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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自由主义者应当警惕平民主义，是否可以由此断定他们应该同情精英主义呢？在某些但愿是有限的条件下，诚实的回答不得不说是的。多数时间里民主主义和自由主义协作无间，因为二者分享了对平等的承诺。但是它们并非任何时候都协作无间。康德对开明专制的动心，密尔对大众的藐视，以及在我们今天，德沃金对有关安乐死和平权行动等问题的大失民心的司法判决的辩护，一概是这样的实例，此时自由主义者们选择了如他们所理解的那种自由或平等，没有选择通常已被践行的那种民主。由于现代性和民主之间的密切联系，这是自由主义者探索的危险之地。如果他们和多数人之所欲太过对立，他们将很快发现自己正走在非平民主义类型的保守主义者走过的通往政治冷漠的道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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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现在存在着、将来也还会始终存在一些问题，在这些问题上，自由主义对开放、正当程序或公平的承诺，会与民主主义对实现多数人意志而且要尽快实现的执守产生冲突。这样的情形下，保守平民主义者将立即指控自由主义伪善，甚至更恶劣；他们毫无困难地认同普通人的关怀，反对精英们的设计方案。自由主义者应当直面这一指控。尽管他们信奉平等，自由主义者确实相信，人们有时持有的政治观点不是他们应该持有的，假如他们多点知识、愿意慎思明辨的话。称这一立场是精英主义的毫不为过。但不应就此结束讨论。相反，它应当激起对话，谈谈在什么时候、什么条件下民主需要领导。最近有些例子展现出自由主义的领导方式，并提示了这个问题的思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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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美国最高法院1954年宣布了它对“布朗诉教育局案”的裁决，理论上终止了公立学校的种族隔离时，美国还没准备好要在种族平等的方向上迈出一大步。不过，负责做出那一裁决的自由主义者们——那时候，“自由主义者”一词可以包含由共和党人总统艾森豪威尔任命的共和党人首席法官厄尔·沃伦——不认为公众舆论是张王牌，特别是在那裁决最直接适用的南方各州。结果就是这样一种法官理由，它不仅宣告了该法案的内容，还是以旨在把可能的反对者争取过来的方式这么做的。“首席大法官沃伦的布朗案判决，”耶鲁法学院教授杰克·巴尔金写道，“是雄辩和低调陈述的典范，简洁而有政治家风度，对政治环境了如指掌，精心安排以避免对抗并保全高院的正当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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证明这同一点的另一途径是显示布朗案裁决构成了自由主义领导能力的一次实践。洞悉到无数人持有与他们自己的国家所代表的基本自由原则不相容的一些看法，该裁决选择给予那些人——以及代表他们观点的政治机构——充分时间去发展成熟他们理应持有的立场，而不是他们实际持有的立场。十年后，国会通过了1964年《民权法案》，赋予布朗案的裁决溯及既往的民主合法性。教训很清晰：自由主义者能够而且应当与公共情绪决裂，以便确保得民心的事和正当的事可以变成同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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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主义者赖以形成种族平等问题上的历史性共识——它在1960年代前的大部分美国史上醒目地缺席——的法门大获成功，以致曾经反对民权立法的保守主义者也开始支持它了。事实上，他们对种族平等的新支持成了对自由主义的保守平民主义批判的核心板块。他们坚持说，1964年《民权法案》使全民族都信奉种族无差异原则。毕竟，参议员休伯特·汉弗莱，民权运动的一位煽动者，在该立法的辩论中亲自这么说过，当时他向全国保证，这一法案的通过将不“需要招聘、解雇或提拔员工来满足种族‘配额’或达成一定的种族平衡……实际情况恰恰相反”。1964年法案后自由主义者致力于平权行动，结果——延续这一论证理路——犯了双重过失。一方面，他们支持群体成员身份比个人成就更重要的观念，违背了一条关键的自由主义原则。另一方面，他们依恃法院和行政机关这类非民主机构引入平权行动，决心不顾普通百姓方面反对配额的强烈程度（他们对之了然于胸）。