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335651
1703335652
第三,印刷资本主义创造了和旧的行政方言不同的权力语言。不可避免的是,某些方言和印刷语言“比较接近”,而且决定了它们最终的形态。那些还能被吸收到正在出现的印刷语言中的比较不幸的表亲们,终因不能成功地(或是只能局部地)坚持属于它们自己的印刷语言形式而失势。波希米亚的口语捷克话不能被印刷德语所吸收,所以还能保持其独立地位,但所谓“西北德语”(Northwestern German)却因为可以被吸收到印刷德语中,而沦为低级德语(Platt Deutsch)——一种大致上只使用于口头的,不够标准的德语。高级德语(High German)、国王的英语(the King’s English)以及后来的中部泰语(Central Thai)都被提升到彼此相当的一种新的政治文化的崇高地位。(这说明了为什么20世纪末欧洲的一些“次”民族集团要借由打入出版界和广播界来从事企图改变其附庸地位的斗争。)
1703335653
1703335654
我们只需再强调一点:从起源观之,各个印刷语言的固定化以及它们之间地位的分化主要是从资本主义、科技和人类语言的多样性这三者间爆炸性的互动中所产生的不自觉的过程。然而,就像许多其他在民族主义历史中出现的事物一样,一旦“出现在那里了”,它们就可能成为正式的模式被加以模仿,并且,在方便之时,被以一种马基雅维利式的精神加以利用。在今天,泰国政府积极地阻挠外国传教士为境内山地少数民族提供自己的书写系统和发展自己语言的出版品。然而,这同一个政府却对这些少数民族到底讲什么话漠不关心。居住在被纳入今天的土耳其、伊朗、伊拉克以及苏联版图内的说土耳其语的族群所遭遇的命运,尤其是一典型例证。原本是由多个口语语言所组成,在一个阿拉伯式的拼音系统内到处皆可聚合在一起并且相互沟通的家族,却因有意识的操纵而变得四分五裂。为了要强化说土耳其语的土耳其的民族意识,阿塔土克(Ataturk)“凯末尔”不惜以一个更广泛的同教认同为代价,强制实施了强迫式的罗马字拼音。[23]苏联当局依样画葫芦,首先实施了一种反伊斯兰教、反波斯的强迫性罗马拼音法,然后,在斯大林当权的20世纪30年代,又施行另一种俄化(Russifying)的强迫性斯拉夫式拼音法(Cyrillicization)。[24]
1703335655
1703335656
我们可以从截至目前为止的论证中扼要地总结说,资本主义、印刷科技与人类语言宿命的多样性这三者的重合,使得一个新形式的想象的共同体成为可能,而自其基本形态观之,这种新的共同体实已为现代民族的登场预先搭好了舞台。这些共同体可能的延伸范围在本质上是有限的,并且这一可能的延伸范围和既有的政治疆界(大体上标志了王朝对外扩张的最高峰)之间的关系完全是偶然的。
1703335657
1703335658
然而,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是,尽管今天几乎所有自认的(self-conceived)民族——与民族国家——都拥有“民族的印刷语言”,但是却有很多民族使用同一种语言,并且,在其他的一些民族中只有一小部分人在会话或书面上“使用”民族的语言。西班牙裔美洲或者“盎格鲁—撒克逊家族”的民族国家是第一种结果的明显例证;而许多前殖民地,特别是在非洲的国家,则是后者的例证。换言之,当代民族国家的具体形态(formation)与特定印刷语言所涵盖的确定范围绝不相符。要解释印刷语言、民族意识以及民族国家之间不连续的相关性(discontinuity-in-connectedness),我们必须探究在1776年到1838年之间出现在西半球的一大群新的政治实体。这些政治实体全都自觉地将自己界定为民族,而且,除了巴西这个有趣的例子之外,也全都把自己界定为(非王朝的)共和国。因为它们不仅是历史上最早出现在世界舞台上的这类国家,因而不可避免地提供了这类国家应该“是怎样”的最早的真正模式,它们的数量之多以及诞生在同一时代的事实,也给了我们一个进行比较研究的丰饶土壤。
1703335659
1703335660
[1]当时欧洲已经懂得使用印刷术的地区的人口大约有1亿人。Febvre and Martin,The Coming of the Book,pp.248—249.
