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4076419
1704076420
在审视沙皇金币的“黄金收成”时，外宾商店领导人希望，在外宾商店的第一个五年计划内人们上交手中大部分沙皇金币：计划为7600万卢布，后又修正为8200万卢布。但期望值并未得到证实。外宾商店从民众手里收购了价值不到4500万卢布的旧金币（表十二）。367如果外宾商店的领导没有算错人民的储蓄数额，那么就应承认，人们尽管饥饿，仍然存下了金币，而且到目前为止在俄罗斯仍有大量沙皇金币处在隐藏之中或者“四处游荡”。然而，难以想象的是，当陷国家于困境两年的大饥荒横行之时，人们考虑的不是生存，而是积蓄。缺少的数以百万计金币中的一部分在1930年代上半叶被格别乌没收了，但是请注意民众的储蓄是分散且“细微”的，难以想象，格别乌能“收集”所有短缺的数额——5500万卢布。国家安全机关档案中不完整的公开信息证实了没收类似数量的金币可能性极小。368更有可能的情况是，1930年代初居民拥有价值1亿卢布的金币储蓄——苏联领导人错误地高估了数字。369外宾商店第一个五年计划制定者推测，金币将在外宾商店的黄金收购中处于领先地位，这也是错的。外宾商店收购的日用黄金几乎两倍于沙皇金币（表十二）。在很大程度上正是日用黄金——首饰、餐具、钟表、鼻烟壶、贴身十字架和所有的废料——拯救了人们并在财政上保障了工业化的进程。个人黄金用品和传家宝的出售规模也间接证明了，沙皇金币已经耗尽。
1704076421
1704076422
外宾商店“洗劫”人民日用黄金积蓄的能力有多强？外宾商店五年计划制定者认为，1930年代初，人民的日用黄金储备“大约”1亿卢布。他们承认这个数字并不精确，因为“经过几个世纪积累的黄金没法进行计算”。370外宾商店的缔造者希望，人们能上交价值5500万至6000万卢布的黄金废料。外宾商店轻松地、毫不奇怪地超额完成了这一计划（表十二）。甚至假设每个家庭有一件黄金的小东西，那么在拥有1.6亿人口的国家，日用黄金储备将比审慎评估多出数亿卢布。371
1704076423
1704076424
在粗略计算外宾商店第一个五年计划以及金币和废料之间相互关系估算错误的情况下，外宾商店收购黄金的总量（约为1.27亿卢布，表十二）令人惊奇地接近于计划数（1.3亿至1.4亿卢布）。只不过这一计划并非完成于1937年，而是1935年，比时限提前了两年。我们要注意饥荒的规模、持续时间和严重性，以及苏联领导人很可能对人民金币储蓄总量的计算过高，由此可以推测出，外宾商店收购了公民大部分的黄金积蓄。来自家庭财产的黄金通过外宾商店被熔炼，随后大部分属于18一19世纪的黄金被卖到国外。
1704076425
1704076426
外宾商店关闭后，国家继续从人民手中收购黄金。国家银行从事这项工作。新的收购价得以制定——每克纯金6卢布50戈比。372这里用的是普通卢布，不是金卢布。用这些普通卢布可以在苏联任何地方购买商品。“黄金委员会”继续从事矿区的收购工作，激励着私人淘金并超计划完成贵金属开采任务。人们把黄金卖给国家，但这新的黄金收购工作不同于外宾商店充满悲剧因素的黄金饥渴。
1704076427
1704076428
1704076429
1704076430
1704076432
苏联的外宾商店：为了工业化所需的黄金 外宾商店的“红色经理”：“谍报员”
1704076433
1704076434
有这样一个职业——赚取外汇。年轻人的鲁莽。与“皮货”密不可分的流亡。他是维尔霍夫斯基，他也是……为了工农红军和德国防卫军的利益。驻柏林的间谍机关。谍报员和商人。皮货世界的纷扰。外宾商店的闪耀时刻。“X行动”。阿尔图尔•斯塔舍夫斯基之死。
1704076435
1704076436