如果说民权法案构成了公众能够而且应当怎样被转变的范例，平权行动似乎就刚好提供了反面例子：自由主义的精英主义横流泛滥，只能靠反对它的民众运动来纠正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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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平权行动的保守平民主义批判并非无功：平权行动不受欢迎，每当限制它的措施以倡议或公民投票的形式付诸表决时，它们总是通过。然而对平权行动的平民主义批判并非真的颠扑不破。一则，平权行动不是由自由主义者不顾民意地强加给社会的。实际上这样的民意表达确实少之又少，但是保守主义者要和自由主义者同等地为此负责。平权行动有许多根源。最重要的根源是理查德·尼克松，他聪明地让他的劳工部支持费城建筑业的黑人，希望胜过白人工人阶级的选票（我的父亲，我的祖父，还有我父亲的三兄弟，全都是正谈到的那个费城工会的会员，按照尼克松插手前存在的那些规则，这意味着我本来可以加入该工会，而暑假期间和我一起共事过的非裔美国人劳工却不能）。也并非唯独尼克松如此。因其种族归属而被委任到最高法院的唯一法官是由一位共和党人任命的。惯常支持共和党的大公司也实施平权行动，以便占领新市场或发现被埋没的天才。不管配额可能多么不受欢迎，尤其是当它们采取死板形式的时候，柔和形式的平权行动却是美国政治和社会生活的常规特征。恰恰不是自由主义的精英主义促成了平权行动，使之成为日常常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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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则，平权行动不是必定对立于自由主义原则的。正如政府的经济干预是帮助人们获得将会帮他们控御生活状况的那种经济安全所必需的一样，平权行动可以也确实使得因他人的种族主义而不得发挥其全部潜能的人们得以借国家之助尽展其才。这个问题是道难解之题，平权行动可能引起明显的不公情形；芭芭拉·格鲁特尔，没有被密歇根大学法学院录取的一位白人女子，就是由于她的种族身份而不公平地落榜。不过基于对个人成长的自由主义信守，我们也可合情合理地断言说，法学院之类机构在智识上获益于多样化学生群体的存在。最高法院在格鲁特尔一案中就是这样裁定的。平权行动没有像民权法案那样提供自由主义领导的清晰、可辩的例证，但它依然代表了一种情境，在那里面，一种貌似显见的真理——任何形式的配额总是不好的，甚至应该是非法的——在人被视为能够自我发展时失去了它的显见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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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最高法院做出的，为推进保守平民主义的事业出力最多的一项裁决，莫过于“罗伊诉韦德案”，1973年的这起案子使堕胎合法化了。对于相信堕胎无异于谋杀的人而言，罗伊案及其姊妹案件“多伊诉博尔顿案”，用罗伯特·伯克的话说，“在厚颜无耻和滥用职权上堪比“德雷德·斯科特诉桑福德案”。正如斯科特案强迫全国接受南方的亲奴隶制立场一样，罗伊案无非是最高法院将我们的文化精英的道德观强加到我们头上”。保守平民主义者相信，罗伊案是以那么不民主的方式裁定的，它的裁决对我们传统的道德教诲那么令人发指，以致最高法院的行动实质上不合法。他们坚称美国人抵制它是正当的，如果共和党人总统被选举出来，毅然任命会最终推翻该裁决，从而让公众舆论回到它在民主社会的应有位置上的法官，那将在保守平民主义者中间激起某种自豪感（讽刺的是，假如伯克的最高法院法官提名被批准了，安东尼·肯尼迪法官将不会就职最高法院，一个万无一失的反罗伊案多数派如今想必在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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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平民主义者针对自由派的精英主义提出的全部批评中，反罗伊案的批评最可信据。这不是说从自由主义视角看来最高法院得出了错误结论：如果自由主义意味着某人对其生活状况的自我控制，那么妇女必须获准控制她们自己的身体。然而最高法院是又差劲又倨傲地得出它的裁决的。罗伊案总是被拿来和布朗案相比，这一比较对前者很不利。“布莱克门在罗伊案和多伊案中陈述的理由，”杰克·巴尔金评论道，“（与沃伦在布朗案中的理由）相形之下，虽然塞满了学问和医史，却冗长啰嗦，花了很大篇幅在技术性的法律问题上。”哈里·布莱克门法官没有尝试运用最高法院的裁决当作天字第一号讲道坛，借此鼓励妇女选择权的反对者重新考虑他们的意见。他无力承认，不同的州在以不同方式和堕胎问题搏斗，而且考虑到全国各地的反对意见，允许政治过程有更大空间去找到通往正确立场的道路，大概是明智的。