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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这个问题,也许有人会说集权管理没能促进通用汽车公司的超大型分部提高效率,反而起到了阻碍作用,其实,它们的组织方式实际上并不更有效,但是,这种相对低下的效率妨碍了它一年更新一次车型。一年更新一次车型已经成为汽车行业的惯例,它迫使所有的汽车制造商在激烈竞争的市场中不断推陈出新。结果,连大型分部集权体制下的各个部门也受到了持续,即使是间接的市场压力。它们本身并不生产最终产品,因此无法根据市场竞争地位真实地衡量它们的经营成果,但是竞争压力却是无时不在、无处不在的,所以,即使这些分部不实行分权管理,也能在很大程度上享有分权管理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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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正吻合理论经济学的著名论断:只有在真正的市场中,成本会计体系才能成为衡量生产效率的客观尺度。如果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市场——一个”客观的”市场,不能被任何受它评价的人操纵——成本会计体系就缺乏一个有效的参照系,就不再可靠,就容易产生腐败。根据这一论断,竞争也就是不以市场为最终参照系的成本会计体系,就好比一个可以由玩家按手中的牌随时更改规则的牌局,它的效率无法和市场间接调节下的成本会计体系相媲美。如果市场竞争不像汽车行业那样激烈,那么市场间接调节下的成本会计体系必须辅之以分权管理,才能和市场直接调节下的成本会计体系同样有效。事实上,汽车市场的情况非常特殊——很少有行业能做到每年更新换代一次——所以,我们有理由推断:从总体上看,即使集权体制的成本会计体系紧紧依赖于真正的市场,它的效率也不如分权体制,因为后者可以得到成本会计体系和市场的双重调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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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论证很合理,它证明了市场可以充当客观标准,分权原则是有效的工业组织原则,但是,它使用的主要是反证法,然而,再有力的反面论据也难免有些似是而非。另一种观点索性直接声称,如果通用汽车公司的超大型集权分部改用分权体制,它们的效率可以更高。它们现在虽然可以和分权管理的分部同样低成本、有效地生产产品,却还是达不到组织管理效率的一个重要指标:它们无法发掘和培养企业领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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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养领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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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并不表示雪佛兰和费希尔车身分部的员工得不到提升;大型分部的升职机会也许远多于小型分部——加薪的机会无疑也更多。同时,大型分部的管理人员比小型分部更有安全感。但是,一个大型分部的高级主管向我提起,他曾建议他的下属到一个零件分部接受一份工资相对较低的工作。“如果他继续留在这里,肯定能得到更好的收入和更多的机会,但是他将失去发展独立领导能力的机会和重要的商业经验。最重要的是,他将一直是大型组织中的一个无名小卒。而现在,他必须熟悉各种管理事务,而不仅仅是工程方面。他必须学会做决策,对他的评价将是根据他的业绩而不是一个大型组织的业绩。如果我的眼光没错,他确实有能力,那么他将很有希望成为分部经理,继而入主最高领导层。“换句话说,由于大型分部实行了集权体制,它的职员可能直到退休还是一个拥有单纯部分知识的专家,他们无法获得全面的经验,难以成为领导者,而且也缺乏机会用自己的成绩证明自己的独立领导能力。大型集权分部缺少的正是培养领导人的效率,而这种效率是企业未来经济效率的希望所在,没有它,企业就无法妥善解决生存问题——一切机构的头等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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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型集权分部在培养领导人的方面缺乏效率,这一观点的正确与否无法在统计上达到证明。事实上,笔者写作本书时,正巧有几位雪佛兰分部的主管荣升通用汽车公司的最高领导层成员。但是,通用汽车公司内部有这样一种印象——无形的,却也是真实的——最高领导层的成员更多地来自分权管理的小型分部,较少来自大型的集权分部,两者不成比例。说起在未来10年或15年中有望入主最高领导层的青年才俊,人们总是对小型分部的管理人员青睐有加。虽然在战时生产中,超大型分部的表现不比任何机构逊色,但是人们却总爱从小型分部中挑选典型,称颂管理者的管理技巧和技术成果。通用汽车公司最棘手的战时生产任务是一项”史无前例”的任务——它对太平洋战争的胜利功不可没——为此通用汽车公司不得不成立了一个新的分部,该分部的经理和主要管理人员均来自小型分部。这每一种印象——我只举了一个例子——本身并无多大意义。尽管每一件事例都不足以证明什么,但是它们汇集起来却反映了一种一致的模式,这绝非巧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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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胜于雄辩,通用汽车公司,甚至大型分部的员工都普遍接受了这一结论。一个大型分部的高级主管在详细讲述了大量集权体制的优点之后总结说,如果没有小型分部为它们输送高层管理者,集权体制的优点就无法体现。他指出,通用汽车公司得以实现高效率的原因在于它有一小批大企业能够赚钱盈利,同时又有一大批小企业能够提供领导者——“类似于大型棒球俱乐部的运行机制,它们的人才来自小型棒球分会,收入却来自大型分会”。另一个大型分部的管理人员坦言,他的成功与官僚主义作风密不可分——虽然僵化的官僚式管理会扼杀员工的积极性,限制他们的能力发挥,甚至剥夺年轻管理人员发展独立领导能力的机会,引起他们的不满。通用汽车公司的管理人员津津乐道的一件事就是,大约15年前公司将一个大型分部拆解成45个新的分部。当一手建立这一分部的分部经理以生产效率为由提出反对时,公司告诉他生产效率根本不是要考虑的问题,关键是要为员工创造45倍于现在的机会,让更多的人能够接受锻炼,成为领导者,考验自己独当一面的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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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有意思的是,在恢复和平时期的生产过程中,费希尔车身分部决定不再恢复战前的组织形式,继续实行分权管理。这一决定的主要原因是对训练有素的且有独立能力领导者的需求,而不论集权体制的生产效率如何,也都无法培养出足够数量的优秀领导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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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结论对自由企业制度与计划经济体制的优劣之争意义非同一般。