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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0年代苏联的船舶补给员值得特别关注。港口工人中包括了失败者和丢人的酒徒，还包括了忠于自己事业的匠人、顺风顺水的小偷和流氓，这些人在港口找到了最后的职业庇护。在船舶补给员里，事实上几乎没有共产党员。757拥有革命前经历的船舶补给员是骨干，这些人在苏联政权下继续做着以前了解和擅长的事情。758为了摆脱“阶级异己分子”,且考虑到港口工人的不足，外宾商店领导尝试建立“自己的”无产阶级船舶补给员队伍，但直到1934年才迟迟地在敖德萨和列宁格勒开办了短期培训班。759格别乌检查了学员招生工作。尽管国家花费可观（每名学员5000卢布），但是试验并未取得成功。对于重建秩序的共青团式冲动遭遇到了苏联式的经营不善和老职工的相互包庇的阻遏，这些老职工排挤掉了年轻而缺乏经验的职工。根据各地的反馈，港口的人员不足程度和流动性较高，而来的“都是失败者”。760据列宁格勒领导所言,1934年,港口成了那些被市区外宾商店解雇的“工作疏忽者、懒人和被通报批评者”的避难所。761列宁格勒港甚至难以筛选出掌握外语的人，更不要说“边远地区”了。比如，在摩尔曼斯克港，一直到外宾商店关闭都没有一个船舶补给员懂外语，而很多人连俄语也不认识。76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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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叶夫帕托里亚发来的报告，当地船舶补给员的收入每月共计30卢布，且不得领取食物配额。763即便是在列宁格勒港，船舶补给员也只能拿到相对较低的工资——100卢布——再加上船长订购金额中的一小部分。764要知道，工作并不轻松。在旺季，列宁格勒港的每一位船舶补给员必须服务十多艘船。765在广阔的港区内（25千米），船舶的服务距离达到7—14千米，而公交车每小时两班，且不定时。在交通不便的情况下，船舶补给员不得不步行。而且，去列宁格勒港上班需要从市区坐电车才能到，从电车站去港区还要再走3千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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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件显示，随着港口外宾商店赚取外汇，苏联船舶补给员的面貌变得好起来。1930年12月——外宾商店用了两个月从苏联商船队接收了港口业务——新罗西斯克港口业务负责人亚济科夫在给外宾商店管委会的信中描述了自己的工作人员：“一个人穿得不体面或者说穿着破的皮上衣、没鞋跟的皮鞋、檐帽的色彩和式样难以识别，另一个人穿着没有衬里的破烂旧大衣做成的皮夹克、戴着不体面的袖套，如果烘烤这件皮夹克的领子，那么油脂厂能收集到大约两普特的油脂或者更多，他还穿着后面打有灰色补丁的深蓝色裤子。”亚济科夫以“心情十分悲伤”作为结尾。766看到这些衣衫褴褛的船舶补给员，有些外国船长有时会出于同情给他们买衣服。76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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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舶补给员不仅没衣服穿，而且还和苏联大部分人民一样挨饿。然而，无价的精美餐食每天都会经过他手。就像亚济科夫写的：“不可能完全停下来吃午饭，（船舶补给员——作者注）只能边干活边吃，同时还要保证这个人不会掰下块奶酪、香肠、火腿、饼干或者黄油不掉下来,绝不可以。此外，他也是人，所有的食物都看在眼里，而他自己还饿着肚子。完全有理由推测——在他脑子里会闪过一个念头，他要当一个罪犯，如果不拿走的话——就拿起来吃一点。”新罗西斯克港外宾商店负责人经过并不复杂的计算得出，如果每个人每天掰掉50克干酪，那么这个员工的家庭一年内能吃掉130千克这种外汇食品。如果把“别人温柔的眼神和胃”加进这里，那么损失的熟食就会从数百千克变成数千千克。768凭这些犯规行为就开除职工是不行的—这会导致没人工作。亚济科夫请求外宾商店的港口部门设立专门的商品库，以便让船舶补给员吃饱穿暖，要知道，他们几乎是外国海员最先见到的苏联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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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并不只是亚济科夫一个人抱怨。1932年11月，外宾商店管委会允许船舶补给员每年一次在外宾商店购买一套西装、一件大衣、一双鞋、一顶帽子和三双袜子——这些商品在当时都是很宝贵的，而且，船舶补给员只需要按照较低的合作价付款。只有工作满3个月后才有资格获得上述待遇769——这个措施旨在应对一些偷奸耍滑的行为，当时发现不少衣不蔽体的人愿意受雇于港口外宾商店只是为了有衣服穿，然后再离开。除了新衣服，船舶补给员还能得到卷烟（他们在船长室抽一些劣质烟！）以及招待船长的费用。金额并不高，最多每月20卢布，其中只有5卢布，船舶补给员可以用作个人招待需要。770船舶补给员的抱怨证实，这5卢布不得不向外宾商店负责人讨要。771缺钱是苏联船舶补给员的命运：迅速花光发的钱之后，补给员“尽力避免招待的情况”，或者耍滑头，包括把招待船长的费用记在船舶账上。7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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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舶补给员这个职业也有好的一面。