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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全国投资总额中,重工业所占比重在连续两个“五年计划”期间高达51.1%和49.6%,但生产效率、经济效益却渐趋低下。虽然多年强调“以钢为纲”,但1976年的钢产量只有2040万吨,仅相当于1971年的水平。整个工业到1976年出现了“六个惊人”的大倒退——一是消耗高得惊人,二是劳动生产率低得惊人,三是亏损大得惊人,四是设备破坏得惊人,五是“胡子工程”(久拖不决、久建不成)长得惊人,六是投资效益低得惊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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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些数据可以生动地表明投资效率的低下到了多么可怕的地步。据国家统计局的计算,在1976年生产1千瓦电所需要的投资,竟比1966年要高3倍,生产1吨钢所需投资则高将近两倍,运输每吨每公里所需投资则超过40%。另据李安增、王立胜所著的《中国当代史》统计,每百元积累所增加的国民收入,1955年为35元,到1976年已下降到16元;工业每百元实现的利税,1966年还是34.5元,1976年下降为19.3元;商业每百元实现的利税,1957年是20元,到1976年只有9.7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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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1976年底,私营经济在我国已经绝迹,个体经济也微乎其微,全国城镇个体工商业者只剩下19万人,仅为“文革”爆发时的12.2%,锐减了87.8%,其中个体工业减少了88.9%,个体建筑业减少了60%,个体运输业减少了88.9%,88.9%,个体商业、饮食业和服务业减少了75%,其他个体经营者减少98.4%。在上海,全市的日用工业品集体商业网点只有1283个,个体商贩仅剩3085人,百业萧条,已到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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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民生方面,片面强调重工业优先的产业发展战略,让物资短缺的问题始终无法得到根本性的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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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的日常生活被各种各样的票据所困扰,而收入则常年没有增加,从1958年到1977年,20年间中国城镇居民的收入人均增长不到4元,农民则不到2.6元。在当时,一个工厂学徒的月工资为18元,而最具资历的“八级”老工人的最高月工资为108元,这已是普通人中最高的收入了。1976年,一个北京市的工人,每月可配到半斤油票,另外可凭副食品供应证购买半斤鸡蛋、一斤半猪肉、半斤豆腐、二两粉条和一两芝麻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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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物价上,出现了日用食品价格较为低廉及家用工业品无比昂贵的反差。1976年,1块钱可以买12~13个鸡蛋,一碗素面8分钱,肉面1毛4分钱,一个成年人每月的粮食定量标准为30斤,一斤大米的价格不到3毛钱,一斤菜子油不到6毛钱,肉是凭票供应,分为四等,最肥的一级肉8毛多一斤,最瘦的四级肉为4毛多一斤。相比,工业品的价格就要贵很多,一辆凤凰牌自行车售价156元,一台蝴蝶牌缝纫机售价187元,一块上海牌手表售价120元。人们为了得到上述这“三大件”,不得不拼命地缩衣节食。工业品的价格之所以那么昂贵,除了供不应求的因素外,还是快速回笼货币、防止产生通货膨胀的“办法”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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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市居民的住房条件长期得不到改善,三代人甚至四代人同居一室的现象比比皆是。一份对全国192个大城市的调查报告表明,城市住房面积在1949年为每人平均4.5平方米,到1978年则下降到3.6平方米。从1976年起,北京、沈阳等城市的居民开始大着胆子,违规“盖小房”。作家王蒙描述说:“大伙纷纷将(公家的)建筑材料化为己有。开头,这种‘偷’虽然明目张胆,还是有某些节制某些分寸的:有的人尽量挑一些半截砖,烂木板,各种下脚料,就是说将工地淘汰下来的东西往自家搬。渐渐地,有人肆无忌惮地拆开工地上的各种保护阻拦,拿起最好的建筑材料就往家里走。当这样的大胆者受到工地上的人的劝阻,告诉他们拿公家的东西去干私活未免不妥的时候,他们回答说:‘什么叫公家的?我就是公家的!我就是国家的!连命都是属于公家的!’他大声疾呼,公然宣告,振振有词,理直气壮,气冲云霄!”(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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改革开放初期城镇居民住房拥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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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农村,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的人民公社被证明是一个“虚假的天堂”,有很多民间谚语讽刺这一制度的低效和不公正。一则流传于安徽一带的顺口溜这样描述农民上工的情景:“头遍哨子不买账,二遍哨子伸头望,三遍哨子慢慢晃,到了田头忘带锄,再去回家逛一逛。”到1977年,中国人均粮食产量是318公斤,仅比建国初期的1952年多了30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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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安徽凤阳县为例,这个出过明朝开国皇帝朱元璋、以凤阳花鼓闻名的鱼米之乡从1953年到1978年的26年间,粮食实际征购量11.97亿斤,同期农村回销、城镇供应15.68亿斤,也就是说,购销相抵后,凤阳农民不仅对国家没有贡献一粒粮食,反而吃进了3.71亿斤。每年到了春荒,凤阳县的一些生产队由队长带领,拿着盖上公章的介绍信,打起花鼓,唱着辛酸的歌谣,踏上乞讨的道路。到了1978年冬季,正是在这里的小岗村,十多个被逼到绝路上的农民冒死签下了著名的“包产到户”合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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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1976年的中国农村,有10万家小工厂特别值得关注,它们都很像在前面章节中描述过的鲁冠球式的工厂。