有了这个结论,我们就可以说,即使集体经济能够和竞争市场中的自由企业生产出同样廉价的产品,它在培养和训练具备决策能力和勇于承担责任的领导人方面终究是稍逊一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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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整体上看,对于一个机构而言,培养领导人的能力远比低成本、有效地生产更重要。如果离开了积极、能干、勇于承担责任的企业领导,那么效率再高的机构也难以维持它的效率,更不用说提高效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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市场和市场价格不仅是一种经济手段,它们也是一种社会手段。它们能客观检验管理者的能力,从而为社会提供经济领域的人员更替原则。如果没有市场检验为经济领域提供合理依据,我们将不得不退而依靠纯粹的官僚主义标准、定期”整改”或明目张胆的权力斗争来决定经济组织的领导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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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仅仅是生产性单位的私人所有还不足以构成自由企业经济。生产性单位的组织体制必须能够使它们自己绝对服从市场竞争地位的客观评价,这也正是分权原则的主要目标之一。只要通用汽车公司最大规模的分部还倾向于采用集权管理,通用汽车公司就不能算是彻底解决了大型公司的组织问题。即便如此,它也证明了分权管理有望成为解决大公司制度问题的可行方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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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概念(珍藏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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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概念(珍藏版) 第3章 作为社会性组织的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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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美国人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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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目前为止,我们的讨论仅限于社会、经济的工程问题,这些问题虽然也有争议,但是它们的解决方法基本上可以得到客观的论证。然而在政治信仰、愿望和价值观的领域中,不仅存在方法和手段的差异,更有社会目标方面的分歧。因此,我们必须从一开始就指明本书讨论的是美国社会特有的信仰、目标和宗旨,它们深受基督教传统的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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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据美国社会的传统特征,它的政治哲学认为社会机构不仅仅是实现社会目标的手段。认为社会的意义超出了它本身;社会机构也绝非权宜之计,它与个人的最终道德目标密切相关。一方面,美国的政治哲学不会神话社会,把国家、民族或种族视为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神明,赋予它们绝对的价值;另一方面,它也不会贬低社会,把法律等同于毫无道德意义或道德依据的交通规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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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人几乎认识不到他们对社会的看法与欧洲人有着天壤之别。过去300年中,欧洲的社会哲学始终左右摇摆,一会儿把社会奉若神明,一会儿又把社会视为野蛮武力的表现。美国和现代欧洲在社会组织的性质与意义上的意见分歧可以追溯到16、17世纪。30年战争(16181648年)前的一段时期,欧洲大陆(英格兰所受的影响较轻)摒弃了传统观念,不再把社会当做实现道德目标的手段——中世纪信仰的基础所在——代替它的或是神话政治,或是贬低政治的观点。自那以后,欧洲只能在黑格尔和马基雅弗利的学说之间进行选择。但是,美国(以及由胡克始创,经过洛克和伯克发展的那部分英格兰传统)依然坚守传统的社会观念——基本上源自基督教在515世纪之间的发展成果——并且把这些旧的原则应用于新的社会现实和社会需要,建立了美国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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受这一社会哲学的影响,美国社会同时具备了最物质主义和最理想主义的特征,不计其数的观察家曾为之困惑。美国能够是物质主义的,因为它重视社会生活的物质机构,赋予了它们道德意义。这令欧洲的理想主义者难以接受,他们认为基本信仰和道德目标超越了人类卑贱、平凡的实体,只存在于纯粹的精神世界。也有些人主张社会本身就是它的目标所在,在他们看来美国的观点简直就是一派胡言,而且非常危险,因为要求人们为自我实现寻找理由,无异是在激发下层民众更多的劣根性。不可思议的是,美国同时又是理想主义的,有时甚至带着孩子气的,因为美国人从不把物质机构和物质利益视为最终目标,而只是把它们当做实现理想目标的一种手段。所以在分析家的笔下,美国时而沉湎于”万能的金钱”之中不能自拔,时而又无私地献身于改造世界的活动之中,为未来开创太平盛世。虽然这两种描述都过于夸大,却也大致反映了美国的社会特征,而我们只有同时把握这两个方面才能真正认识美国。美国人认为社会机构和物质利益具有道德价值,因为它们是追求道德目标的手段,美国人既不是理想主义者,也非自然主义者,他们是二元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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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社会哲学赋予了它敏锐的政治洞察力。联邦主义之所以能成为经典的政治学说,是因为它同时具备了深刻的实用主义和道德内涵。但是这一社会哲学也造成了美国最严重的政治盲点:没有看到人们对国家的忠诚常常带有非理性的、感性的或自然主义的因素。所以,美国人民对国内巨大的感情力量一再视而不见——南北战争前的一段时间就是很好的例子,他们经常无法理解其他民族,尤其是欧洲人的行为。比如说,要让美国人理解德国士兵即使痛恨纳粹主义,也依然会在战场上奋勇拼搏,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对国家和民族的忠诚不是权宜之计,而是一生坚定不移的信念,这是每一个欧洲人——无论是德国人、法国人,还是俄罗斯人——的基本观念,美国人却认为这是对上帝的亵渎。美国人也把国家视为社会生活的载体,并非因为国家之存在,而是因为它生动体现了美国人民的信念;正因为如此,国家才得到重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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