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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10 黑格尔攻击了老式的、讲求道德的历史,那种历史回顾过去主要是为了了解失误和缺点,他对于责备和赞扬行为持有谴责态度,他呼吁有理性的人主动与伟大的运动力量自身相认同,虽说它们很可能导致人们崇拜权力,导致一种尤为残酷的政治现实主义,但它们也有助于让所有的历史事实显得具有同样的和不可估算的价值。因为现在解决所有问题的答案似乎存在于历史之中——先验的历史,它是真正的和精神的历史,但依然是历史。现在,在指导人们如何生活方面,历史与过去的神学同样重要。它是新的神正论——解释上帝给世人指引的路途。而且,在这方面,它让18世纪史学声誉扫地,18世纪史学给事实分类根据的是某种主观的善恶标准,它在衡量轻重的时候侧重于那种坚守道德原则的信史,它将所有事实都放在同一水平线上,而且准备到最不可能出现的角落里去寻找它们。历史极端重要;其中的每一件事都值得注意,因为它通过揭示那个独特网络、那个形成个体人格的系列关联因素、(就这种情形而言)人作为其组成要素和羽翼的宇宙的本质,能够产生洞隐烛幽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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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12 此外,黑格尔注意到了历史中的无意识因素:那些隐秘的力量,巨大的非个人的驱策力,他所谓的理性为实现自己的存在而做出的半意识的努力,不过我们倒愿意只称其为半意识的力量,难以理喻的心理原因,现在我们认为,这些难以理喻的心理原因,至少与帝王将相或激进的革命人士有意识的意图同样重要。这也有助于将历史非个人化和非道德化(如果我这么说可以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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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14 黑格尔方法的价值还表现在另外一个方面,即,它适用于艺术作品,适用于理解艺术的伟大和美,以及适用于整个美学领域。他认为,他正在把浪漫派的混乱语言简化为井井有条和严密周正的东西。这是一种幻想。形式获得了某种貌似有理的技术性,但是内容依旧晦暗不明。尽管他努力不懈,这些概念依旧不够严密。他和这一时期其他德国形而上学家和诗人运用的所有浪漫派术语——超越和综合观念、内在冲突观念、既相互毁灭同时又彼此融合和互惠的各种力量的观念;目的与原则相统一,模式与目标相统一的观念,本质既是实体也是过程、既是存在也是生成的观念——所有这一切,已经产生了这样模糊不清的效果,当它们应用于逻辑学、历史或科学的时候,经常是无意义的,它们在描述那些无法描述之物(美的客体、心理过程、艺术作品)之时,倒是发挥了独特作用。总的说来,浪漫派术语最适合描述无法用经验精确分析的东西。因为它们让人产生感情共鸣,它们模糊不清、意义不明,能够引起丰富的模糊联想,而且其中有大量的意象和隐喻。我们应该怎样去描述一首诗、一部交响乐,对于任何事物的审美体验?或许最好是什么也别说:可是,假如我们想说话,休谟和伏尔泰甚至爱尔维修等真正文字清晰优雅的思想家所使用的明白晓畅、人人都读得懂的语言,在这里几乎无用武之地。有的时候,它的确产生了某种意义,例如在音乐之中,说到辨证的发展过程——某一曲调与其他乐句发生冲突,而且渗入其他乐句,这足以使它们共同消亡,然而它们未能消亡,反倒超越了自身,让相互冲突的力量综合成为更加丰富的东西,更高的、比原来的成分更完美的东西。在这里人们可能说起突然迸发出灿烂光芒的各种力量朦朦胧胧有意无意地成长。黑格尔,还有其他浪漫派哲学家、谢林以及施莱格尔兄弟、诺瓦利斯、实际上还包括柯勒律治,就某种程度而言,还有卡莱尔,他们使用的意义模糊、内涵无限丰富的语言,的确经常通过运用音乐的或生物的意象深入创作过程的核心。这类语言确实有助于表现交响乐、歌剧或弥撒曲的模式化发展的本质,音响和情感之间无法触及然而确实存在的相互依存关系——甚至道德目的;这种半诗化的评论方式虽说有很大的、掩盖争论关键的风险,但是它能够比较生动地体现一个文化的轮廓、一个艺术家流派或哲学家流派的理想、一代人的态度——无法用更精确、逻辑更严密、更讲求实际的术语所分析的事物,而更精确、逻辑更严密、更讲求实际的术语本身,以完整性和学术性为标准,在易于精确处理的领域内,保证了真实性和明晰性。在文学批评和艺术史中,在思想史和文明分析之中,在触及诗歌和散文的各门学科当中,黑格尔式的规定——正题——反题的方法,将一切事物说成永远转向其反面的做法,将一切事物说成相互冲突的力量形成的一种不稳定平衡的做法,真正改造了欧洲人的感受力和表现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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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16 黑格尔的实际错误在于,他认定整个宇宙——万事万物——都是一种自我创造的艺术品,因此这种半生物性的、半音乐性的术语适合描述它。结果,他强加给人类许许多多错误的观点,例如,价值等同于事实,善的就是成功的。