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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080 表7.1 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在独立后发生政变和政变企图的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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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085 资料来源:Fred R. von der Mehden,Politics of the Developing Nations (Englewood Cliffs,N.J.:Prentice Hall,1964),p. 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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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087 强大之政党与政治之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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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089 处于现代化之中的政治体系,其稳定取决于其政党的力量,而政党强大与否又要视其制度化群众支持的情况,其力量正好反映了这种支持的规模及制度化的程度。那些在实际上已经达到或者可以被认为达到政治高度稳定的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至少拥有一个强大的政党。国大党、新宪政党、民主行动党、制度革命党、以色列工党、人民民主党、共和人民党、坦噶尼喀非洲民族联盟——这些政党均曾在一定时期内充当过某个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的有效政治组织的楷模。20世纪50年代印度和巴基斯坦在政治稳定方面的差异可用国大党和穆斯林联盟在组织力量上的悬殊来加以衡量。日内瓦会议以后的10年中,北越和南越在政治稳定方面的差异可用北越的劳动党和南越的大越南党、越南国民党和个人主义工党在组织力量上的悬殊来加以衡量。在阿拉伯世界,突尼斯和地中海东岸地区在政治稳定方面的差异,大致上也体现出具有广泛规模和高度制度化的新宪政党与虽然具有高度制度化但规模狭小的阿拉伯复兴社会党之间的差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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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091 一种政治制度遭受军人干涉的几率适与其政党的力量成反比。像墨西哥和土耳其这样一些已形成强大政党的国家,也就迈上了减少军队干预政治的康庄大道。政党力量的式微,领导层的瓦解,群众支持的消失,组织结构的衰落,政治领袖舍弃政党而热衷做官,个人权威的上升,凡此莫不预示着丘八占领国会大厦时刻的来临。军事政变本身并不毁灭政党,它只不过证实政党肌体已经腐朽而已。例如在多米尼加共和国,胡安·布施的党在他当选总统以后就“开始崩溃了”,因此党“对于警察和武装力量已不构成任何威胁。大多数多米尼加革命党的领导人似乎已经变成了官僚,忙于行使改革所必不可少的技术和行政职能”[11] 。同样,暴力、骚乱及其他形式的政治动荡在没有强大政党的政治体制之下发生的可能性就大得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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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093 第二次世界大战后,大多数处于现代化之中的非共产党国家都是既缺乏强大的政党,又缺乏有效的政党体制。大多数政党都太年轻,无从显示出任何真正的适应能力。重要的例外只有几个拉丁美洲的政党和印度的国大党。此外,大多数政党不但很年轻,而且仍然由它们的缔造者们所领导着。衡量一个政党的制度化力量,首先就看它能否闯过其缔造者或首先使它登上权力宝座的魅力领袖离开之后这一难关。国大党顺利地实现了领导权从班涅季(Banerjea)、贝桑(Besant)到戈卡莱(Gokhale)和提拉克(Tilak),继而再到甘地和尼赫鲁的交接,从而显示出它的适应能力。同样,民族革命党的领导从卡列斯向卡特纳斯的转换使它走上了制度化的成功之路,后来该党干脆易名为制度革命党。以色列工党在本·古里安(Ben Gurion)背叛后积极进行反党活动的情况下仍能安然不动,体现出它的制度化力量。这是政党强于其领导人的一则显例。与本·古里安相反,波多黎各的穆尼奥斯·马林(Muñoz Marin)自觉地从人民民主党的领导地位上引退,马氏此举的考虑部分地是为了促进党的制度化。他说:“此次大选是一个开端。我要证明,这个岛国没有我,天也不会塌下来。人民将习惯于一个制度化政党的观念,他们将学会跟桑切斯(Sãnchez)在一起共事,正像过去跟我共事一样。”[12] 相反,软弱的政党则依附于它们的领袖,在锡兰、巴基斯坦和缅甸独立之后不久,森纳那亚克(Senanayake)、真纳(Jinnah)和阿里·汗以及昂山的去世,立即导致了这些国家政党的土崩瓦解。