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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03 半年之内,孔祥熙利用经济危机的“大好机遇”,一举收编上海五大民营银行,张公权等人溃不成军。中国金融格局陡然乾坤逆转,国营资本在全国银行中的资产比例从不到12%猛增到72.8%。孔祥熙的“手术”做得十分彻底。10月,一直是中国金融界最重要的社团组织和喉舌的上海银行同业公会改选,领导权从职业银行家手中被剥夺,杜月笙、宋子良等人被选为理事,公会彻底变色,从此沦为政府的一个附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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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05 于是,到11月3日,孔祥熙宣布进行法币改革,规定从次日起,全国的货币统一为法币。改革的主要内容是:一,统一货币发行权,以中央、中国、交通三银行所发行的钞票为“法币”,这三大银行拥有印钞权,其余所有银行都不得再自印钞票;二,所有完粮纳税及一切公私款项之收付,均用法币;三,废除银本位制,禁止白银流通,三个月内,无论个人或企业存有的白银都要兑换成法币,全部白银归国有以充法币准备金;四,法币与英镑、美元挂钩,实行外汇本位。从此,中国确立了统一的现代货币体制和金本位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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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07 还有一个要记录的细节是,就在启动法币改革的两个月后,孔祥熙又匆匆宣布新增第四家印钞银行——中国农民银行。这也许是中国商业史上最奇特的银行,它的直属上司是国民政府的军事委员会,实际控制者是大家听到名字都要笔直立正的蒋委员长本人。很多资料显示,这家银行的业务并不是为农民服务,而是收取鸦片烟税的主要渠道,它有无限量的印钞权,其资金主要用于军事活动。更离奇的是,从来没有人清查过它的账目。有一次,英国顾问李兹·罗斯爵士提出要看一下账目,他在回忆录中记载了蒋介石当时的反应,后者很生气地说:“难道我有这么一点自由都算是过分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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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09 在民国金融史上,中央银行、中国银行、交通银行和中国农民银行并称“四大行”,通商、四明、中国实业和陈光甫的上海银行并称“四小行”,国民政府和孔宋家族控制其中七家之后,民间再无话语。在1936年,“四大行”在全国164家银行中,实收资本占42%,资产总值占59%,发行钞票78%,纯利润占44%。其后,国营力量有增无减,到1947年,全国银行存放款总额的90%以上已为其控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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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11 11月份的法币改革之后,陈光甫等人还有过最后一次挣扎。他以“适应金融统制的环境,另辟新途径以谋发展”为理由,集结各民资银行发起成立一个“不动产抵押银行”,试图以各家的不动产为抵押发行债券,参与流通,以形成一个国营体制外的结盟力量。这个方案报到财政部和中央银行后,孔祥熙只使了一个招数就让陈光甫等人知难而退,他提出必须由央行董事宋子良担任该银行的经理,否则立案不能成立。陈光甫不愿作茧自缚,只好悻悻然撤回申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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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16 交通银行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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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24 中国银行货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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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26 把“四大行”、“三小行”的印章一把抓到手后,“哈哈孔”再也听不到讨厌的杂音,他可以完全按自己的想法管理国家了。不过,这位财政部长的唯一本事,好像就是不断地发公债和印钞票,同时不忘了往自家的地窖里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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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28 从1927年开始,南京政府就一直不停地靠发公债度日。在1932年的公债暴跌风潮中,宋子文曾经公开承诺,公债偿本支付的期限再也不会改变。到1935年底,政府的到期未偿付公债额为12亿元,为此支付的本息达1.26亿元,孔部长显然不想掏——或者说他也掏不出这笔钱,于是,他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1936年2月1日,财政部宣布将要发行14.6亿元的“统税库券”。这笔公债要用来将各种已发行的证券兑换回去,它的年息还是6%,不过偿还期则要更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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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30 这个方案十分流氓,好听一点是“寅吃卯粮”,难听点就是让猪再吃一次自己的蹄髈。消息一公布,银行界和持券人大为愤慨,媒体上的讨伐之声响成一片,公债市场的价格应声大跌。2月中旬,上海银行同业公会召开募债会议,孔祥熙拉来杜月笙和另外一个黑帮领袖张啸林与会,两个大流氓往那里大大咧咧地一坐,与会者只好乖乖地举手同意。让孔祥熙高兴的是,这次公债发行再也不需要跟张公权斗争了,几大银行都已在他的控制之下,它们承购了所有的库券。不久后,他又发行3.4亿元的“善后库券”,至此,南京政府的债务高达创纪录的18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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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32 除了发公债,孔部长还不断地印钞票。