所有道德敏感的人,无论早于他很长时间的前人还是后人,都反对这些观点,而且他们的反对是正确的。他犯下的一桩大罪是,他制造了一个硕大无朋的神话,根据这个神话,国家是一个人,历史是一个人,而且存在着形而上学的洞见能够查明的单一模式。他创建了一个先验的历史学派,这个历史学派不大看重普通事实,因为哲学家都具备高超的眼力,他们借助于一种理性的双重眼光,能够推导出所发生的事情,这种洞察力使他得以用某种精确的方法辨明已发生的事件,它与一般历史学家不得已而采取的那种令人遗憾的经验式的、有缺陷的、过分注重细节的方法正好相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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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18 尽管黑格尔的思想存在种种缺点,但他创建了一个庞大的思想体系,在过去很长一段时间里,这个体系一直支配人类的心灵。至于说自由,它在一个控制严格的模式里是不可能存在的。自由不可能存在,在这种情况下,顺从模式是唯一正确的自我表现,只要你所说的自由不可能在某种真空中行动,不管这个真空的空间有多么小,这个真空是供你作个人选择的,你在里面不受他人干扰。黑格尔式的自由完全是由征服或占有阻挠你的事物构成的,直到你征服和占有了一切,你就是世界的主人。在你做到这一步之前,你最好把你不得已而为之的原因理解成义务,不要去抗议、哀悼和抱怨压在你身上的那些可怕的负担,而要满心欢喜地欢迎它们。不过满心欢喜地欢迎负担可不是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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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20 总有一些人想在某个严格控制的机制中寻求安全,想在某项严格的制度中找到他们合适的安全位置,而不是想获取自由。对于这类人,黑格尔说了几句安慰的话。不过,从根子上讲,这是一场大混乱,历史命定了自由(根据我们对它的理解)等同于安全——归属于某一独特位置的意识,在这个位置上,你受到保护,躲避了种种障碍,因为你能够预见所有的这些障碍。但那不是我们说的自由:也许它是一种智慧、理解、忠诚、神圣的形式。自由的本质一直在于根据你选择的意愿去选择的能力,因为你愿意像这样进行选择,不受强制,不受胁迫,没有被一个庞大的制度所吞噬;为了你的信念而正确地抵制、不怕得罪人、挺身而出,做这一切只因为它们是你的信念。这才是真正的自由,没有它,就没有任何种类的自由,甚至没有对自由的幻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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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25 自由及其背叛:人类自由的六个敌人 [:1703358465]
1703359026 自由及其背叛:人类自由的六个敌人 圣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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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28 在所有预测20世纪的人当中,亨利·德·圣西门伯爵是最伟大的。他的著述与生平矛盾百出甚至乱成一团。他生前就被当做受过神启的疯子。他的文风很糟——时时闪现的灵感与大量幼稚和荒诞的想像混在一起。他死后声名鹊起。从他那里借鉴颇多的卡尔·马克思,将他贬低为所谓空想社会主义者之流的人物,这在很大程度上给人一种印象:圣西门虽然很有天分,但过于幼稚、愚蠢、偏执,不值得仔细研究。然而,假如将各种预言放在一起,将马克思的预测与圣西门的作一番比较,就会发现,结果竟然是圣西门胜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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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30 终其一生,圣西门怀有这样一个念头:他就是那个最终降临世上拯救众生的伟大的新弥赛亚;在他生活的那个时代,许多人都有那种独特的感念。在18世纪末、19世纪初,妄自尊大、以弥赛亚自许的人物层出不穷,历史上还没有哪一时期能够与之相提并论。在这一时期,每个人似乎都自认为上天最终赋予了他独有的洞察力和想像力,注定用它们来解决人类的一切不幸。如果读一读卢梭的著作,你就会产生这样一种印象:虽说他认为已经有人先他一步,但只有他被赐予了终极的认识能力。读费希特,你也会有类似印象:你感觉他是在说,路德自然重要,基督自然重要,伟大的古希腊哲学家自然重要,然而,最终的启迪只能来自他本人——向人类打开那一扇扇已经被先前的思想家撬开一半或四分之一的大门,是他的使命,他为此而献身,将这些大门一劳永逸地猛然推开,是他的特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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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32 读黑格尔,你也会有完全相同的印象,黑格尔感觉到,他对前人的所有思想进行了总结和彻底综合,最后综合在一个庞大和谐的结构中,这个结构最终是人类一切智慧、一切知识的总和,这样一来,在他之后,他的门徒也好,所有的人类也好,他们只需算出结果然后加以应用。