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3407990
1703407991
考虑到韦瑟斯通的工作背景，不难想象他对金融衍生工具的执著。当他还是货币交易员时，无疑他通过掉期交易赚了不少。韦瑟斯通的洞察力很强且很有远见，他认为摩根大通银行应该从商业贷款转向利润更丰厚的业务，如金融衍生品。
1703407992
1703407993
因此，1990年韦瑟斯通成为首席执行官后，他的举措之一便是说服美联储允许摩根大通在美国进行证券交易。这带来了美国政策的大转向。大萧条时期以来，政府在商业银行与投资银行之间划分了清晰的界限。（1933年通过的《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对此作出了规定，从而让摩根大通拆分了公司的投资部门，之后该部门被重新命名为摩根士丹利。）然而，近年来美国银行开始重新开展交易业务，只是改在了伦敦进行，而非在纽约。韦瑟斯通说，随着银行业的变化，美国政策也应该进行相应改变，否则大量的获利交易将流向伦敦。虽然说美联储没办法推翻法律，但是它却可以对《格拉斯—斯蒂格尔法案》作出不同的解释。它确实将条款向更宽松的方面作出了解释。很少有人注意到，这次重新解释标志着银行业从沉睡行业到激烈竞争行业的巨大转变。既然银行拥有了自己的交易专柜，银行获利将更多，而压力也更大。
1703407994
1703407995
由于拥有在交易专柜工作的经验，韦瑟斯通对于风险有很深的认识，这意味着他比其他银行的首席执行官更能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将给公司带来多大的风险。这种感觉让他感到非常不安。
1703407996
1703407997
摩根大通的所有业务都存在风险，不管是买卖股票和债券、签订各种复杂的金融衍生品合同，还是向大公司提供商业贷款。当他还是摩根大通外汇交易室的主管时，韦瑟斯通对于自己审查的投资组合中的所有风险类型就很敏感。但是作为首席执行官，他没办法深入了解公司交易层面的各种风险，更不理解不同风险类型之间的关系。比如说，一个交易专柜承担的风险会抵消还是增加另一个交易专柜承担的风险？在出任首席执行官之前，韦瑟斯通就认为摩根大通需要用一种全新的方法来应对风险。
1703407998
1703407999
韦瑟斯通选择了一位瑞士高管来做这件事情，他就是蒂尔·格尔蒂曼。和韦瑟斯通一样，格尔蒂曼职业生涯中的大部分时间都是在交易专柜前度过的。格尔蒂曼也同样对风险管理非常感兴趣，他认为风险管理还不够科学。例如，管理交易风险的传统方法是给交易员设定金额上限。但是，作为风险管理经理，格尔蒂曼总是面临一个问题，即交易员想要提高金额上限时该怎么办。“我怎么知道交易员在什么时候应该获得更多的交易金额？”格尔蒂曼说道，“我只能四处询问。这个交易员可靠吗？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吗？……这简直是荒谬。”
1703408000
1703408001
格尔蒂曼和他的小组要着手寻找应对风险的新方法，于此各方没有任何异议。他们运用了华尔街已使用很久的方法，即统计和概率论。（例如，20世纪70年代发明出来的用于期权定价的毕苏期权定价模式后来成了现代华尔街上的主要方法之一。）蜂拥而入的数量化专家们都热衷于研究这些理论，这些理论也是他们工作的重要基础。他们没有其他的方法来处理风险。
1703408002
1703408003
可以肯定的是，摩根大通的数量化专家们通过多年的试错法研究出来了风险价值模型，这个模型建立在概率论的一条原则之上，也就是高斯分布。（这个理论由德国数学家高斯在19世纪早期提出。）虽然这个名字听上去让人觉得该理论深不可测，而实际上大家对该理论非常熟悉。它就是一条简单的钟形曲线，如下图：
1703408004
1703408005
1703408006
1703408007
1703408008
为什么曲线往中间走就会上升呢？因为该图的中间部分意味着实际变化最小但最频繁。比如说交易活跃的股票，上下波动25美分的情况要远远多于上下波动5美元的情况。所以，钟形曲线的中间部分聚集着上下波动25美分的情况；上下波动5美元的情况很罕见，一般出现在曲线两端。真正巨大的变化，即一种无法想象、一生只有一次的大事件，并不在这个曲线显示的范围内。这些极其罕见的事件被称为“肥尾”或“黑天鹅”。
1703408009
1703408010
格尔蒂曼对于黑天鹅并没有兴趣，别人会来处理这个风险问题。风险价值模型是用来测量市场风险的每日变化值，而该模型假设下一工作日的情况将和前一工作日的情况基本相似。格尔蒂曼的目标是要计算出一个美元数值，该数值将代表正常市场下银行在接下来24小时内损失的最大值，发生概率应该在95％左右。如果市场反常，则不考虑这个数值。
1703408011
1703408012
格尔蒂曼和他的小组设计出来的风险价值模型有几个引人注目的地方。第一，它能用来测量任何投资组合的风险，包括简单的贷款和最复杂的衍生品。第二，它能测算出整个公司的风险。第三，它能用来计算单个交易员所承担的风险。这意味着当交易员想要提高金额上限时，风险管理经理无须四处询问了。“只要将所有的金额上限转换成风险限额，我们便可以进行比较。”格尔蒂曼说道，“你可以看到某个交易员赚取的利润，并将此数据和他的风险限额作比较。如果一个交易员用相对少的风险限额赚取了更多的利润，那么我们可以给他提供更多的资金让他继续交易。”
1703408013
1703408014