甘地和帕特尔(Patel)的逝世对印度的国大党却并未产生这种影响,这并不仅仅是由于尼赫鲁的能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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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095 政党力量的第二个方面是组织的复杂性和深度,特别是体现在党与工会和农民协会这样一些社会—经济组织的联系方面。在突尼斯、摩洛哥、委内瑞拉、印度、以色列、墨西哥、牙买加、秘鲁、智利和其他一些国家,主要政党都建立起了这种联系,从而应者云集,大大地加强了自身的组织力量。这种联系也给职能组织和政治组织之间的关系造成某些常见的问题。政党和工农团体之间的联络深度不一,从几乎完全融为一体到松散的临时结盟,无所不有。当然,如果一个政党变成某单一社会势力的传声筒,那它就会失去自己的旗帜而沦落为该社会集团的工具。对于较强大的政党,工会或其他职能组织的领导要服从党的领导,而且政治决策领域皆慎重地保留给党的领导。但是,大多数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的政党都没有这种作为后盾的组织联系。在大多数场合,它们都无法形成对广大工人和农民的号召力;在某些情况下,这些国家党或党的领袖个人确实不乏这种号召力,但它们却未建立起组织化和制度化的构架来组织民众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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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097 政党力量的第三个方面涉及政治活动家和权力追求者在多大程度上能与党认同,又在多大程度上仅仅把党视为达到其他目的的一种手段。在争取政治活动分子的忠诚方面与政党竞争的可能有传统社会集团、官僚机构或其他政党。例如,保守的政党通常更多地依靠社会结构和身份关系,因此和那些反对或攻击现存社会结构的较激进的政党比起来,其所形成的组织就欠缺自主性和严密性。正如菲利浦·康弗斯(Philip Converse)所指出:“在大多数政治体制下,人们会发现,政治色彩越左的政党,越公开强调对集团的忠诚,强调内聚本身。”[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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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099 许多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在独立之后,政治领导人会把他们的忠诚从民族主义政党转移到政府机关。实际上这表明在意识形态上他们又让殖民统治时代的那一套规范借尸还魂,他们本人在政治上从群众领袖变为行政大员。在许多非洲国家中,民族主义政党曾是独立前唯一存在的重要现代化组织。政党“通常组织得很好。高层精英分子视政党为实现政治变革的首要工具,即政治斗争的环境和他们对党的献身精神使他们把大部分心思才力,用来建设起坚强的、反应灵敏的组织,能够按照最高领导的指示采取有纪律的行动,能捕捉并利用群众的不满情绪来达到政治目的”[14] 。但独立之后,许多各不相让的要求分散了组织工作的精力,使政党受到削弱。组织精力的明显分散意味着政治制度化水平的全面下降,一位观察者这样警告说:“昔日得以从事于党组织建设这个至关重要工作的英才,现在可能因忙于政府的一个部或一个局的公务而抽不出身来……除非能够马上源源不断地物色到忠于党的组织和行政管理的人才,党的组织——亦即政权和群众之间的主要纽带——就可能被削弱。”[15] 在这种情况下,许多人与党的认同只不过是一种暂时现象,其内心向往的乃是政府的官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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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01 在高度发达的政治体制下,政治领袖在党派所属上改换门庭实属罕见,社会集团和阶级从一个政党倒向另一个政党也需要经历复杂而漫长的历史过程。但在一些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里,个人或集团的跳槽却是司空见惯的。例如在菲律宾,政治领袖就像钟摆一样地摇摆于两个主要政党之间。地方领导人通常加入在大选中获胜的党,而全国性的政治领袖则视其竞选前景如何而决定投靠哪一个党。正像一位领导人所说:“你知道吧,这儿跟英国和美国不一样。我们只有私人利益,没有党派忠诚。只要符合自己的利益,我们就转党。人人都这么做。”[16] 政党名称的恒久只能勉强遮盖着在此名称之下活动的政治领袖们反复无常的组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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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03 政党发展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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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05 一个强有力的政党体制有能力做到两条。第一条是通过体制本身扩大政治参与,从而达到先发制人并使紊乱或革命的政治活动无法展开。