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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受这笔钱令人出乎意料,但是在美国国家金融的一些人看来,这预示着莫兹罗开始在乎钱了。2000年,他拥有美国国家金融280万股股票(包括期权),并有660万美元的薪酬,2001年时薪酬增至1010万美元,2003年时增至2360万美元。然而,他还想要更多。“有些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最看重自己是否比别人赚得多,”一位熟知莫兹罗的人说,“莫兹罗慢慢地陷入这个想法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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库兰专管美国国家金融的流通状况,而另一位风格截然不同的高管则负责发放贷款。他的名字是戴维·山姆博尔。山姆博尔于1985年加入美国国家金融,并于2000年出任贷款产品的主管。(2004年,他被任命为负责住房贷款部门的首席运营官。)山姆博尔和库兰一样曾就读于加州州立大学北岭分校,并短期担任过会计。在很多年的合作中,他们俩看上去非常友好。山姆博尔和库兰都很聪明、很骄傲,非常关心美国国家金融的市场地位和市场占有率。一位原高管谈到山姆博尔曾这样说,“他拿了美国国家金融很多钱。”在这点上,他们不再相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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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姆博尔是一个非常有进取心的销售人员,他基本上和莫兹罗属一个类型,只是缺少了莫兹罗的魅力和热情。山姆博尔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总是很好。“他说话有点攻击性,”一位原高管说道,“如果有什么事情没有报告给他,他就会批评一通。他不留情面,除非你用事实向他证明。如果你打电话叫他出来,他完全不理会。这根本不会影响到他,而他将继续做接下来计划好的事情。”山姆博尔的这种性格特征带给他一个内部通用的外号:特富龙①。另一位非常喜欢和赞赏山姆博尔的原高管说,“他喜欢细节,他想要知道细节。他愿意让下属受苦受难,就是为了查看他们是否知道细节。”人们还喜欢拿他这种独裁者的性格开玩笑。其他的高管有时候会装出山姆博尔的语气说话,“你并没有理解。你根本就理解不了。我可是把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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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国家金融内部,显而易见的是山姆博尔在“建立自己的王国”,据一位原高管说。对于那些不是自己亲手建立和参与的工作,他总是不以为然。一位原高管说山姆博尔确实很担心风险问题,毕竟,他想要胜出。“他的公司里存在一种普遍的心态,那就是这些次贷公司又胜过我们了,我们必须这样做,刚刚又丢了一笔贷款。”一位原高管回忆道。在接收销售团队后不久,山姆博尔作出了几项改变,旨在让美国国家金融能够更平等地和其他次贷公司竞争。这些改变中最重要的是薪酬体系的变化:根据《美国银行家》杂志报道,以前员工拿单一的工资,但是改革后放贷人员的佣金是依据放贷量来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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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内部,担忧风险控制问题的人和想要发放更多贷款的人之间总是存在摩擦。但是,在很长的时间内,这个摩擦是可控的,甚至是于公司有益的。“真的,一般的大公司里都会存在摩擦,”另一位原高管说道,“但是,这种摩擦也可能变得像癌细胞一样扩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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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美国国家金融,这种摩擦从2004年开始变成了问题。那时美联储开始提高利率。正常情况下,利率上涨是一个信号,告诉抵押贷款发行人是时候降低放贷量了。但是,在这个新世界,放贷量并没有降低。和库兰一样非常担心高利率引起高违约的人,在尝试着阻挡洪流。轻松一点的时候,他们就开玩笑说自己变成了首席讨厌官。库兰曾向自己的心腹抱怨说,有时候他觉得自己的角色慢慢变成专门说“不”的人。“在美国的公司里,大部分的情况是对有效的想法表示同意的人才会晋升,”他之后对一位朋友说,“没有人喜欢听‘不’。这就是为什么最终泡沫经济会形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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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90年代末,美国国家金融开始进入次贷市场。那时,库兰和莫兹罗都相信这个市场将基于风险定价模型来发展,并且优先级贷款和次贷之间的分界线将会消失。他们还坚信美国国家金融能够建立起严格的标准将麻烦的借款者拒之门外,但是同时将抓住那些信誉良好的次贷借款者,也就是那些离优先级贷款资格只差一步之遥的人。最开始的时候,美国国家金融非常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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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一些原高管说,库兰在公司内部针对次贷业务发布了三条规定。第一,所有的次贷必须作为整体卖出,包括次贷公司账目上的残差。第二,借款者或支付20%的首付,或购买抵押贷款保险来作为贷款的20%首付。第三,公司提供的次贷产品违约率不能高于退伍军人管理局和联邦住宅管理局提供担保的抵押贷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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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规定的约束力越来越小。