法币的流通量在1935年11月是4.52亿元,到1937年6月就增加到了14.77亿元,新增货币的一半是没有通货作保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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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34 没有可靠的政府信用作担保的公债市场是一个无比危险的市场,不过对于孔祥熙等人来说,这却是最好的投机市场。在1935年之后,上海金融界出现了一个人人皆知、没有注册的“三不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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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36 “三不公司”的“董事长”是孔祥熙,“经理人”是财政部次长徐堪、中央银行副总裁陈行和宋子良,徐堪和陈行不但是孔祥熙的亲信,还是宋霭龄的“桥牌搭子”,陈行同时更是宋子文的大学同班同学。这三人的名字各加一个“不”,就是“不堪、不行、不良”,是为“三不公司”。⑨公司的“总部”设在外滩15号中央银行三楼的陈行办公室,陈行负责透露政府信息,徐堪具体电话指挥,宋子良则调拨头寸,他们的主营业务就是散布各种内幕谣言,操纵公债投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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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38 政府历年来发行的公债种类繁多,而且信用抵押薄弱,政策变更随意,于是给投机带来了巨大的空间。“三不公司”就利用自己的官府背景和中央银行的资金势力,暗中坐庄,时而哄抬,时而打压,让行情数日一大变,从中牟取暴利。其中,“九六公债”一案就堪称经典。1935年,“三不公司”通过大陆银行储信部、福大号钱庄对外散布传言,宣称“九六公债”即将停止交易,引起散户大恐慌,公债价格跌到每百元仅值6元,创下上海证券交易所黑板上有史以来的最低价。实际上,“三不公司”化成许多户头大量吃进,结果赚到手软。据当年曾参与其事的中央信托局储蓄处经理祝世康、中央银行稽核处处长李立侠和孔祥熙秘书谭光等人回忆,在短短两年多时间里,“三不公司”从公债投机中获利超过3000万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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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40 从30年代中期开始,有关政府大员“善于”捞钱的民间传闻就不绝于耳。1934年,大教育家,也是国民党元老的蔡元培在他的日记里抄录了该年12月26日上海《江南正报》的一篇文章,内称:“国府要人之财产多系秘密,而就可调查之范围内调查,则诸要人在本埠所有财产估计为,蒋介石1300万元,宋美龄3500万元,宋子文3500万元,孔祥熙1800万元,孙科4000万元,张静江3000万元。其他要人在上海各中外银行存款及不动产,据中国银行调查,约有5亿元,其不动产及公司多用其亲戚名义购置,故实款无法详确云。”据当代学者陈明远的换算,1935年1银元的购买力,约合2008年人民币60元。《江南正报》属左翼报纸,其数据未必足信,不过严谨的蔡元培将之抄录在日记上,可见事实轮廓大致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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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45 家族合影,下中为宋母,后左二为蒋介石,后左三为孔祥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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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47 在百年企业史上,1935年3月的孔张之役具有非常重要的标志性意义,它甚至可以被看成是国营资本与民营资本的一次大决战。千百年间,自有货币流通以来,中国民间的金融组织就没有被官方控制,特别是明清两代的钱庄、票号十分发达,成为社会自由经济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而自1935年之后,政府突然将金融业收入囊中,自由经济之脉从此断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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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49 美国学者帕克斯·小科布尔在《上海资本家与国民政府》一书中认定:“这次对银行界的突然袭击,就政府与企业家之间的关系来说,是南京政府统治的十年中最重要和最富有戏剧性的一次大变化。”民国史专家王业键也有类似的观点,他评论说:“中国几个大银行家曾经是中国商界中最有政治影响的一批人物,如今他们的声望就这样被消除掉了。这个事情不仅表明了政府对中国金融界的完全统治,而且也说明了企业家作为一个有力量的阶层是终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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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4099451 经此一战,曾经意气风发、十分强大的上海银行家集团被打成一盘散沙,他们在过去30多年中所形成的独立性完全被裁除。张公权被逐出银行界,他后来投靠国民党系统内的政学系,一度当过铁道部长,却与金融再无因缘。很多年后,他在一份《自述往事答客问》中说:“政府当局把银行拿过去并把它们当做国库来利用,而我则认为,银行就是银行。”一度控制了半壁江山的“江浙财团”风光不再,陈光甫、李铭、吴鼎昌等知名银行家的地位大大下降,他们后来都进入国民政府任职,在孔宋的指导下工作,一直到抗战之后,才再度发挥了一些作用,这当然已是意料外的后话了。在并不遥远的八年前,正是靠了“江浙财团”的鼎力金援,浙江宁波人蒋介石和他的军事集团得以立足上海,清除异己,确立政权。而在此次大收编过程中,几乎所有帮助过他的同乡和金主们全部受袭,伤痕累累,这应该也算是一次命中注定的报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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