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字猴:1.704098055e+09
1704098055 荣宗敬是一个疯狂的扩张主义者,他办厂有两大手段,一是求多,一是求新。他的经营哲学在下面这段话中透露无遗:“造厂力求其快,设备力求其新,开工力求其足,扩展力求其多。因之无月不添新机,无时不在运转。人弃我取,将旧变新,以一文钱做三文钱的事,薄利多做,竞胜于市场,庶必其能成功。”在讲求规模效应的同时,他在质量上也是不惜血本,工厂购置的制面设备都是当时最先进的美制机磨和600筒面粉机。他又根据中国小麦的特点,对打麦机、荞子机和圆筛等设备进行了技术改进,使得面粉的质量和产量都高于同期的外国工厂。
1704098056
1704098057 荣宗敬在上海等地拳打脚踢,弟弟荣德生在老家也没有闲着。当时无锡有五家面粉厂,1914年,他收购惠元面粉厂,改为茂新二厂,不久又租办了泰隆、宝新两厂,于是,五家工厂有四家归入荣氏旗下。
1704098058
1704098059 短短五年中,荣家手握十家面粉厂(其中八家自有,两家租办),每日夜可出面粉4.2万袋,已是无人可敌的“面粉大王”。随着第一次世界大战的爆发,欧洲工业停滞,面粉军需却暴增。中国面粉以价格低廉、产量可观而一跃成为全球新出现的采购市场,荣家的“兵船”牌面粉远销到欧洲和南洋各国,因质量稳定,它成了中国面粉的“标准面”。
1704098060
1704098061 在面粉上陡成霸业的同时,荣家的棉纱工厂竟也同步急进。
1704098062
1704098063 创办于1905年的振新纱厂到1912年的时候已经很赚钱了,每年可得利润20余万元。1915年,荣宗敬在上海郊外的周家桥开建申新纱厂,购英制纺机36台,第二年投产开工,正赶上欧战期间的需求饥渴。上海的棉纱价格大涨,从每件90余两狂涨到200两,出现了“一件棉纱赚一个元宝”的暴利景象。申新在开工后的三年里,棉纱产量从3584件增加到9811件,棉布产量从2.9万匹增加到12.8万匹,赢利更是惊人,从开办当年的2.06万元增加到22.2万元,3年增长10余倍。
1704098064
1704098065
1704098066
1704098067
1704098068 兵船面粉
1704098069
1704098070
1704098071
1704098072
1704098073 面粉奖状
1704098074
1704098075
1704098076
1704098077
1704098078 申新纱厂车间
1704098079
1704098080 荣宗敬还干了一件让中国商界很长脸的事情。1917年,他出40万元买下上海一家原本由日本商人经营的纱厂,改名为申新二厂。自1884年“红顶商人”胡雪岩斗丝惨败后,上海棉纱业先为英美商人控制,后成日本公司天下。如今,中国企业竟有气魄和能力收购日本企业,一时成了埠上让人津津乐道的新闻。
1704098081
1704098082 荣家兄弟在这些年所取得的成就,是新一轮工业化浪潮的缩影。
1704098083
1704098084 仍以棉纱业为例。在1914年之前,中国每年需从国外进口棉布1900万匹、棉纱250万担,到一战结束时已分别锐减到1400万匹、130万担,仅英国的进口棉织品,就减少了48%。而在亚洲地区,日本棉纱以细纱为主,中国市场则以粗纱为主,这就造成了巨大的需求空间,使得民族棉纱厂的赢利大增。据严中平等人编著的《中国近代经济史统计资料选辑》显示,在1916年,每生产一包16支纱可获利7.61元,到1917年赢利就猛升到36.93元,到1919年,竟达70.65元。
1704098085
1704098086 当时在江南一带,除了高歌猛进的荣家产业之外,张謇的大生纱厂是最重要的棉纱生产集团。在1918年,大生两家工厂的利润率都超过了100%,1919年的两厂赢利高达380多万两,创下最高纪录,拥有纱锭数达13.7万枚,为国内第一。当时,上海报纸天天刊登大生的股票行情,大生是最抢手的股票。据时人回忆,“一股100两银子,红利最高的时候分红可以达到一股20两,一些股金多的投资者,得到利息银子甚至无法靠人力搬动,要用车子推。这就让那些开始时不愿意投资的人们后悔不及”。从1914年到1921年的八年间,大生两厂的利润累积超过1000万两,这是张謇作为企业家的巅峰时刻。