1703335661
1703335662
[2]马可·波罗的《马可·波罗游记》就是一个具有代表性的例子。该书在1559年首次付印之前还鲜为人知。
1703335663
1703335664
[3]引自Eisenstein,“Some Conjectures,”p.56。
1703335665
1703335666
[4]Febvre and Martin,The Coming of the Book,p.122.[不过法文原文只说“par-dessus les frontièrs”(跨越边界)而已。L’Apparition,p.184。]
1703335667
1703335668
[5]Ibid.,p.187.原文说的是“强有力的”(puissants),而不是“富有的”(wealthy)资本家。L’Apparition,p.281.
1703335669
1703335670
[6]“因此就这一方面而言,引进印刷术是通往我们现在的大众消费和标准化社会之路的一个阶段。”Ibid.,pp.259—260.(原文是“une civilisation de masse et de standardisation”,也许应该翻译成“标准化的、大众的文明”比较好。L’Apparition,p.394.)
1703335671
1703335672
[7]Ibid.,p.195.
1703335673
1703335674
[8]Ibid.,pp.289—290.
1703335675
1703335676
[9]Ibid.,pp.291—295.
1703335677
1703335678
[10]从这个时点开始只差一步,就发展到了像在法国这样的情形了:高乃依(Corneille)、莫里哀(Moliere)和拉封丹(La Fontaine)能够把他们的悲剧和喜剧手稿直接卖给出版商,而这些出版商则是鉴于这些作者的市场名声才买下这些手稿作为绝佳投资。Ibid.,p.161.
1703335679
1703335680
[11]Ibid.,pp.310—315.
1703335681
1703335682
[12]Seton-Watson,Nations and States,pp.28—29;Bloch,Feudal Society,Ⅰ,p.75.
1703335683
1703335684
[13]我们不应该假设行政方言的统一被立即或者全面实现了。在伦敦当局统治下的英属圭亚那就从来不大可能以早期英语为主要的行政语言。
1703335685
1703335686
[14]Bloch,Feudal Society,Ⅰ,p.98.
1703335687
1703335688
[15]Seton-Watson,Nations and States,p.48.
1703335689
1703335690
[16]Ibid.,p.83.
1703335691
1703335692
[17]弗朗索瓦一世的例子令人愉快地确认了这一点。如前所述,他在1535年禁止了所有书籍的印行而在四年后竟使法语成为他的宫廷语言!
1703335693
1703335694
[18]这并不是第一个这类的“意外”。费柏赫和马丁注意到虽然一个可以辨认出来的资产阶级在13世纪晚期就出现了,但纸张要到14世纪末才获普遍使用。只有纸张那平滑的表面才使文稿和图片可能被大量复制——而这又要再过75年才发生。但是纸张不是欧洲人发明的。它是从另一个历史——中国的历史——经由伊斯兰教世界漂流到欧洲来的。Febvre and Martin,The Coming of the Book,pp.22,30,45.
1703335695
1703335696
[19]在出版的世界里,我们还没有巨大的跨国公司。
1703335697
1703335698
[20]关于这点的有用的讨论,参见S.H.Steinberg,Five Hundred Years of Printing,chapter 5。Ough这个记号在although,bough,lough,rough,cough和hiccough这几个字里面的读音都不同,这显示了如今使用的标准英文拼音是出自多少不同的口语方言,也显示了这个最后产品所具有的表意性格。
1703335699
1703335700
[21]我是经过深思之后才故意说“没有什么比资本主义更能……”的。斯坦伯格和爱森斯坦都几乎把“印刷品”本身神格化为现代史上的天才。费柏赫和马丁就从来没有忘记在印刷品背后还站着印刷商和出版公司。在这个脉络里,我们应该要记得虽然印刷术最初是在中国发明的(可能在欧洲之前500年),但它之所以不曾在那里产生重大的——更不用说革命性的——影响,正是因为那里没有资本主义。
[
上一页 ]
[ :1.703335651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