阿尔图尔-卡尔洛维奇•斯塔舍夫斯基（Артур Карлович Сташевский, 1890—1937）,消失在苏联历史中的众多名字中的一个。我在撰写本书时发现了他。我越了解这个人，就越被他惊人的生平所震撼。据同代人的描述，他是一位“坚定的布尔什维克”“坚定的斯大林主义者和坚毅的党内正统派”，同时他也“像商人”。在被内战撕碎的西班牙,他是红军指挥员、苏联军事谍报员、斯大林主义政委，同时他也是皮货产业的创始人、外宾商店管委会主席。对斯塔舍夫斯基的任命是偶然的,甚至充满了矛盾，但有一点是毫无争议的：他是“外汇前线的战士”。斯塔舍夫斯基是精力旺盛、工作能力出众的人，他实施了一些大型行动,以获取外汇满足苏联需求。在苏联工业化中发挥决定性作用的人中，他的名字应当位居前列。
1704076437
1704076438
斯塔舍夫斯基（真名为吉尔什费尔德，同时其化名“维尔霍夫斯基”和“斯捷潘诺夫”也为人所知）于1890年出生在库尔良斯科省马塔瓦的小犹太商人家庭。373母亲是家庭妇女。斯塔舍夫斯基并未受到良好的教育。在17岁前，只上过初级学校并做了男子中学四年的自学考生。14岁开始工作谋生后就没再学习。但从16岁（1906年）开始，斯塔舍夫斯基参加了革命活动，十月革命证明其在选择党派方面没有犯错：他没参加立陶宛、波兰和俄罗斯全体犹太工人联盟，而是加入了波兰王国和立陶宛社会民主党。年轻的斯塔舍夫斯基是个冲动而勇敢的人。
1704076439
1704076440
然而，他的革命热情似乎很快就冷却了下来。在被捕两次（1906年、1908年）以及在利巴瓦监狱短暂服刑后，斯塔舍夫斯基于1909年流亡国外。流亡的原因没什么特别的——即俄国革命运动处于低潮期，包括列宁在内的很多社会民主党人都在外国避难，但斯塔舍夫斯基不同于其他人，他停留在流亡中，错过了二月革命和十月革命。尽管名义上在1912年前，他仍是波兰王国和立陶宛社会民主党党员，但是没有任何关于他本人在流亡时从事政治活动的信息。
1704076441
1704076442
斯塔舍夫斯基在国外干什么？到1914年为止，他在巴黎吉尔绍维奇的染色工厂工作了近5年！从杂工晋升到了皮货染色师傅。之后，在1917年10月之前，他到伦敦的“法国皮货”公司做了3年染色师傅。他在巴黎和伦敦皮货行业的多年丰富经验，毫不夸张地说，简直价值千金。在1920年代，斯塔舍夫斯基把在欧洲学到的皮货加工和染色技术、染料配方等知识用来建立苏联的皮货业。在业内甚至流行着这样的说法——“斯塔舍夫斯基配方”。多亏了他，“经过改良”的皮货成了苏联主要出口创汇项目中的一项。世界上评价颇高的苏联皮货在某种意义上也是法国和英国秘密技术的产物，而苏联既没花一分钱，也没采取工业间谍行动就获得了这些秘密技术。1930年代中叶，斯塔舍夫斯基出版了两卷本的著作《皮货加工和染色基本理论》。
1704076443
1704076444
斯塔舍夫斯基于1917年10月结束流亡返回俄国。布尔什维克刚刚在彼得格勒和一系列工业中心掌权。最初，他似乎受到了审查，在莫斯科“美丽”染色厂担任技师。1918年春天，斯塔舍夫斯基迈出了决定性的步子：进了列福尔托沃区的红军指挥员讲习班并加入了布尔什维克党。国内战争时期在西方面军服役作战，并绰绰有余地“补偿了”流亡期间革命工作的缺失：他成了“立陶宛革命政府”在德文斯克和维尔诺的全权代表；在德国人占领的考夫诺，他被逮捕并关进了监狱，但过了3个星期就被释放并驱逐。1919年初，斯塔舍夫斯基化名维尔霍夫斯基，组建并领导了一支游击队。之后，游击队被补充进红军。到了1921年初，化名维尔霍夫斯基的斯塔舍夫斯基在西方面军中担任立陶宛师第三旅政委，之后转任第四步兵师政委，继而又成为西方面军侦察部门的负责人。斯塔舍夫斯基凭借战功获得了全俄执委会颁发的“与波兰白军勇敢战斗”金表（维尔诺，1919年）以及“无情打击反革命”红旗勋章（1922年）。他还被授予荣誉称号。
1704076445
1704076446
从履历判断，斯塔舍夫斯基掌握德语、法语、英语和波兰语，他长期在国外生活，在侦察岗位时，国内战争结束了。难怪，战争结束后他被派往“外交”部门。从1921年1月到1924年6月，他在表面上担任苏联驻柏林全权大使的秘书，而实际上掌管了苏联在西欧的军事情报机关。374由于苏联代表行动相对自由—《拉巴洛条约》的副产品，375因此苏联驻德国的间谍机关负责人职位被视作1920年代最重要的军事情报机关职位，只有受到特别信任的人才会被指派到这里工作。
1704076447
1704076448