1704098087
1704098088 纺织业的暴利让所有人都垂涎三尺,投资者纷涌而入。专门从事纺织设备引进的慎昌洋行在一份报告中记录当时的热烈景象:“对于纺织设备材料来说,其需求是如此的强烈,以至于那些购买者所关注的只是如何迅速地提货,而不是价格问题。”尤为突出的是,纺织业的暴利甚至把政客、军阀也纷纷吸引进来,这又以天津最为突出。
1704098089
1704098090 在第一次世界大战前,天津还只有一家拥有5000枚纱锭的小型纱厂,到1918年前后竟冒出6家纱厂,投资总额达到199万元,纱锭总数22.3万枚,成为当时中国棉纺织工业的第二大中心。
1704098091
1704098092 而细研天津纱厂的资本结构则非常之有趣。以规模最大的四家纱厂华新、恒源、裕元和裕大为例,其25个大股东竟有23个是民国政府的重量级要员。其中,有三个民国大总统黎元洪、徐世昌和曹锟,两个政府总理段祺瑞和龚心湛,五个内阁总长和次长鲍贵卿、曹汝霖、王克敏、王楫唐和徐世章,四个省长或省督军张作霖、陈光远、倪嗣冲和田中玉,其余不是部长就是次长。这些人以官僚或军阀之身,组成一群错综复杂的利益集团,投注实业,攫取暴利,实在已难分公私。这些纱厂在经济高涨期当然顺风顺水,成长迅猛,而到了经济危机关口却毫无竞争力,到30年代初,四大纱厂已有三家落入日本商人之手。
1704098093
1704098094 除了棉纱之外,几乎所有的生产资料和消费品都在战争中需求大增。以有色金属钨为例。1913年,每磅钨的价格为7.42美元,到1916年就涨到25.33美元。用于军备的皮革、羊毛、面粉以及英国军人大量消费的红茶等等,都是战时紧俏品,中国成了原料的大供应商。还有一个有利的事情是,战争加速了各国的货币铸造量,白银需求大增。在1914年,每一盎司白银为0.56美元,到1919年就上升到了1.12美元。作为一个传统的“白银帝国”,中国因此大受其利。据美国商务部的一份报告,1917年的7000万中国银元就足够偿付上一年所要付的1亿元债款,这大大增强了中国货币在国际市场上的购买力。
1704098095
1704098096 在大好的经济发展环境下,各种企业立法工作也得到了推进。
1704098097
1704098098 1913年10月到1915年12月期间,张謇担任袁世凯政府的农商部总长。在他的主导下,中央政府推出了商业注册和公司注册规则,颁布了《合股企业法》,这个法律比清政府的《公司律》有了更细致的规范,他还计划使度量衡制标准化。1914年2月,在他和梁士诒等人推动下,民国铸造了统一的银币,这是中国走向币制统一的第一步。这款银元采用的是袁世凯的大人头,因此被民间称为“袁大头”。由于铸造质量好、含银量较高,“袁大头”在1949年之前一直是最受欢迎的硬通货币,甚至到了1978年前后,东南沿海的渔民仍然在用它跟境外走私集团交换紧俏的手表、牛仔裤和双喇叭收音机。
1704098099
1704098100 开始于1914年的这一轮实业投资热,被史家认为是中国第二次工业化浪潮,它将一直持续到1924年(也有学者认为持续到了1926年)。与上一轮的洋务运动时期相比,它有明显不同的特征。
1704098101
1704098102 洋务运动是由处于衰落期的清政府自上而下发动的,它的主角是洋务派大臣以及附庸于他们的官商。其工业化的特点是对军事工业的关注,优先发展重工业,以国营资本为主力,以创办大型企业为主轴,到后期则把重点投注到铁路、矿务和钢铁等资源性领域。洋务运动奠定了中国近代重工业的基础。
1704098103
1704098104 这一轮工业化则是一次民营资本集体崛起的盛宴,它的主角是以赢利为主要动力的新兴企业家。他们投资的产业主要集中于民生领域,以提供消费类商品为主,面大量广的中小企业是最有活力的主流力量。在这期间,中国完成了轻工业的布局。其中,上海是纺织、食品和机械制造的中心。在1912~1924年,上海地区出现了202家机器工厂,主要是生产针织机、小型车床和马达、农产品加工设备等等,广东地区则是烟草、造纸和火柴工业的集散地。
[ 上一页 ]  [ :1.704098055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