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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年夏季，格雷格·李普曼想到了一个新的办法：拔河。整个次级抵押贷款机器——包括他的东家德意志银行——拉着绳子的一端，而他，格雷格·李普曼拉住绳子的另一端。他需要有人来加入他这一边，他们需要同心合力。要想成为他的队友，他们必须向他付费，但是他们自己也会变得非常富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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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普曼很快就发现，他认为最有可能看清次级抵押贷款市场丑恶真相的那些人，也就是那些专门进行抵押贷款债券交易的基金管理人，除了他们早已烂熟于心的东西之外，对其他任何事情都熟视无睹。现实中存在着一个奇怪但却千真万确的现象：你越接近市场，你就越难发现它的愚蠢。意识到这一点以后，李普曼转而去找那些在房地产价格下跌或者房地产股票价格下跌时会面临很大风险的股票投资人，把他的想法作为一种对冲的手段告诉了他们。看看吧，只要这个东西持续上涨，你就会赚上一大笔钱。为什么不花点小钱保护自己在崩盘中免受损害呢？利诱没有效果，他又尝试使用恐吓。他拿到了新世纪金融公司的大股东名单，其中最引人瞩目的是对冲基金前点合伙公司。李普曼给德意志银行负责该项业务的销售员打电话，让他安排一次会议。销售员没有注意到前点合伙公司内部不止一家对冲基金——它不是单一的对冲基金，而是由几只独立运作的对冲基金组合而成的，而做多新世纪金融公司股票的那只基金是一个位于西岸的小集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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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格雷格·李普曼到达史蒂夫·艾斯曼位于曼哈顿中心区的会议室时，艾斯曼的话让他大吃一惊，他说：“我们不是做多新世纪股票的前点。我们是做空新世纪股票的前点。”艾斯曼已经对一些发起次级贷款的公司，比如新世纪金融公司和印地麦克银行，以及一些房屋建设公司，比如托尔兄弟公司的股票下注做空。这些赌注并不能完全令人满意，因为不是压注在公司，而是压注在市场对公司的态度上。另外，这些赌注的维护成本也很高。这些公司的红利很高，而且它们的股票借入费用通常都不菲。比如新世纪金融公司，分红20%，要借入它的股票每年需要花费12%。为了做空1亿美元的新世纪金融公司股票，史蒂夫·艾斯曼一年要付出3200万美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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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普曼原本打算用他描绘的末日景象来吓唬他找到的股票市场投资人，但是他很幸运，他遇到了一位对次级抵押贷款市场比他还要悲观的股票市场投资人。艾斯曼对市场的了解比他还要多，对这个市场的特点和丑恶的了解，超过了李普曼所认识的所有人。他想，如果说有谁会对次级贷款压上巨额的赌注，那就非艾斯曼莫属了。所以，当知道艾斯曼没有这样做的时候，他有点摸不着头脑。几个月之后，艾斯曼的新任首席交易员丹尼·摩西和他的研究员文尼·丹尼尔找到李普曼，要他再对他们讲一遍，李普曼更加疑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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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那些显然自私自利的人相处，最大的问题是他的利益范围永远都无法界定。丹尼看到李普曼的第一眼，就对他没有一丁点的信任。他在给李普曼打过电话后，边走边说：“李普曼在跟你讲话的时候，永远都不用正眼看你。这让我非常不爽。”文尼无法相信，德意志银行居然会让这个家伙随心所欲地在他们自己的市场布上鱼雷，除非这符合德意志银行的特殊利益。对于丹尼和文尼来说，格雷格·李普曼就是债券市场的化身，把他放到地球上的目的，就是为了盘剥客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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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续好几个月，每个月3次，只要丹尼和文尼打电话，李普曼招之即来——这个现象本身就增加了他们对他的戒心。他从华尔街跑到中心区不会是为了促进世界和平。那他为什么来这里？每一次，李普曼都口若悬河，而丹尼和文尼都是大眼瞪小眼。他们的会谈具有后现代文学难题的意味：虽然讲故事的人完全不可靠，但是故事听起来好像是真的。在每一次会谈中，文尼都会不时打断他，问道：“格雷格，我一直想不明白，你怎么会在这里。”这是他即将开始用刁钻的问题轰炸李普曼的信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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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真是一个了不起的想法，你为什么不从德意志银行辞职，建立一只对冲基金，为你自己赚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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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建立一家对冲基金，我需要6个月的时间。世界或许在下周就会意识到这个疯狂行为。我必须继续做好我正在做的这个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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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这真是这么好的一个想法，那你为什么要拱手送给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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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有失去任何东西。供给是无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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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你为什么要花费口舌来跟我们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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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进入和退出我都会收费。