斯塔舍夫斯基及其战友于1921年建立的柏林指导中心把已有的谍报小组和驻欧洲的谍报机关整合了起来，在德国及其他欧洲国家建立了谍报网，同时为筹建在美国的谍报网创造条件。除了纯粹的谍报任务之外，可以通过柏林指导中心，绕开《凡尔赛条约》的禁令，开展工农红军与德国国防军376之间非法的军事合作。斯塔舍夫斯基负责两军代表间的联络和军事工业领域的科技交流。因此，斯塔舍夫斯基为恢复和增强德国军事潜力做出了自己的贡献，他在西班牙内战期间不止一次地就此事感到懊悔。
1704076449
1704076450
柏林指导中心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到1920年代中叶，苏联谍报机关已经存在于所有对国际局势具有重要意义的欧洲国家。到了1924年，驻欧洲的谍报机关都直接隶属于柏林指导中心，也就意味着隶属于斯塔舍夫斯基。1924年，由于机构庞大和其独立性的威胁，柏林指导中心被撤销了。包括驻柏林谍报机关在内的所有驻欧洲谍报机关开始直接隶属于工农红军司令部情报部。377随着柏林指导中心的撤销，斯塔舍夫斯基被召回了莫斯科。他担任工农红军司令部情报部处长没有几个月，就转到苏联贸易领域工作。在苏联商船队管委会短暂工作后，斯塔舍夫斯基又在皮货行业工作了6年（到1932年10月为止）——他先后担任了俄罗斯国有皮货贸易公司管委会成员和经理、全苏皮毛辛迪加管委会副主席。之后，他就调到了外宾商店任职。
1704076451
1704076452
职业生涯中从谍报员到商人的快速变化乍看之下是“流放”、工作部门的降级。然而，我敢说，任命斯塔舍夫斯基担任商业部门的职务并不是惩罚，谍报员斯塔舍夫斯基和皮货商斯塔舍夫斯基的工作存在着紧密而固有的联系。在这里，关键不在于斯塔舍夫斯基是拥有多年工龄且在巴黎和伦敦的公司中“进修”过的皮货染色工。他的皮货专业知识只能部分地解释其任命。在1920年代上半叶，由于国家外汇不足，军事情报部门需要自筹经费：情报人员通过自己的商业活动（主要是出售有价物品和皮货）赚取外汇，以维持境外的情报机关。378那些年，情报人员其实是兼职商人，而苏联“商人”也从事情报工作。379在斯塔舍夫斯基担任驻西欧情报部门负责人时，他和商界（主要是皮货行业）建立了广泛的联系并积累了赚取外汇的经验。
1704076453
1704076454
随着1920年代加速工业化的开始，“外汇前线”对于国家具有决定性意义。俄罗斯皮货是“软黄金”，享誉世界，在革命前的出口中占据重要地位。在战争和革命时期，沙俄的手工皮货业崩溃了，皮货出口实际上已经停止。斯塔舍夫斯基面临的不是恢复微不足道的手工生产，而是建立皮货工业并将苏联皮货销往国外。如果说，他在当谍报员时只为一个部门（军事情报机关）赚取外汇，那么现在就是在全国范围内解决外汇问题。从这个意义上说，对他从谍报员到商人的任命也是一种工作部门的提升。按照在西欧工作的苏联秘密情报员瓦尔特-克里维茨基的说法，380斯塔舍夫斯基“能恢复国际市场上的俄罗斯皮货贸易”381,而对其辉煌事迹的描述是，“震撼了整个皮货世界”382。事实上，苏联的皮货工业就是斯塔舍夫斯基缔造的。苏联皮货业始于1926年莫斯科郊区一个濒临坍塌的浴场里的实验室。当时，斯塔舍夫斯基能支配的总共只有7万卢布（可以比较一下：当时俄罗斯进出口公司的营业额为5亿卢布）和大约10个毫无皮货工作经验的手下。尽管俄罗斯进出口公司的领导不相信他而且指责其异想天开，他还是弄到了设备，培训出了化工人员，写出了染料配方。五年后，全苏皮货辛迪加在全国已经有了12家企业（莫斯科、喀山、维亚特卡）。斯塔舍夫斯基建立了苏联第一家皮货领域的科研中心。他认为，工业化将导致手工皮货业的萎缩，因此开始着手建立工业化的兽类养殖（为了获取兽皮）。为工业化利益服务的不仅有昂贵高雅的皮货，还有“次等”的皮和“社会主义农业中的害兽”的皮,这些皮来自数以百万计的田鼠、仓鼠、黄鼠、水鼠、花鼠，以及几百万只猫和狗。383顺便提一句，外国人愿意在外宾商店购买用“次等”皮货做成的苏联廉价大衣。
1704076455
1704076456