第二条是缓解和疏导新近动员起来的集团得以参与政治,使其不至于扰乱体制本身。这样,一个强有力的政党体制就为同化新集团提供出制度化的组织和程序。这样一种政党制度的形成是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政治稳定的先决条件。政党的发展通常经过四个阶段:宗派期、两极化、扩展期和制度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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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07 宗派期  这是第一阶段,政治参与和政治制度化水平都很低。个人和集团与政治行为的传统模式决裂,但尚未发展成为现代化的政治组织。政治基本上只是少数人在为数众多的弱小而短暂的同盟和集团之中相互进行竞争,这些集团持久性很差,且无结构可言,通常只是个人野心的一种投影,离不开私人和家族的恩怨瓜葛。这些政治集团未尝不可谓之政党,但它们缺少政党必备的持久组织和社会支持。关于韩国有42个政党,南越有29个党,巴基斯坦有18个党之类的报道,一看就知是失实的。这些集团事实上是些宗派,酷似在18世纪欧洲和美国政坛叱咤风云的政治帮派、朋党、宗派和家庭集团。在18世纪80年代的美国各州政治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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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09 宗派大致就是指选民、政治名流或立法机关中的部分人,他们的追随者为了和另外一部分人进行抗争,能在某种程度上采取一致的协调行动,但这种组合的持续性有限。朋党……是一种小宗派团体,其成员之间的关系依赖于某一家族,某一个有威望的个人,或一个紧密的排他性的私人小圈子,在一般情况下,中心人物的死亡或引退就导致该集团的崩溃……此种政治在很大程度上依赖于个人和私人关系,经常发生突然的、光怪陆离的变化。[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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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11 类似的局面主宰着20世纪大多数处于现代化之中的国家的政坛。例如在20世纪50年代的巴基斯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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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13 政党……变成了政客们个人政治野心的战车。如果某个野心家在原来的政党中无所施其计就会组织新党。一个或几个头头凑在一起立刻就能建立一个政党,然后再去招兵买马。有些党几乎完全是由立法大员们自身组成的,实际上是在议会中形成了一个临时集团,目的只不过是建立或打垮政府的某个部。[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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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15 同样,泰国政党在它们存在的时候“并无或极少在议会之外有什么组织。一般来说,议员必须通过自己的努力在自己所属的省份赢得选举,政党标签是无足轻重的。政党从来没有代表过真正的社会势力,只不过代表着最上层统治阶级内部的宗派集团和个人罢了”[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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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17 在有议会的政治体制中,宗派集团倾向于在议会内部施展权术,而不是在选区里开展运动。它们是议会组织而不是竞选组织,通常是由在竞选中已经获胜的候选人在立法机构内组成,而不是由尚在为成功而奋斗的候选人在选区内组成的。候选人是以个人名义仰仗其社会和经济地位和号召力而当选的。因此立法团体内部的宗派集团乃是一种联结该派系议员和其他政治活动分子的手段,而非联结政治活动分子和群众的手段。例如在第二次世界大战后的韩国,候选人以个人名义当选,他们只是在赴首都参加国民议会之后才加入政党。政党“产生于首都,为不同派别提供除了行政权位之外向上攀登的阶梯,偶遇有机会,当然也能挤进行政部门”。甚至在尼日利亚这样一个有殖民地意识来刺激政党发展的国家,在1951年大选中进入立法机构的大部分候选人也是作为个人参加竞选的,他们只是在就职后才加入尼日利亚全国公民大会党或“行动集团”的。[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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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19 所以,议会宗派是现代化早期阶段的雏形政党。若不存在议会和竞选的话,主宰局势的雏形政党组织形式就变成革命密谋集团。与议会宗派如出一辙,这些密谋集团规模小、存活率低,数量却很大;它们在初创时期,与任何举足轻重的社会势力无涉。