他可以自己管自己，享受自由,不受监管，而且在需求的驱动下，他会寻找改善物质条件的方法。经营和欺骗可以把港口变成一个有利可图的地方。船舶补给员会侵占部分或所有属于船长的酬劳：有时候通过直接伪造的方式（虚假账户、伪造船长签名），而有时船长本人没有全部拿走奖励的商品。773这些勾当达到了极大的规模，以致管委会1934年禁止了给予船长的回扣奖励。774船舶补给员们会向船长们勒索小费、小礼物和吃的东西。有些人拿到了橡胶靴子，另一些人弄到了进口的留声机唱片。7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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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献还提到了常常发生在船舶补给员和外国船长之间的“犯罪合谋”。他们一起坑船员（甚至不太懂外语也不会造成什么障碍！）：根据约定，船舶补给员会把船长为自己购买皮货、望远镜、古董等商品的钱算作为船员购买面包、黄油和肉的消费。随着1933年外宾商店领导为了掩饰高价776针对售出商品用金额账单替代物品明细账单，欺骗行为渐渐减少。港口工作人员用声名狼藉的外汇必要性来为自己的偷盗行为辩护：“这种工作方法——其中的一个人写道——有力地促进了船长们采购我们的商品。”他们记住了政治经济课：他们认为，类似的盗窃行为损害的是资本主义系统，因为船长的收益是由船东支付的。777船长没有忘记感谢船舶补给员提供的服务——苏联船舶补给员的一部分收益和外宾商店的利润是通过降低无产阶级水手的食物供应水平获得的。有理由认为，只要能赚取外汇，外宾商店管委会就对账单舞弊行为视而不见。778到1934年，船舶补给员已经不穿打着补丁、油迹斑斑、旧大衣改缝的衣服了。在船上，他们穿着新的外宾商店皮制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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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关于港口外宾商店表面情况的一些说法。在关于对这些商店检查的资料中，极少碰到“漂亮”“舒适”“干净”这样的修饰词（戈利德什杰伊恩的敖德萨妓院属于表面体面之列。甚至在列宁格勒港口外宾商店、苏联主要港口单位的文件中，也有不少这样的批示：“尽快整理好院子和卫生间”“和苍蝇开展坚决的斗争”。779不难想象在其他地方是什么情况。“我去过白海的所有港口，”监察员写道，“发现船舶补给工作不能满足指定职能且有愧于外宾商店的招牌。其场所是一个放着简易设备的简易棚。船舶补给器具不值一提。”780对费奥多西亚港外宾商店的描述是这样的：“小吃部设在一个小房间里，被称为’捕鼠器’。当小吃部挤进10—15人时，就没法呼吸了，而且这个地方选址也不成功，各种杂七杂八的人都会进来逛一逛或者行乞。厕所也没有。热出汗的海员们在隔壁房子里走来走去找厕所。”781巴塔米的港口外宾商店小吃部设在“一个狭小、乏味、摆设沉闷的房间里”，这里只卖啤酒，有时啤酒为25戈比,而其他时候（有钢琴演奏的时候）——35戈比。782对波季港外宾商店的描述是这样的：“小吃部带着凳子的高高的柜台用一块旧漆布覆盖着，这种漆布在英国通常会铺设在卫生间的地面上。因此，英国人会安静地朝柜台坐着，把背转向小吃部的服务员，相互说着话。”78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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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国船只请求外宾商店供应新鲜的小牛肉、蔬菜、鱼子酱、水果、奶制品和熟食，但拿到的是“1929年生产的发霉糖果”、“散发着鱼腥味的猪肉”（海员们把这种猪肉扔出船外）、腐烂的蔬菜。有报告提到了海员中发生中毒和痢疾的事件。784但并不是所有情况下都是外宾商店之错：供应商企图把变质过期的商品卖给港口、运输工具不足、没有冰箱。弥漫着日常的苏式混乱：“有车——没船，有船——没车，两者都有——没汽油，有了汽油——没有驾驶员，有了驾驶员——没有水手。”785特别尽职的船舶补给员为了服务船舶有时不得不在农民市场上购买食物。786苏联港口的价格高于附近的外国港口的价格，这影响了外宾商店的工作。787由于国家对定价的垄断，港口的管理层无法自行调整价格：外宾商店领导一直劝说政府允许降低价格，理由是伊斯坦布尔、里加和汉堡的价格更低。788为了击败外国竞争对手，外宾商店努力使外国船舶在苏联港口被强制采购商品。因此，列宁格勒港口部门要求在租用外轮时要把必须在苏联港口补给的条款纳入协议——为了不留下选择的余地。78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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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长们有时因为思想上的考虑而拒绝在外宾商店采购。允许船员在岸上消费的金额多少取决于船长的政治倾向。790彼得罗扎沃茨克传来的抱怨是，船长们不允许船员上岸。791凯姆港的一位船舶补给员在1934年的报告中写道：“或许除了拉脱维亚船只之外的所有船只都尽可能地抵制我们的商品，他们只从我们这里购买必需品或者比英国便宜的东西，顺便说一句，很多斯堪的纳维亚人尤其如此。”他认为，丹麦人是糟糕的顾客，不仅是因为丹麦的商品比苏联便宜，还因为船东不准在苏联采购。7921935年，摩尔曼斯克港通报了丹麦人的抵制行为：“丹麦船只’格尔达•托尔弗’因为政治观点而拒绝在外宾商店为船只购买商品，而且不准为船员提供信用额度。”793同样是1935年，从列宁格勒发来的报告这样写道：“拉脱维亚船只’赫列纳-法乌利巴乌姆’、船长楚赫加乌兹、英国租赁船上的前沙俄海军军官为自己购买了30卢布（商品——作者注），为船只什么也没买而且也没给船员信用额度。他说，所有东西都必须在英国采购。”