坚持不懈的劳作带来了不少成果。皮货商品产值从1925/1926年度的900万卢布增加到1931年的1.3亿卢布。出口也增长了，而且其构成也发生了变化。1925年，苏联只出口未经加工的皮货原料，而高档皮货仅占所有产品的4%。出口中完全没有染色处理过的皮货。3841931年，苏联出口的皮货中超过三分之一是成品，而染色处理过的皮货占45%。
1704076457
1704076458
1933年，苏联皮货出口中超过一半（56%）为成品。385要知道，高档皮货出口不同于未经加工的皮货原料出口，这的确可以算作斯塔舍夫斯基的功绩——切实补充了数百万卢布的外汇。386苏联染过色的卡拉库里羔皮甚至把“德国最好的垄断企业——莱比锡Toppepa公司”挤出了市场。在西方出现的“反倾销”焦虑证明了苏联皮货工业的成功。
1704076459
1704076460
1932年11月，为表彰斯塔舍夫斯基的“组建和发展皮货工业的特殊贡献”，苏联中央执行委员会主席团授予其“列宁勋章”——这也是当时苏联最高的奖励。387在阅读其功绩资料的时候，难以摆脱这样的想法，即皮货业已经形成了对斯塔舍夫斯基的个人崇拜：“不仅是苏联最好的专家，也是全世界最好的专家”“最佳领导人、最强的突击手和实践家”“苏联皮货工业出口的第一先锋和组织者”“社会主义建设英雄”。但这也是事实——苏联皮货业始于斯塔舍夫斯基进入俄罗斯进出口公司。党的下一个外汇任务就是外宾商店。
1704076461
1704076462
斯塔舍夫斯基于1932年10月来到外宾商店。紧接着的第二年苏联就出现了歉收，但是国家农产品征购量和出口规模却提高了。城市里的定量配给慢慢减少，即便是国家保护的产业工人也日益贫困，而在被掠夺一空的农村开始出现大规模的饥荒。这对于“调动人民外汇财产”则是决定性的时刻，于是党把拥有丰富创汇经验的人派到了外宾商店。任命斯塔舍夫斯基（国内战争的传奇人员、苏联军事谍报员、苏联皮货业的缔造者）担任外宾商店管委会主席可见政治局赋予外汇战役的重大意义。斯塔舍夫斯基对于受命前往看似普通的贸易部门的理解十分深刻。“你们自己能意识到，我所面临的外宾商店的工作将有多么繁重。”他写道。388
1704076463
1704076464
大饥荒时期，斯塔舍夫斯基的外宾商店迎来了自己的闪耀时刻：其办事处遍布苏联所有大城市，商店数量达到1500家。在斯塔舍夫斯基时期，外宾商店除了接受外汇和黄金外，开始从人民手中收取白银、铂金、钻石以及其他宝石。1933年，外宾商店的营业收入达到了峰值：全国的饥民用有价物品和传家宝换取面包。饥荒横行的这一年，人们向外宾商店上交了大约45吨纯金以及超过1420吨纯银。389斯塔舍夫斯基于1934年8月卸任外宾商店管委会主席：饥荒消退了，外宾商店进入了晚期，开启了逐步清退的时期。外宾商店在斯塔舍夫斯基主政时期辉煌地完成了自己的外汇使命：1933-1934年，外宾商店“征购的”有价物品几乎偿付了工业进口开支的三分之一。1933年，外宾商店的外汇进款总额位居苏联第一，超过了谷物、木材和石油出口进款。390
1704076465
1704076466
离开外宾商店后，斯塔舍夫斯基回到皮货业，担任了两年外贸人民委员部皮货业管理总局局长，一直到1936年6月。显然，情报部门没有忘记他——可能他和情报部门从来没有断过联系，甚至是在外汇贸易单位工作期间——不管怎样，他又重新投入了境外的秘密工作。1936年秋天，政治局把斯塔舍夫斯基派到了内战正酣的西班牙。
1704076467
1704076468
在内务人民委员部外国局驻欧洲情报部门工作的克里维茨基在巴塞罗那碰到了斯塔舍夫斯基，他写道：“当共产国际的军队——国际纵队担负重任而且为众人所知时，红军中的纯俄罗斯人分队悄悄地抵达并在西班牙前线后面占据了自己的阵地。……这支特别情报力量直接隶属于扬-别尔津将军391——受斯大林指派负责西班牙之事的两位苏联领导之—。另一位是阿尔图尔-斯塔舍夫斯基，其正式身份为巴塞罗那的苏联贸易专员。这是莫斯科在西班牙军事行动幕后的秘密人物；在他们手里集中了控制西班牙共和国政府的所有提线，当时他们的任务不为外人所知而且处于完全保密之中。”392
[
上一页 ]
[ :1.704076419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