体的斗争,都在反对与资本主义生态萌芽形式极为相似的统治形式。在最近的经济衰退之后,对国际职业发展趋势的几项研究指出,性别差异化工作有了惊人的增长,即朝着男性士兵和女性护士的世界迈进。95这项工作是在暴力被继续用作残酷教育的条件下进行的。近年来出现的大量暴力侵害妇女的行为也证明了这一点。9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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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32506 如果因关怀工作获得认可、平等分配、减少工作量和获得报酬而开展的一系列斗争能成功,那么廉价自然的终结将有望出现。基于关怀工作而非剥削的价值估算也会发生改变。想象在关怀工作中实现公正世界,就如同幻想资本主义结束后会出现一个新世界。但是,在资本主义依然存在的情况下,劳动力再生产的廉价性反过来又建立在其他事物廉价的基础之上。在资本主义的生态理论需要廉价的关怀来保障廉价的劳动的同时,还需要为工人的身体提供养料,以维护社会秩序。因此我们下一步将讨论廉价的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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