同样,在法国,在所谓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圣西门、傅立叶甚至他们的继承人巴扎尔和勒鲁那里,你会得到这样的印象,他们在说:“当然了,先行者还是有的;摩西是有的,苏格拉底是有的,基督是有的,牛顿或笛卡尔是有的,其他重要思想家,甚至天才人物也是有的。但这些人只是勾画出轮廓,他们只不过略加显示而已;他们得到的只是真理的一角。最终的启迪就是我现在必须对你说的。”虽说如此,圣西门依然不失为一位重要的而且实际上非凡的思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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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34 让我列举一下他和其他思想家提出的具有同样原创性的学说。在人文科学这类不精确的学科里,很难将某种学说或观念归功于一个人。然而,如果与德国人相比,圣西门更像历史主义之父;圣西门真正批判了18世纪非历史的方法,提出了自己对历史的解释,而这正是19世纪初伟大的法国历史学派的渊源所在,他真正提供了书写具体的历史所使用的武器,而不是同一时期德国唯心主义者所提供的比较模糊的意识形态图式,这么说,问题不是太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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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36 他不仅是历史著述的先驱——至少在法国,在西欧可能也算先驱人物,而且他还开启了我们所谓从科技角度阐释历史这种做法的先河。这与通常和马克思的名字联系在一起的唯物主义历史阐释不尽相同,但它确实是后者的根源所在,而且在某些方面,它是一种更有原创性……的看法。圣西门最早在现代意义上将阶级界定为经济社会实体,阶级取决于科技的进步——机器的进步,人类获取、分配和消费产品的方式的进步。简言之,他是历史上严肃关注经济因素的第一人。此外,只要谈到有计划的社会,谈到计划经济,谈到技术专家治国论,谈到法国人所说的统制经济(dirigisme),反自由放任;只要有新政;只要有倾向于某种理性的工业组织方式和商业,倾向于用科学为社会谋福利,总的说来,倾向于我们现已逐渐与有计划的国家而不是自由放任的国家联系起来的一切事实——只要有这类言论,这些随便散播的观念,最早都可以在圣西门未完全出版的手稿中看到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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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38 还有,是圣西门而不是别人发明了精英治理社会这种观念,他采用了双重道德标准。当然这种观念在柏拉图以及其他思想家那里就露出端倪,但圣西门差不多是第一位站出来发表如下见解的思想家,他认为,让那些了解科技需要和当前科技种种可能性的精英人物来管理社会,而不是由民主来管理社会,这是很重要的;由于人类当中大部人蠢不堪言,由于他们主要受情感的支配,因此,启蒙精英的任务是,对自己奉行一套道德,而用另一套道德去反哺他们治下的臣属。这样一来,我们听到许多双重道德观念,例如阿尔都斯·赫胥黎或奥威尔笔下的邪恶乌托邦,其根源在于圣西门的那种闪着金光的、乐观的看法,圣西门本人可不认为这种双重标准不道德或很危险,他倒是认为,这是唯一的一条进步途径,唯一的将人类导向天堂大门的途径,与18世纪的思想家一样,他认为这么做最值得,而且即将到达天堂的大门——如果听从他的看法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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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40 他是18世纪诸如公民自由、人权、自然权利、民主、自由放任、个人主义、民族主义等口号最有力的攻击者之一。他之所以攻击它们,是因为他最先看到了(因为18世纪的思想家从未很清楚地看到),由一群本身就知道向什么目标努力以及如何让人类朝这个目标努力的明智之士所领导的社会,与最好自行管理而不是被管理这种观念是不相容的。当然他的选择是倾向于优秀政府的,但是他非常清醒地认识到,这就意味着自律政府行不通。他是第一位阐明这一点的人,这就是为什么他对18世纪(实际上还有19、20世纪)所有自由主义思想的攻击不仅具有现代的光环,而且的确有些新意。他好像是最先感觉到,在18世纪法国和德国大思想家非常浅薄和外表非常明晰的思想里,与对立面安然相处的信仰所产生的逻辑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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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42 最后,圣西门是所谓世俗宗教的创始人,也就是说,他第一次看到,人不能单凭科技智慧生存;他必须想办法去激发感情与情感,激发人类的宗教本能。