最终，风险价值模型将风险变成了一个简单的数字。人们不需要成为一个数量化专家就能够明白风险的含义。例如，如果某公司的风险系数是45，那么该公司在95％的情况下、在未来24小时内的损失额度为4500万美元。华尔街上那些对风险管理没什么研究的首席执行官们也很容易看懂风险价值模型。
1703408015
1703408016
20世纪90年代早期，韦瑟斯通要求公司做名为“415报告”的工作，即每天下午4点15分，也就是交易市场关闭的15分钟后，摩根大通的管理层将会收到一份文件，该文件显示公司当天整体风险价值情况和世界上其他交易市场的风险价值数。这样，纽约的管理层对其他地区的风险情况也有所了解，如伦敦和东京。
1703408017
1703408018
后来，许多华尔街首席执行官将每日风险价值数看成是公司可能经历的最糟情况。但是，这样做并不完全正确。风险价值传达的最重要的信息并不是这个可能的损失数额，而是几星期或几个月的数值变化情况。诸多问题仍然存在，例如银行的风险是在增加还是减少？出现问题的是哪个交易专柜？
1703408019
1703408020
接下来是关于尾端风险的问题。风险价值数显示了公司在95％的情况下可能损失的数额，但是并没有说明另外5％的情况。也许，公司的实际损失将会超过风险价值数一定额度，这个问题不大。但是，如果公司出现“黑天鹅”事件，损失将达到数十亿美元。风险价值模型的出现并没有使风险消失，人们还是会担心风险问题。
1703408021
1703408022
韦瑟斯通很清楚地认识到了这一点。“我记得那时候去见他时，”一位前摩根大通的风险管理者说，“我给他看风险价值数，并报告说有一笔货币交易的风险可能高于预计的20％，货币交易员要承担风险。韦瑟斯通仔细地听着这些分析。但是，他的话不多。最后他会来判断该货币交易专柜承担的风险是否过多。可是，这个决定不仅仅基于风险价值数或之前的分析讨论。”对于摩根大通风险价值模型的创始人来说，这才是正确的运用方式。风险价值数是一个很重要的数据点，但它不是唯一重要的数据点。
1703408023
1703408024
格尔蒂曼在发明风险价值模型之后作出了一个重大决定：他决定和大家共享该模型。摩根大通银行1993年客户大会的主题是“风险”。那时，其他的公司和摩根大通在创建模型前一样面临着传统的风险处理方法不够好的问题。在大会上，格尔蒂曼详细解释了摩根大通的新风险模型，许多客户强烈要求他作出更多更详细的解释。部分客户甚至询问他们是否能购买该模型的基本系统。
1703408025
1703408026
一般来说，大多数银行将会拒绝出售该模型的系统。毕竟，摩根大通拥有风险价值模型的知识产权。但是，韦瑟斯通和格尔蒂曼都清楚地知道，有些银行并没有意识到自己承担了过多的风险，而这将给其他银行带来损害，也就有可能给摩根大通带来影响。他们两人相信，如果大家都拥有同样的风险管理和评估工具，整体情况就会变好。但是，因为他们不想让风险管理成为副业，所以他们决定向每个愿意学习风险价值模型的人提供免费的课程。“很多人都不明白为什么摩根大通要和大家共享‘私有的’研究方法和数据，却不出售任何产品或服务，”格尔蒂曼多年后写道，“这可以让研究方法得到普及……而且也能为摩根大通带来好名声。”到20世纪90年代末，风险价值模型在实质上成了风险模型的标准。所有人都采用该模型，他们别无他选。
1703408027
1703408028
1703408029
1703408030
1703408031
在格尔蒂曼普及风险价值模型的同时，摩根大通另一个部门的一组数量化专家正在创造一种新型的金融衍生工具：信用违约掉期。研发该项目的原因和动力与风险价值模型一样：摩根大通在不断地努力实现更好的风险管理。然而，这次情况中的风险是银行业中最基本的风险：借款者可能无力偿还贷款的风险，换个说法，即信贷风险。
1703408032
1703408033
应对违约最好的方式当然是一开始就发放优质贷款。这也就是为什么银行要制定贷款标准。但是，最可靠的贷款投资组合也有可能出现违约，这是不可避免的。没有人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强大的公司可能变得弱小，无法预见的事情可能发生。没有贷款是零风险的。
1703408034
1703408035
当然，银行资产负债表上体现的数据并不总是安全的。银行业的历史就是一部动荡史。危机的历史可追溯到18世纪20年代的南海泡沫事件（South Sea Bubble），那时银行家们头脑发热，发放不可靠的贷款。类似这种情况的时候，如果许多坏账没有及时偿付，银行将很快因此受到影响而倒闭，接踵而至的就是金融危机，这时市场就需要政府干预。
1703408036
1703408037
为不受到信贷违约的影响，银行通常留出部分现金作为准备金。这样，如果出现未尝付贷款，准备金将被用来填补资产负债表中出现的空洞。19世纪末，美国政府要求银行留出30％的现金作为准备金，这个数字高得惊人。最终，准备金减少了，但在20世纪70年代拉丁美洲债务危机后（这次危机几乎让花旗银行垮掉），联邦政府规定准备金数量需要增加。美联储要求银行留出的资金占总资产的8％。在政府看来，下令规定一定的准备金数量就是重要的安全网。
1703408038
1703408039
大概在同一时期，全球化的观点开始流行。其基本看法是，在不断发展的全球化市场中，大型国际化的银行应该在同样的规则下运行，从而不会出现一个国家的银行占有绝对优势的情况。旨在将这些国际规则形成条约的组织叫“巴塞尔银行监管委员会”（Basel Committee on Banking Supervision），该委员会于1974年开始运行。但是，巴塞尔委员会真正开始提案、敲定并实施新的资本规则（《巴塞尔协议》）已是18年以后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