莫兹罗听不到关于次贷的任何异议,而市场则越来越大。在发放次贷的几年内,美国国家金融竟能提供多达180种不同产品。2004年,莫兹罗列举了公司的部分产品:“我们有1年期、3年期、5年期、7年期、10年期可调利率抵押贷款。我们有只付利息贷款、选择权指数型贷款、零首付项目、少文件或无文件要求项目、方便快捷项目和次贷。”因此,《美国银行家》杂志指控说,莫兹罗听上去像是“宴会上的叫嚣者”。山姆博尔告诉投资者,“我们旨在将所有产品和项目带给有合理需求的地方……如果客户在美国其他的地方有资格获得贷款,那么在美国国家金融他们也有资格。”证券交易委员会后来起草了文件批评莫兹罗、山姆博尔和前首席财务官埃里克·西拉齐。在该文件中,证券交易委员会说美国国家金融将这种做法称为“匹配”策略:如果一个竞争者提供新的贷款产品,美国国家金融将迅速匹配同样的产品。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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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华尔街愿意购买任何贷款,抵押贷款发行人愿意担保任何贷款,违约率的估算变成了臆断,这样一来,库兰的三条规定基本上失去了意义。确实,一位原高管说如果一切还能够重来,他将改变一件事,他要查看预估贷款未来表现的各种模型,但又说,“我才不相信这些模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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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前在会议上我可能会说,‘你确定这些模型没问题?’”这位高管说,“然后他们就把数量化专家们请来!”根据证券交易委员会的批评,匹配策略意味着美国国家金融不断地放松对内部销售团队发放的贷款和从其他地方购买的贷款的控制准则。例如,其他的抵押贷款公司采用一种名为“风险分层”(risk layering)的贷款策略,这种贷款策略包括了两三种带来风险的不同因素,无文件要求、可调利率、借款者信誉受损。这些风险不应该同时存在,将它们混合在一起将极大地加大违约风险。然而,既然竞争对手发放风险分层贷款,美国国家金融也跟着发放。这真是疯狂。“第一次次贷泡沫源于贷款利率太高,”乔希·罗斯纳说,“这并不意味着贷款本身是劣质产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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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你成为行业中的最大企业时,你就有责任停止增加劣质产品的发放量,不管你是美国国家金融、房利美、房地美,还是其他做过大型抵押贷款的公司。”一位原美国国家金融的高管说道。美国国家金融的做法正好相反:通过模仿竞争者的产品,无论其中有些产品是多么危险,它都给了这些产品不应有的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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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国家金融的次贷标准还面临着另外一个问题。如果一个借款者不能满足贷款标准,美国国家金融还是会想方设法发放这笔贷款。这并不是一些冲劲十足的部门领导想要避开规定而耍手段,这就是规矩,被称为“特例定价体系”。每个贷款者都拥有自己的特例定价体系,但是,根据证券交易委员会的说法,在美国国家金融,这条规矩专门用于不符合宽松标准的贷款。该公司的一位原高管说,莫兹罗要求销售团队听从山姆博尔的指挥,而非听库兰的。在起草的批评文件中,证券交易委员会在某种程度上证实了这点。文件中说贷款主管部门对美国国家金融关于80/20贷款(购房者接受两种贷款来借出购买住房的全额资金)的规定“熟视无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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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年,首席风险官约翰·麦克默里给山姆博尔写了一封邮件,“由于公司拥有全行业最丰富的产品,我们很明显在很多领域都处在‘前沿’”。“前沿”,麦克默里继续说道,意味着“高违约率,并有可能带来巨大的损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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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莫兹罗拒绝承认,行业内人士还是能看清楚美国国家金融的变化。一位原业内高管说:“阿诺尔认为莫兹罗是个伪君子。美国国家金融表现得很神圣,这真是奇怪得很,而其实它明明也使用同一套游戏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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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在外界看来,公司形象光鲜亮丽。到2004年末,美国国家金融超过富国银行成为全美最大的抵押贷款公司。那年,公司的抵押贷款发放量高得惊人,达到了3630亿美元。一年后,它发放了约5000亿美元的抵押贷款。山姆博尔和其他的高管曾告诉过投资者,到2010年公司的抵押贷款放贷量有望达到1万亿美元。而在2005年,他们便完成了该目标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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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望华府对第二次次贷繁荣中的问题采取行动是没有任何意义的。除爱德华·格拉姆利克之外,华府中还关心这个问题的似乎只有参议员保罗·萨班斯和希拉·贝尔。贝尔在布什政府担任过几年财政部助理部长,专管金融机构。然而,民主党参议员萨班斯在共和党人起主导作用的参议院没有影响力。贝尔是一位来自堪萨斯州的温和派共和党人,没有特别大的影响力。在意识到推进规章制度没有成效之后,贝尔尝试着让行业自愿成文一份针对次贷的行为守则。