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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41 在机制建立过程中,最关键的冲突是如何在顺差国和逆差国之间分派调整责任。指标体系的核心问题也在于此。因为有过20世纪70年代初期的“沃尔克”计划经验,根据东京峰会上的最新方案,美国试图利用指标机制将调整的责任从逆差国家转移到顺差国家,这与布雷顿森林体系的做法正好相反。“如果你迫使逆差国家承担主要责任,通货紧缩趋势就会内嵌进体系”的言论,再次由美国提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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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43 干预行动同样也存在相当大的争论,很大程度上缘于美国和联邦德国之间在责任分担上的互相猜忌。一方都认为另一方的干预力度不足。德国官员坚持认为美元的跌势在1985年年初就已经开始,而不是因为广场会议,联邦银行则早已经承担了不当比例的责任。美国和日本均认为广场协议是调整的起点,两国都不接受联邦德国的说法,即因为联邦银行在保持欧洲货币体系内汇率稳定时发挥独特作用,所以欧洲货币体系国家的干预有着本质上的不同。但有一些人将干预称作责任分担,则是用词不当,因为其货币当局有时能在干预过程中取得收益。一位五国集团会议的欧洲常客评论说:“说分担责任,你是什么意思?如果操作有效,我们都能从干预中赚到钱。”作为干预行动的一部分,广场会议之后,美国之外一些央行进场卖出美元的确赚到了钱。因此,干预并不是像一些人声称的那样必定是零和游戏。总之,作为所有政策协调机制可行性关键的责任分担并没有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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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45 承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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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47 “广场行动”产生了两个重要的国际协定:广场会议上的“无纸面记录”和卢浮宫会议上的参考范围方案。但两种情况下,成员国之间的承诺程度却是不同的。美国公开认定其为完整协议,而联邦德国就没有那么明确。第一章和第八章里提到,考虑到相关谈判过程中的非正式性和不规范方式,将这些内容视为国际协议存在困难。德国官员断言,他们不会将自己束缚于任何义务中,而日本当局则相信相同的承诺更具有约束力。相对于广场会议或卢浮宫会议之后干预行动的影响,联邦德国更重视“给市场‘发信号’和市场走势”的价值。一些与会者甚至在广场会议期间质疑“无纸面记录”的合法性。正如一位日本人后来承认的那样,因为德国人的反对,他个人并不确定干预协议到底有多大的约束力(见第一章)。此前已经提及,缺乏正式形式同样也是卢浮宫协议过程的特点。在这一方面,“广场行动”同此前五国集团协议的临时程序没有本质区别。就像大场智满说的那样:“在没有机构记忆的环境中,要基于时间跨度建立付出–索取式关系是非常困难的。因为你不仅‘索取’不回你的付出,而且一旦你付出了,你可能是以下次付出的更多而告终。”[48]操作的规则足够宽松,以便让所有的与会者酌情解读。另外,协议安排的隐秘性使得核查变得几乎不可能,各国的信誉因此变得可疑。这个时候,市场就只能猜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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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49 体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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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51 分析“广场行动”的重点是其对建立国际体制的意义。最核心的问题是,卢浮宫协议是否会发展成为一个新的国际货币体制,抑或它是否会自己崩塌。作为全球最大经济体,美国有着全球最大的债务,同时依赖大规模的外国资本流入,这种前所未有的形势,将迫使美国在未来几年对美元汇率的稳定更为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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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53 货币甚至是财政政策的制定将更敏感于汇率因素。浮动汇率制无体系的失败以及欧洲货币体系意料之外的存续,将鼓励那些支持卢浮宫协议的努力。而且,此前官员圈子中间很多浮动汇率追随者,已经悄悄转变了他们的立场。美联储的一位理事就是他们中的一员,他透露自己变成了一个“肮脏、肮脏的浮动者”,听上去像是对他从“纯粹的浮动者”[49]的转变仍怀有负罪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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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55 两步走的战略构想(即先降低失衡,再建立体制)逐渐在“广场行动”的参与者中获得了支持。不管动机如何,尼格尔·劳森令人惊讶地转向管理浮动哲学最具有戏剧性。但立场的微妙变化早已经在五国集团的货币当局中进行了。一位日本与会者说,可能是别无所择,只能在试错的基础上在一段时间内施行灵活且可变动的参考范围体系。[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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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57 甚至一位常常持怀疑态度的联邦德国官员也认为,五国集团可能将在无意中建立新体系。“我们正处于新体系的准备阶段。我不确定。不,我是绝不愿意去探讨一个新体系的,但我不确定。”这个官员认为1987年12月23的公告意味着第三个阶段,同意美元(在“广场行动”的软着陆和卢浮宫会议的参考范围之后)不应该再跌下去了。[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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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59 随着日本发展成为世界性的银行家和投资者,以及日本货币当局在汇率问题上的相机抉择权逐渐削弱(缘于资本市场的自由化),日本对提高全球货币体系的管理和稳定的兴趣会增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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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61 正如前文阐明的那样,卢浮宫协议无疑是脆弱的。没有能够将汇率调整(通过卢浮宫会议上的参考范围)同国内财政和货币政策挂钩是其致命的弱点。除此之外,美国的单边主义并没有完全让位于协调。在本书记录的时间段里,美国政府单方面贬值美元的诱惑并没有消失,而且在未来还将存在。但像一些人那样去宣布卢浮宫协议已经死亡还为时尚早。卢浮宫协议作为其一部分的进程仍在演化,并将继续存在,因为五国集团并没有其他手段来解决失衡和汇率不稳定问题。促使卢浮宫协议汇率稳定机制逐渐制度化,将成为一个有价值的学习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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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63 将建立结构化货币体制(明确规定并严格遵守体制内的游戏规则)的改革进程制度化,是一项有待实现的艰巨任务。