若说布朗案提供了如何引领公众走向它还不认可的一种自由主义立场的典范，罗伊案的问题就在于，这里自由主义的领导层疏于引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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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伊案的支持者回应说，既然反对堕胎的人是出于宗教信念而行动，任何政治妥协都是行不通的；堕胎是自由主义的自主原则不可避免地与保守主义的生命神圣观发生冲突的一个问题，人们必须选择非此即彼。不过，美国的公众舆论一贯支持妇女的选择权利，尽管它也支持某些限制，好让堕胎眼看要成为一种绝对的或根本的权利时悬崖勒马。事实是有利于堕胎问题上的妥协的政治材料已经就绪多时了。职是之故，罗伊案的的确确关闭了公共辩论，结果让堕胎的支持者得意洋洋，反对者怒火中烧，中间派人人灰心丧气。虽然自由主义者忠诚于而且必须忠诚于妇女的选择权，他们也必须效忠于一种程序，以便不分享自由主义承诺的那些人有机会展现他们观点的分量。但愿——自由主义者应该相信——他们将改变想法。假如他们不变，那么自由主义者必须接受妥协的事实，甚至当他们原本相信正在被妥协的东西是一种基本权利时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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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平民主义很可代表一种漫无目的的政治路数。保守平民主义者主张为富人减税，理由是那将让穷人受益，或者声称有必要将社会保障私有化，为的是保全它，这时候存在某种闪烁其词的东西，如果不是欺世惑众的话。但是并非各种形式的保守平民主义都恰是那样假惺惺。自由主义非常契合现代性，它受到的诱惑之一就是必胜信念，即它的观点而且唯有它的观点代表着有操守和明智的见识。它们的确经常代表那种见识；在种族平等、平权行动和堕胎问题上，自由主义立场确乎比保守主义立场顾及了更高程度的个人自主和成长。但是只要自由社会包含了对世界应当如何组织起来怀抱迥异观点的人，仅仅观点正确还不够。自由主义者必须准备着为不受欢迎的见解一辩，即便这么做会使他们成为精英主义的。他们甚至可以更进一步，依靠法院之类非民主的政府部门宣布这样的权利，让他们的精英主义更上层楼。但是他们也不可不知，把人们引向他们所不同享的一种世界观所必需的教育，在什么时候变成了迫使他们同享它的强制性工具。当那一刻碰巧到来时，自由主义者应当受到保守平民主义的挑战——他们应当让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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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守平民主义没有从2008年麦凯恩——佩林这对共和党总统候选人那里取得很大成功，这说明它的全盛期可能到头了。我们不可能预卜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是如果保守主义能够在自由社会保持其活力的唯一办法真是诉诸普通人的恐惧和担忧，那么自由主义的未来势必出现令人苦闷的时刻，那时助人成长的东西将未必是人们欲求的东西。当那些时刻降临之际，不管它们是需要在更高的国家安全的吁求面前捍卫人们的知情权，还是需要在歇斯底里的鼎盛期保护一个被污名化群体的尊严，如果自由主义放弃了对人的目的的自由主义见解，它将没有前途。自由主义既是一种治理哲学，也是一种领导力运用。倘若它打算管控现代性的下一阶段，它必须继续塑造公众的看法而不是仅仅反映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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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主义的未来 全球主义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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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大革命之后的岁月里，自由主义除保守主义之外的两大对手浪漫主义和民族主义联起手来，在当时尚未统一成民族国家的日耳曼大地上顺道发展出大批追随者。弗里德里希·李斯特是他们当中最有意思的思想家之一，他不是企图发现本真的日耳曼民族的某种历史发掘者，而是主要关心国际贸易问题的经济学家。李斯特出生于法国大革命爆发那年，后来成了图宾根大学行政管理教授和符腾堡议会议员。作为一个热切的改革者，李斯特因为他的政治活动把这两个职位都丢掉了，在被判入狱强迫劳役之后他逃之夭夭，最终与当局达成协议，流亡美国。逗留美国的七年给他带来了个人财富，让他接触到汉密尔顿和亨利·克莱的思想与政策，这两个人都认为政府应当在为国家经济发展筹措资金上发挥主要作用。