她召开了一次大型会议,将美利凯斯特、花旗、摩根大通、美国国家金融等的高管召集在一起。但是,这个想法也很快落空。“问题在于,”一位原监管者说,“他们赚了太多的钱,没人想真正改变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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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尝试阻止贷款泛滥的任务就落在了地方官员的肩上。他们的确尝试过了。但是,政府里每个阶层中,那些想要管制贷款公司的官员都受到了贷款公司的游说和联邦银行监管者的阻挠。一些联邦银行监管者积极并且成功地阻碍了地方官员的劝说。要全国性银行的监管者受制于地方官员几乎是不可能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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比如克利夫兰市,该市在第一次次贷泡沫中受到了严重的打击,因此很害怕第二次次贷泡沫可能带来的后果。2001年,市议会通过了一条法律,禁止期末大额偿清,并要求给寻求贷款的借款人提供咨询服务。该法律还要求贷款公司提交公司主要信息,如每笔贷款的总点数和费用。作为回应,由共和党人控制的俄亥俄州立法通过了一项要温和很多的法律,声称只有州政府才有权管制贷款业。抵押贷款公司的游说家自豪地说他们才是州法案的成文者。然后,一批贷款公司组成了美国金融服务协会(American Financial Services Association)指控克利夫兰市,宣称该市的法律不合法。2003年,法院判决支持美国金融服务协会的指控,克利夫兰市的法律被推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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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克兰、洛杉矶等其他地方也上演了同样的事情。贷款公司的游说成功地削弱了州法律的效力,而想办法再次加强这些法律的公众团体每次都遭到美国金融服务协会的指控。美国金融服务协会称之为“市政诉讼”项目。在这些交战中,美国金融服务协会露面最多的公共发言人是来自美利凯斯特的代表。根据《华尔街日报》报道,从2002年到2006年,美利凯斯特的高管和他们的亲属、生意合伙人向州和联邦的政治团体捐赠至少2050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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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要对贷款业进行管制的各州进展也不顺利。2002年秋,佐治亚州州长、民主党人罗伊·巴恩斯通过了《佐治亚公平贷款法案》(Georgia Fair Lending Act),该法案禁止公司在不考虑借款人偿还能力的情况下发放贷款。它还追究“受托人责任”,即如果贷款违反了该法案,将贷款证券化的投资银行和最终获得抵押贷款的投资者均将受到起诉。这立即引起了强烈的公开抗议。莫兹罗称这个新法案“太过分”。美利凯斯特说自己无法继续在佐治亚州开展业务。亚特兰大的一批贷款公司共同进行了起诉。信贷评级机构也加入进来并站在了银行家这边,标准普尔和穆迪均说它们将不再为佐治亚州的贷款抵押债券进行评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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决定性的一击来自国家的监管者,特别是储蓄机构监理局和美国货币监理署。这两家机构监管全国性银行约2/3的资产。这两个联邦监管机构站在了银行这边,反对努力阻止贷款泛滥的州市,为此,两家监管机构主张实行“优先权”。实际上,这就意味着由储蓄机构监理局和货币监理署监管的机构免受州法律或地方法律的限制。理论上,优先权是合理的,因为公司更愿意按照一套规矩办事,而不愿意在50个不同的州实施50套不同的法律。联邦法律优先权就是说,联邦法律优先于州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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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在次贷的情况下,根本就不存在有效的联邦法。“这两家联邦监管机构均没有发布类似的消费者保护条例来代替被取代的州法律。”2008年,康涅狄格大学保险法中心(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s Insurance Law Center)主任帕特丽夏·麦考伊写道。然而,优先权并不是让银行自由放任地滥发贷款给基本不可能偿还债务的借款者。也许最重要的是它发出的信息。“它让贷款者意识到自己在政府里受保护。”普伦蒂斯·考克斯说道。截至2005年,考克斯一直担任明尼苏达州总检察长办公室消费者执行部门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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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想要扩张势力范围的监管者来说,优先权成了招募工具。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在某些情况下,美国金融机构能够改变监管者。这是格林斯潘长期推崇的做法。他相信多重交错的监管有利于整个经济体系的发展。在一次参议院银行委员会前作证的时候,格林斯潘解释说,多重交错的监管能“有效地限制死板、过于严格的政策”。(“现在的体系,”他继续说道,“为银行提供了一种方法……来改变监管者,这是一个很好的方法,可以限制单一监管者的武断和过于严格的做法。”)货币监理署署长霍克进一步拓展了这个观点。他没有坐等金融机构来到货币监理署,而是积极地宣传受他管制的“好处”。例如在2002年初,货币监理署发表了一篇新闻稿,该稿的标题令人吃惊:货币监理署署长认为优先权是国家特许银行的主要优势。一位原监管官员认为他的工作是“国家特许的销售,工作内容包括业务拜访。货币监理署将优先权当成了宣传广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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