这些小宗派内部的知识分子及其同仁翻云覆雨,纵横捭阖,其分化改组之快,令人目不暇接,但不管具有何等寓意深刻的名称或发表了何等长篇大论的宣言,它们仍是不折不扣的宗派。它们是平民的密谋集团,与军官们为了向现存传统秩序挑战而组成的秘密军事政变集团和俱乐部之类堪称伯仲。如果说18世纪的英国提供了议会宗派政治的原型,那么19世纪的俄国则提供了革命密谋团体政治的原型。此二者的区别尽管很大,但却不是根本性的。前者在现存制度内部行事,后者在外部活动,但不论前者还是后者,宗派模式的权力总量都是很有限的,而且仅有的那点权力也是支离破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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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21 像无政党政治一样,宗派政治或雏形政党政治在本质上是保守的。革命派别可能大谈群众,当然还可能做出一些努力去动员群众的支持。可是条件尚未成熟。像民粹党人一样,他们恰恰被那些他们想要增进其利益的集团所唾弃。于是革命宗派分子只好孤独地待在地下室里,就像议会宗派分子在会议室里坐冷板凳一样。派别——不管是议会的还是革命的派别——之争就其本身来说,总是趋向于变成某种封闭体系,变成没完没了的争权斗法,表演者们在其中不断地变换着伙伴和敌手,从不去扩大自己的队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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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23 两极化阶段  当政治冲破革命的或议会的派别活动封闭圈、政治参与扩大起来、新的社会势力出现在政治舞台上、政治宗派和社会势力之间通过有组织的联系而形成政党时,政治体制进化过程中的一个重要转折点就来到了。但在政党发展过程中的这种“冲破”或“起飞”得以发生以前,宗派政治模式本身必须先发生变化以便刺激宗派领袖去扩大政治参与。只要还有数量众多的集团在互相竞争,就很少有理由指望它们中的任何一个去做出扩大政治参与的尝试。两派相争,谁能争取到其他派别支持,谁就稳操胜券。若无根本的分歧使政治战场上形成两军对垒的局面,每一派都会试图联合昨天的敌手来反对今天的敌手。派别名目繁多和分歧数不胜数的状况,导致政客们费尽心机去求得体系内部的权力再分配,而不是求得体系权力的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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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25 要获至权力的扩展必须首先出现派别的联合和两极化。而联合和两极化出现的条件又是要么分歧积累到了使所有派别都归向相当稳定的两大集团,要么是出现了一个压倒一切的政治问题,从而使政治参与者向两极分化。一旦政治体制中的主要政治家都在一场双边战斗中选定了自己的立场,那么各方的领袖就会被迫扩大战斗的规模,动员起额外的社会势力在政治上站到自己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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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27 因此关键的问题是:在何种情况下一个充满多角利益冲突的封闭制度会转化成为一个两方分庭抗礼的开放制度呢?显然,在某些派别试图完全摧毁现存制度的地方就存在着两极化的最强大动力。一旦反对派或革命派停止内讧并把矛头指向现存政治制度,那么革命者和卫道士之间两军对阵的擂台就搭好了。在议会派系之间同样可能出现重大分裂。这种分裂可能植根于它们对待传统权威的态度,例如辉格党对抗托利党,即保皇派回击民权论者。此外,随着社会的现代化,对政府的要求也在不断增加;为了适应这些要求,政府究竟推行什么样的经济政策才是上策,日趋成为政治争论的焦点。倘把汉密尔顿式的经济现代化计划搬进议会派系政治,那是于事无补,但它会引起意见的两极分化和派别的恢复。同时,若在政治体系外部出现一种新的社会势力并要求进入该体系,这也会引起体系内部派别之间的联合。在这种情况下,新势力与政治体系的关系就成了政治斗争的焦点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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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371129 政治学论家们总是对纵横交错的冲突模式津津乐道,认为这可以减缓社会冲突的强度。这种模式实不失为政治稳定的一个条件。我们在第五章中已经指明,两极分化正是革命者所追求的目标。它包含着政治冲突的强化。但对于一个处于现代化之中的社会来说,这种冲突的强化也许正是创建一个具有更广泛基础的政治制度的前提。假如这能通过扩大早已包容在制度内部的诸集团之间的竞争来实现,那么革命或许会是和平的。一个广泛动员并具有相当高度民众参与的制度,需要纵横交错的冲突模式来避免自身被两个享有几乎全体人民忠诚的大规模群众运动之间的斗争撕裂为两半。但是,在一个只有一小部分人口活跃于政治的社会中,意见的两极化和冲突的积累却有更为积极的功能,可促进政治参与的扩大,并增加政治派别和新兴社会力量之间的联系。不管采取上述哪一种方式,政治主张的两极化对于从派别政治到政党政治的转变都是一个先决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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