1832年，李斯特返回德国，成为美国驻莱比锡领事。身体和财政问题致使他回绝了科隆一家报社的职位——后来这个工作交给了马克思；由于对每下愈况的前景心如死灰，1846年李斯特自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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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斯特最著名的书《政治经济学的国民体系》[44]出版于1841年。他在里边回顾了欧洲几乎所有地方——从伊比利亚半岛到俄罗斯——的经济发展史。他的目的是批评亚当·斯密的《国富论》不懂得自由贸易的限度。李斯特坚持说，英国没有因为自由放任主义变得富裕；推动它发展壮大的，不是搜遍全球各地的对最廉价商品的寻求，而是愿意加强它本国的工业。事实上，英国仅在具备了相对于别国的显著优势时，才开始致力于自由贸易，并且那时也只是为了维持它自身的优势。在李斯特看来教训一清二楚。想要发展壮大的任何国家——没有比他的祖国德国更念念不忘的了——都需要保护自己免于全球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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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德国，既缺乏一个有力的、统一的商业政策，在国内市场又有一个处处胜过它的工业强国跟它进行竞争，它在这个竞争力量之前毫无掩护，一方面在国外市场则受到霸道的、往往变幻莫测的限制政策的排斥，就它文化发展的程度来说，在工业上已有的进展与应当达到的进展，实际上相差得极远，因此种种，它甚至不能保持它原来已经取得的地位，它就像一个殖民地一样，竟被一个国家所任意利用，那个国家也就是在数百年前被德国商人以同样手法利用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直到最后，德意志各邦终于决定采取统一的、强有力的商业政策，使它们自己的工业能够掌握本国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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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他那时代德国的其他浪漫主义者一样，李斯特既鄙弃个人主义也鄙弃世界大同主义，赞成强烈的民族认同情感；只有一种国民的政治经济学体系才能在诸民族的世界上运转起来，只有人民的意志得以导向集体目标，民族才能繁荣昌盛。李斯特写道：“国家的统一是国家长期发展的基本条件。”他发挥说：“只有个人利益服从国家利益，只有世世代代地向同一个目标努力，国家生产力才能获得均衡发展。”李斯特死后，他的民族主义想必被德国的反犹主义者如欧根·杜林之流接收了，后者是位哲学家和经济学家，要不是马克思的合作者恩格斯写了本书抨击他，他大概已被忘却了。民族主义可能有其丑陋的一面，如欧洲特别是德国的众多史实所提示的那般，当它确实如此之际，李斯特的民族统一言论必然令人闻之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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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民族主义也可以有其积极的一面，特别是涉及捍卫民族——国家为公民提供更大平等或为工人提供更多保护的能力时。虽然对18世纪的自由主义颇有微词，李斯特本人却绝非反动分子，他的经济民族主义既采取右翼形式也采取左翼形式。19世纪钦慕李斯特的美国经济学家都是那时的进步人士，比如亨利·凯里，自由放任主义的一位批评家，他相信资本和劳动的利益可以透过政府主导的工业政策进行调和。美国自身通往经济霸权的道路，就其依赖保护性关税和政府的商业补贴而言，是李斯特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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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上别的国家，比如日本和韩国，表现出乞灵于李斯特以刺激本国经济发展的一种倾向。因此不必惊诧，美国有些自由主义者对世贸组织（WTO）或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AFTA）之类自由贸易机构所造成的美国内部不平等感到忧虑，他们采纳了与李斯特思想共鸣的一种语言。“我是美国公民，不是WTO公民或NAFTA公民，”自由主义经济学家罗伯特·库特纳在《美国的挥霍》中写道，“对劳动力、医疗、环境、征税的监管以及社会产品的供应，全都必然要靠各国政府来完成。