他是第一个(不是带着那种冷漠态度,而带着极大的狂热和热情,他天性如此)发明宗教替代物的人,所谓宗教替代物,就是那种世俗化的、人性化的、消除神学色彩的基督教的变种,在19世纪及其后,它的许多变种四处流行——它有点像康德的人性的宗教;有点像所有的伪宗教,略带宗教味道的所有道德规范,是为有理性的人所提供的、取代了过去盲目教条和反科学的黑暗神学的替代品。单凭这一点,就足以使圣西门成为对我们这个时代最有开创性、最有新见和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家之一——即便不是最有影响力的思想家;同我在演讲中探讨的其他思想家一样,他与我们这个世纪的关系,与19世纪相比,更为直接,这一点我还要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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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44 让我们从历史主义这个观念入手,正如我在前面所说,他对这个观念的形成贡献极大。困扰圣西门及其同时代人的问题是法国大革命的失败。圣西门生于1760年,卒于1825年,为了说明他的观点的形成过程,我应当讲一讲他的生平。他出生于圣西门这个望族,大约一百年前,这个家族出过大名鼎鼎的圣西门公爵,此人著有《回忆录》,圣西门本人颇以家族为自豪。他甚至将自家的谱系追溯到查理大帝。让我们引述一段他就这个问题写过的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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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46 我写作乃是因为我有新思想。我利用它们在我脑海中已经呈现的形式把它们表达出来。我把它们交给职业作家去修饰。我是作为一名绅士、作为圣西门公爵的文学后人、作为韦芒伯爵的后代而写作的。所有做过和说过的大事都是绅士们做过和说过的,哥白尼、伽利略、笛卡尔、牛顿、莱布尼茨,他们都属于绅士阶层。拿破仑要不是偶然发现那个空出的王位,他也会写下自己的所有思想,而不是将其付诸实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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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48 这个例子很能说明圣西门夸大其辞的作派。据说,每天早晨他让男仆唤醒自己的话是:“起来吧,伯爵先生——您还有大事要做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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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50 他年轻的时候,喜动不喜静,耽于想象,生就一副热心肠。他跑到美国,加入大陆军,在华盛顿将军麾下参加了围攻约克镇的战役。在美国解放战争之后,他南下墨西哥,此前他已经萌生了这种思想:必须通过大规模的科技规划来改造社会,他试图劝说西班牙驻墨西哥的总督开凿巴拿马地峡,挖一条运河,他认为,这样可以大大促进那片水域的贸易。当时这一想法还很不成熟,引不起人们的丝毫注意。从墨西哥他又去了荷兰,他鼓动荷兰人向英国殖民地开战;他又从那里去了西班牙,在西班牙,他呼吁开凿一条运河沟通马德里和大西洋。他满脑子都是利用自然为人类服务的想法,不费什么代价而有所得——开凿运河,让河水,让自然本身,去完成人类要如此劳身费力去完成的工作。这些想法都没有实现;事实上,快要完工的西班牙运河,因法国革命的爆发而功亏一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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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52 在法国大革命当中,他当然最同情改良者。他曾是大数学家和论说文作家、百科全书的编者达朗贝尔的学生。他与18世纪末百科全书派的一些人物有良好的个人关系,当时他正决心成为18世纪启蒙人士的殿军。他需要放弃伯爵称号,自称“好人先生”。他参加了大革命,站在叛乱分子吉伦特派这一边。不久革命发展到了恐怖阶段,由于出身贵族——他的名字便是依据,圣西门几乎招致逮捕。别人被误当成他给抓了起来,得知这个消息后,圣西门以他惯有的作派,立即去自首,以开释那个遭监禁的无辜者。他神奇般地活过了恐怖时期,当他重新露面的时候,热情不减当初,他重新置身于生活的洪流之中,他的大理论便是他想改良人类。如果具有如此高尚的品格和高超的能力,如此精湛的才智和深刻的智力,如此一丝不苟地关注真理的人士所构想出的这些令人心仪的想法,其结局竟然是断头台上的屠杀,那么,显然是世间人事出了严重错误。可是,为了改良人类,人们必须去了解,去学习,去研究一切科学和艺术,不仅如此,人们必须饱尝生活经验的甘苦,人们必须理解美德和罪恶的真正本质,为了做到这一步,人们必须拥有尽可能多的生活经验。