设想能有效执行规则的超国家监督体系是幼稚且不现实的,但正如弗雷德·伯格斯滕指出的那样:“除非国际体系对国内政策有重大影响并使得国内政策更有国际兼容性且可持续,否则国际体系就名不副实。”[52]尽管“广场行动”为体制建设提供了动力,但本质上这次行动仍只是一次临时调整过程。关于这一点,应该记住,无法在重置(调整)参考范围和宏观政策调整之间建立有效的联系,制约了卢浮宫协议的效力。美国积极推动指标机制的努力,并没有产生任何具体的成果,却在相当大的程度上动摇了卢浮宫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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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65 美国最初提出指标概念时,期望其能发展成为更自动的体系。改革因此是一个过程而不是一个结构。提出这项建议的美国财政部官员同意,这个机制要完全发展起来需要时间。五国集团里的其他参与者也认识到,其发展成为能够处理国家调整问题的体制的可能性,取决于各国政府的政治意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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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67 整个过程中,对指标机制的强烈抵制在五国集团中(特别是来自日本、联邦德国和英国的)持续存在。各国的央行官员和经济机构代表,就指标体系下他们管辖权的不确定性以及他们影响力的可能削弱,表达了合理的担忧。在可预见的未来,国家主权问题上不可能出现让步。一国政府只要被要求基于经济指标改变经济路径,那主权问题就会爆发。总之,政治和制度约束到目前为止仍然阻碍着可行的指标体系的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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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72 管理美元:广场协议和人民币的天命 [:1703598748]
1703601873 管理美元:广场协议和人民币的天命 历史视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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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75 “广场行动”的出现,是为应对浮动汇率的“无体系”造成的无政府状态以及经济相互依存度逐渐增强的现实。对经济政策进行国际协调,是出于对体系管理的慎重考虑。协调要成为建立替代体系的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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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77 国家之间相互依存度的不断增强,提高了对经济的敏感度,这容易导致几个结果:第一,国际经济政策的政治化和国内化,“广场行动”期间商定的共同干预行动就证明了这一点;第二,几乎所有新的政策举措都需要谈判,比如贝克–宫泽交易;第三,利用“冒险外交”(brinkmanship diplomacy)操纵政策的倾向,贝克近乎要取消卢浮宫会议的决定;第四,以威胁不履约来利用国际协议的动机,美国通过让美元贬值来威胁废止卢浮宫协议,以回应联邦德国国内刺激力度的不足。[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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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79 因为贸易政策、货币政策、财政政策和汇率政策间的相互联动比其他的指标更敏感,更多的政策协调需要在一系列的议题间展开。随着世界金融和信息革命带来的产业去管制和市场自由化,五国集团间的经济依存度也提高了。美国电报电话公司(AT&T)的拆分(1982年)、日本电报电话公司(NTT)的私有化、日本资本市场的自由化(1980年开始)、伦敦的“大爆炸”[54](1987年)以及24小时外汇市场的建立,均加速了相互依存的步伐,同时使得经济的敏感性前所未有地提高了。日元—美元协议方便了资本通过自由化了的日本资本市场从日本稳定地流向美国,有助于延续需要吸引资本流入的美国供给侧战略,也因此进一步把美国和日本的经济捆绑到了一起。在这种情况下,各国政府根本无法忽视它们各自政策的反馈效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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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81 1973年以来浮动汇率的“无体系”状态表明,各国并没有按照浮动汇率的支持者们预期的那样行事。浮动导致了汇率的过度波动,并累积了不可持续的外部失衡,限制了政府制定和执行宏观经济政策的自由度,这几乎成了共识。这个所谓的“无体系”进一步动摇了国际政策协调,而且每一次的汇率波动都释放出保护主义力量,从而造成全球贸易体系的不稳定。一言以蔽之,重复一下迈克尔·阿蒂斯(Michael Artis)和席维亚·奥斯特雷(Sylvia Ostry)对浮动汇率体系的控诉:“它意味着倒退”,因为“一直在错过互惠互利的政策调整机会”。[55]尽管因此研究了替代方案,也发现了不足,但意识形态、政治和经济制约因素挡住了通向上面讨论的新体制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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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83 最后,相互依存度的加强伴随的是美国领导地位的衰落。1975年创立的七国集团峰会,承认了国际经济事务需要集体领导,原因是美国霸权在衰落。然而,因为里根的军事扩张和供给派经济学,20世纪80年代初美元的强势造成了一个“美国回来了”的错觉。但当五国集团的政策制定者在1985年年初认识到美元高估和美国赤字的后果时,这个错觉就被打消了,美国的领导地位便再次遭到质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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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85 对美国实力极限的最清晰表述,实际上是财政部部长詹姆斯·贝克于1986年年末做出的。尽管比较隐晦,但贝克还是定义了美国的新领导角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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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87 美国的领导方式与近代历史的经历不同。晚近的模式是,国际经济体系是一国主导:“二战”之后是美国为代表,或者是19世纪下半叶的英国为代表。美国的新领导身份更多的是设计师和建设者,坚韧不拔地实现经济增长和繁荣目标——在做出美国应有的贡献时,就努力的方向说服其他国家参与。[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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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3601889 为说明这个“设计师和建设者的新领导身份”,贝克引用了六个“成果”:1985年的广场协议;1986年3月五国集团协调降低贴现率;1986年4月除德国之外的五国集团又一次降低贴现率;东京峰会同意指标机制;1986年9月七国集团财政部部长首次多边监督操作;以及1986年10月的贝克–宫泽公报。当然,贝克后来还加上了他称之为“另一个里程碑”的卢浮宫协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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