因为政治观点，英国船只“托尔斯滕”同样完全禁止船员购买外宾商店的任何东西，甚至用自己的现金购买也不行。7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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政治原则和经济竞争紧密地交织在一起：1935年夏天，从摩尔曼斯克发来了警报，“几乎所有外轮都禁止在别国港口支出外汇，在苏联港口这种感觉尤甚”。摩尔曼斯克人认为，英国的船长们尤其反苏。795列宁格勒港确认了外汇限制的存在：由于在德国实行了境外购物禁令，德国海员的个人消费减少了。796在德国船上监视得到了加强，船长们要求为其购物行为保密，而当商店里出现德国同胞时，他们什么也不会买。然而，一个月后，列宁格勒发来了激动人心的报告，德国船“找到了绕开外汇管制的办法，而外宾商店开始考虑他们要求的谈话保密性以及把个人采购品送到船上的保密性”。79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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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管委会根据苏联商船队关于船舶进入苏联港口、停靠时长和平均采购规模的预估信息为港口外宾商店制订外汇计划。通过服务外轮大量赚取外汇的希望并未实现。由于苏联港口服务单位充满了拖沓、欺诈、选择少、价格高、供应中断和产品质量差的情况，再加上思想顾虑，外国船长们尽可能不和其发生联系。798很多船长更倾向于出发前在家里备妥腌肉和干果。例如，1933年，外宾商店领导计划在列宁格勒港、摩尔曼斯克港和白海各港从每艘外轮收入约1300卢布，而实际上每艘船平均只收入100卢布多一点！7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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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外宾商店主要通过服务苏联远洋轮以及为船员和海员家属个人提供供给完成了经营计划。800港口外宾商店的设立导致苏联船只和船员在境外的外汇支付受到严格限制：出航时，苏联船只应当通过外宾商店储备本国商品。海员们抱怨有遭遇饥饿的危险，因为外宾商店的港口业务办理缓慢而差劲。8011933年，根据列宁格勒船舶补给业务数据，每艘外国船只平均在外宾商店采购106卢布的商品，同期苏联船只的平均补给量为1664卢布。1934年上半年，停靠苏联港口的外国船只艘次（1536）约为苏联远洋船 513 的3倍。不过，每艘外轮贡献的进款平均只有270卢布，同期每艘苏联船只平均超过770卢布。8021935年的数据也和上述情况相似。803但是，补给苏联远洋轮并未给国家带来“货真价实”的外汇，而是节约了国家的外汇支出。8041933年，列宁格勒、摩尔曼斯克和白海各港的船舶补给业务总收入85.7万卢布，外汇现金总共只有8.4万卢布，其余的都是停留在纸面上的苏联各单位的无现金结算。8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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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外宾商店第一个五年计划中，港口业务是一个单列项目，其收入随着时间的发展本应当在绝对数值计算和份额占比计算中都所有增加。806这些预言是否实现？港口外宾商店的外汇“收成”如何？外宾商店从1930年10月起开始为港口提供服务。1930年底和1931年度的数据没能找到，但是从外宾商店港口业务的后续统计中（表十八）可以推测出，港口外宾商店在这一时期的收入未必超过了百万金卢布。8071932年，港口业务贡献了140多万卢布。处于绝对领导地位是列宁格勒港，紧随其后的是戈利德什杰伊恩可耻地经营的敖德萨港。外宾商店管委会把1933年外汇计划定为300万卢布，但是只收入了200万卢布（表十八）。尽管计划失败了，但是领导仍坚信港口业务会繁荣并拟订了1934年的巨大计划——530万卢布。808但该计划只完成了一半—260万卢布（表十八），其中大部分（160万）属于提供给苏联船只的服务。8091935年的计划相对较低，为390万卢布，810但港口外宾商店并未完成这个计划，只获得了270万卢布（表十八）811。在这个数额中，对外国船只的服务所得仅100万卢布左右。8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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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宾商店港口业务总收入未必超过了1000万卢布。813正如外宾商店五年计划制定者所预计的那样，港口业务总量绝对数额有所增长，但增量并不大，不过，其在苏联领导人计划通过外宾商店所获的外汇总额中的比例较低——仅为3.5%左右。重要的是，外宾商店港口业务收入中的大部分并非实际外汇，而是通过向苏联远洋轮供应国内商品产生的非现金结算，这节约了国家外汇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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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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港口外宾商店营业额（百万金卢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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