人们必须尽可能地接触生活。简言之,人必须活着。要活着,就得有钱。但圣西门的产业已经因发生革命而被没收。结果,他致力于金融投机,参与销售被没收的贵族的财产,赚了一大笔钱,这笔钱却被他的德国合伙人雷登男爵给骗走,结果,他又回到了革命之初的状态——一贫如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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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54 到这时为止,他已经经历了富有意义的生活。他曾大摆宴席款待他认为是当时最有趣的人物——物理学家、化学家、生理学家、数学家,希望从他们那里学到那些行当的奥秘。他已经从达朗贝尔门下了解了一些数学知识。他在晚年抱怨说,这些科学家吃了他的饭,天下之事无所不说,可就不谈他想向他们询问的科技。不过,他还是从各处得到了一些零碎的知识,成了一个典型的、富有想像力的自学成才者。他的脑子里永远乱成一团。在他的著述中,最有深度和最为精彩照人的思想与绝对无意义的东西交替出现。例如,你开始读他早年写的一篇有关海洋自由的文章——他在这方面提出过政治理论,可是突然之间,你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发现他在探讨重力,而且他不仅谈的是牛顿所说的那种重力,而且是一种相当神秘的重力现象,它既能够影响思想领域,又能够影响物质领域。当你还以为自己在读中世纪的历史掌故的时候,突然被告知,整个人类与个人很相像(这种观念也见于帕斯卡的著作),当前人类的年龄是40左右——介于35与45岁之间,他又说,法国人的年龄大约21岁左右。最有趣的是他对人类从古典阶段发展到基督教中世纪阶段的见解,你正在读这个地方的时候,突然被告知,发明多神信仰的荷马,也发明了民主,因为奥林匹斯山上有民主,民主就是这样出现在人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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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56 不过,且让我们抛开圣西门思想中这些荒诞、天真和可笑的方面。他对于法国革命失败原因的假说,或许是当时最有创见的。每个人都根据自己的观念解释这场灾难。这场革命为什么会失败?自由主义者说,是因为恐怖,换句话说,因为革命者还不够自由,他们没有充分尊重人权。正统派、宗教界还有保守派人士则说,是因为人们打破了传统,或不信上帝的话,而上帝的幽灵天使去光顾那些更喜欢运用自己的独立理性而非依赖神圣信仰的人。社会主义的狂热信徒(像巴贝夫这样的人)说,因为革命还不彻底,因为本应平等分配财产,因为,简言之,虽说应当有自由,可是没有经济上的平等自由是没有意义的。还有其他许多解释。圣西门的解释在某种意义上与黑格尔的解释相似,可是他的解释远比黑格尔的具体,他主要着手处理的是实际发生的、活生生的人类和现实的历史,这与黑格尔处理的那些庞杂模糊的形而上学观念形成鲜明对比,这些形而上学观念很像哥特大教堂的阴影,而黑格尔似乎永远居住在这样一座教堂里。圣西门说,这是因为别人没有读懂他,在早期著述中,他就开始提出自己的历史观。正如我在前面所说,他的确是准唯物主义解释之父。在他看来,历史是活人尽可能地丰富多彩和全方位发展自己能力的一段故事。为了做到这一点,他们利用自然;为了利用自然,他们必须拥有工具或武器。结果,他们的想象力,他们的发明能力,他们用于思考和选择的一切能力,都用于发现最佳的武器,来征服自然和满足他们欲望、迎合他们意图以及他所谓众人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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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59058 这样一来,武器发明本身创造了所谓科技进步。而科技进步本身又创造出阶级。它之所以创造出阶级,乃是因为拥有武器的人能够支配那些没有武器的人。马克思就是从圣西门那里借鉴了这个非常简单、基本的思想,即便它不完全来自圣西门,但也不是来自别人。一旦那些有本事、有天分、高高在上的人联合成为一个阶级,他们发明了工具和武器,他们借此能够攫取更多的东西,与别人相比,他们从自然那里获利更多,而其他人逐渐受到这个高高在上的精英阶层的支配。他们受支配的时间并不会很长,因为他们最后会造反,他们开始不满,他们认为,只要允许他们发挥想象和理性的作用,他们就能发明新东西,借助这些新东西,他们不仅能够从自然那里得到比现在多得多的东西,而且他们也许还能推翻这个精英阶层的统治。同所有精英人物一样,这个精英阶层会逐渐过时,他们的思想变得僵化,他们意识不到下层阶级暗中的发明和发现;而且,由于他们长期依附生产武器(如果有人可以这样说的话),或者说过度依附不再适应新武器的经济生活形式,不再适应桀骜不驯、义愤填膺、积极主动、想像丰富、雄心勃勃的奴隶们正在完善的新的科技进步,到时候他们将被这个底层阶级推翻,这个底层阶级会逐渐掌权,只不过他们剥削、利用的人逐渐也会让他们下台和过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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