如果有一双“先见之眼”的话,我们将看到,在未来30年里,它们居然是启动中国经济的第一股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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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由公社或生产大队创办的“社队企业”主要从事的行业有:小水泥厂、小钢铁厂、小化肥厂和小机修厂。它们要么是为了建造房屋和兴修农田水利,要么是为了修理拖拉机等农业机械。因为城里的国营工厂实在无法满足农民的这些基本生活和劳动需求,所以,默许其存在,不过对之有严格的限制,它们只能在公社内部——最多在附近的地方进行生产和销售,否则就算是投机倒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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据《中国统计年鉴》的数据显示,这些社队企业居然从来没有消亡过,在1960年的时候,为了“大炼钢铁”,社队企业的数量一度多达11.7万个,到1963年就被砍剩下1.1万个。从1966年起,它又开始复萌,1970年达到4.5万个,到1976年为10.6万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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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企业独立于国家计划体制之外,成为一股很奇特的经济力量。在资产关系上,它们属于公社或生产大队集体所有,不过,它们的经营活动却操控在某些“能人”手中,这些人甚至还是公社或大队的领导。在1978年之后,随着消费市场被激活,城里的国营企业受体制约束始终无法展开手脚,这些天生地养的社队企业竟“意外”地成为活跃市场和冲击计划体制的主流力量。这就是中国崛起的“草根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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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家经济要重振,还面临一个投资来源的难题。自1949年以来,历次重大的工业投资,分别靠的是苏联援助、“大跃进”式的举国战略以及“粮食剪刀差”所形成的资源聚集。而到1976年,这些办法已全数失效。因为多年的锁国政策,外国资本在中国的直接投资额为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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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3年的第二次设备引进计划可以被看成它们再度登陆中国的试水之旅。当大型设备被引进后,随之而来的是技术和管理方式的引进,继而便是资本和商业理念的接踵而至。这将是一个曲折而富有戏剧性的进程,在后来的很多年里,外国资本享受到了超国民的待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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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我们可以从资本结构的角度,大致描述一下1978年之前的企业格局:国营企业占据了近乎百分之百的资本和市场份额,民营资本主要存在于乡村,地位卑微而力量羸弱,国际资本已经拍响了进入的门环。自中国开始发展近代工业的第一天起,这三股力量就一直并行而进,角斗而融合,这场发展模式在1949年被中止,将近30年后,万物轮回,游戏又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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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书至此已近尾声,接下来的中国企业史将呈现出一番截然不同的局面,我在《激荡三十年》一书中将予以详尽的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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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站在历史的高地上,我们不妨一起回望19世纪70年代到20世纪70年代的跌荡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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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一百多年的时间里,苦难让我们有机会凝神思索,学到不少东西。它使中国人得以细细体察所历之事,对千年历史进行更严苛的观察,若非受辱,我们对之也许根本不会留心,还沉浸在骄傲的大国幻境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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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840年鸦片战争之后,有一个词汇覆盖了所有的主题,它成为无数热血国人的毕生理想,这就是“强国”。“强国”的急迫,让这个国家变得无比的焦虑,有时候甚至显得迫不及待,在一条道路还没有完全考察清楚的时候,便不惜铤而走险。在很多敏感关键的时刻,渐进式的思想往往被视为“反动”颠覆式革命,甚至流血暴力,成为全民性的选择。百年春秋,闹剧、悲剧与喜剧交织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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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被“强国梦”激励着的一百年里,中国的复兴开始于一个幽暗而绝望的梦醒时刻。商业的演进一直是国家进步和民族雪耻的重要方向,正是在这一进程中,新兴的企业家阶层崛起为一支独立的力量。而他们的曲折命运又与这个国家的政治变革和全民抉择纠缠在一起,它们时而合一,时而决裂,却在绝大多数时间里处在不和谐的状态中。百年以来,中国经济的问题,归根到底可以总结为三个利益关系的调整:一是政府利益与公众利益的调整,二是中央政府与地方政府利益的调整,三是富裕公众与贫穷公众的利益调整。作为富裕公众的代表阶层,企业家集团在与政府(包括中央政府及地方政府)、知识分子和贫穷公众的关系相处上,一直没有达成原则性和建设性的共识,这也成为中国商业进步总是被各种事件打断的重要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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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自1935年(孔祥熙利用全球经济危机突袭中国民营银行业)之后,信奉自由经济的企业家阶层就在中国逐渐烟散了,与之伴随的是中产阶级的日渐式弱与瓦解。中国民族性中对威权——特别是中央集权的渴望以及领袖崇拜,在后来的岁月中愈演愈烈,最终酿成了一场不堪回首的浩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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