萌芽期的欧洲联盟正努力在欧陆层面上完成上述部分任务，以便它能实施平衡商业目标和社会目标的计划。NAFTA全无公民成分，是商业对民主公民身份的全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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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美国拥有生产力世界第一的经济，许多当代美国人感到国际发展正在侵蚀由来已久的生活方式。中国和印度作为制造业中心的崛起，美国公司的规模缩减及工作向劳动力成本低廉不少的国家的重新分配，越来越多的移民，还有NAFTA之类自由贸易协定：凡此种种已开始激起激烈的论调，大意是说全球化伤害了各社会阶层、各地区的美国人。一定程度上，这些论调可以在政治光谱的右端听到：反对移民的人，像保268守主义时评员帕特里克·布坎南等人，也可能反对自由贸易。如经济学家、进步政策研究所的中间派民主党人爱德华·格雷瑟尔指出的，这是自然而然的：自从麦金利关税法——1890年的立法，对进口货物确定了48%的关税——时期以来，共和党人（特别是保守的共和党人）已竭力保护美国工商业抵抗外来竞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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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惊讶的是保护主义情绪已在自由主义者中间大行其道，他们很多人不再共享罗斯福和杜鲁门的自由贸易倾向。虽然克林顿是自由贸易的坚定倡导者，但紧随其后的多数杰出民主党人都对它有所保留。这样的保留意见并未严重动摇自由贸易政策；即便民主党人总统在初选时开展反自由贸易运动，上台后却往往以支持它收场。考虑到他们贯彻的小心平衡各方力量的做法，很可能他们未来的支持将有更多条件限制。涉及国际贸易的任何协定不可不附加条件，这是当代民主党人中的一条公理。美国自由主义对开放的全球经济的信守，在1940年代引致了一些突破性进展，比如协调货币政策的布雷顿森林体系和世贸组织的前身关贸总协定；那种信守的盛世显然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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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少，批评自由贸易的美国自由主义者还不曾背弃现代世界。但英国的约翰·格雷就未必是这样了，他在伦敦经济学院教授欧洲思想，已逐渐成为对西方世界随处可见的全球化的最尖锐批评家之一。格雷认为启蒙运动的执着于进步该为我们周遭世界的很多错事担责。启蒙思想家相信他们在发展千禧年宗教的替代品，但他们同样可能变得耽于乌托邦和千年至福论。他们以为宪法和商定程序可以给世界带来和平，但“无冲突的存在对人而言是不可能的，不管何处想奋身一试，结果总是人们忍无可忍”。我们可能禁不住要想，启蒙运动的观念是与纳粹和伊斯兰教的激进派这种反自由主义运动相对立的，但在格雷看来，这二者至少部分地是启蒙运动自身的产物。他声称，启蒙运动给我们承诺光明，不料却造就了黑暗的弥撒，其象征就是贪婪成性的自由市场，它不满足于破坏一个个国内社会的凝聚力，如今还打算破坏作为整体的全球的任何稳定前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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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伪黎明》——约翰·格雷反全球化的宣言——从未提过李斯特，尽管它受惠于另一位欧陆浪漫主义者约瑟夫·熊彼特，屈指可数的几位曾经赞扬过李斯特洞见的20世纪经济学家之一。但是李斯特的精神，除了一处显著的例外，支配着格雷的这本书。李斯特和格雷都不屑述及亚当·斯密。他们二人都认为欧洲大陆卷入了抵制英美的自由放任主义意识形态的努力之中，都担忧李斯特甚至早在19世纪中叶就有先见之明地称之为“美国霸权”的东西。不过——这是要紧的区别——李斯特相信国家应当通过保护主义政策，抗拒全球的自由放任主义以求自保。格雷的看法比那阴暗得多。他写道，相比于19世纪发生的事情，主权国家正在丧失控制超越其边界的任何经济活动的权威：“20世纪晚期世界市场的现实是，无论主权国家还是跨国公司都驾驭不了它。”非但我们不再能够祈求民族——国家来管理我们的事务，我们也不能祈求任何东西。格雷说，自由主义破产了，因为根本上说一切政治哲学都破产了，如果它们被认为是要理解和引导世界的话。若是现代性意味着我们受规则指导，全球化则意味着所有规则都已暂时取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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