我需要付电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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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零和游戏。对方是谁？谁是那个白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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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塞尔多夫。愚蠢的德国人。他们太在意评级机构了。他们对规则深信不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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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德意志银行允许你破坏这个他们呼风唤雨的市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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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对德意志银行没有任何忠诚义务……我只是在那里打工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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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话。他们给你发薪水。我们怎么知道你们那帮负责担保债务权证业务的人不是在利用你对做空你自己市场的热情来剥削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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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见过负责我们的担保债务权证业务的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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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些时候，丹尼和文尼甚至撕下了伪装，把他们想了解有关信用违约掉期产品和次级抵押债券新信息的目的表露无遗。他们希望这个家伙会以某种方式不小心承认他其实就是骗人的华尔街癞皮狗，这正是他们心头一直挥之不去的疑虑。“我们在努力寻找进入这个世界的入口，”文尼说，“我不相信他来找我们是因为他拥有太多这些产品。所以，他这样做的理由是什么？”李普曼则觉得自己好像正在受到询问的证人，这些家伙好像要击溃他。几个月之后，他将他的想法告诉了菲利普·法尔科恩，后者管理着一只叫做先驱资本的庞大基金。法尔科恩当即决定购买10亿美元的信用违约掉期产品。对于次级抵押贷款市场，法尔科恩所知道的还不到这些家伙的1/10，但是法尔科恩相信李普曼，而这些家伙则不然。在他们最后的会谈中，文尼终于把这个问题和盘托出了。“格雷格，”他说，“不要再绕弯子了。我就是想弄明白，你将怎么盘剥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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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没能切实地衡量出格雷格·李普曼的灵魂。他们的努力被两则紧急消息打断了。第一则消息出现在2006年5月，标准普尔宣布将改变用于次级抵押贷款债券评级的模型。公告说，模型变更的时间定在2006年7月1日，但是，在此之前所发行的次级债券仍将继续使用老模型进行评级。消息一出，次级债券的发行急剧上升。“它们甚至堵塞了通道”，文尼说，“很多垃圾债券倾巢而出，以便用老模型进行评级。”对新的更加准确的评级模型的恐惧说明，华尔街的大公司其实心知肚明，它们发行的债券的评级被高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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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则消息与住房价格有关。艾斯曼经常与瑞士信贷集团的住房市场分析师艾维·泽尔曼（Ivy Zelman）联系。按照泽尔曼的说法，衡量住房价格是否正常的一个简单方法，就是住房价格的中位数与收入之比。在美国，从历史上看，这个比值大约为3∶1；到2004年年末，这个比值在全美范围内提高到了4∶1。“所有人都在说，这个比值已经高得离谱了，”泽尔曼说，“但是，4∶1还不是最高的。在洛杉矶，是10∶1；在迈阿密，是8.5∶1。另外，你再看看买房子的人。他们不是真正的买房人。他们是投机者。”待售的房屋从2005年中期开始越来越多。2006年夏天，凯斯·席勒住房价格指数见顶，整个美国的住房价格开始下跌。全年间，全美范围内房价下跌了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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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则消息中的任意一则都有可能扰乱次级抵押贷款债券市场，造成这些债券的投保价格上涨。但是恰恰相反，为这些债券保险的价格在下跌。次级抵押贷款债券中最垃圾的三B级债券现在每年的保险费率不到2%。“我们最终跟李普曼做了一笔交易，”艾斯曼说，“然后尽一切可能弄明白我们做的那些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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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他们做成第一笔交易的那一刻，他们就加入了格雷格·李普曼那长长的而且还在不断增加的电子邮箱名单。此后一直到市场崩溃，李普曼都在不遗余力地宣讲住房市场，以及他的客户应该去对赌哪些次级抵押贷款债券。“李普曼每次推荐给我们的债券，文尼和我都会相互看一眼，不约而同地说不行。”丹尼·摩西说。他们会采纳李普曼的意见，但是是有限度的。他们对华尔街债券部门的人一直都采取不信任的态度。无论怎样，评估具体债券的价值是他们的工作，不是李普曼的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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