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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充分就业和对经济萧条的防范与控制已经有了如此之多的著述,以至于经济学家和外行们一样感到迷惘。显而易见的是,从未有两个作者在该问题的性质或其解决方法上达成过任何一致。尽管如此,在这场热火朝天的讨论之外还是能够得出几个主要的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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首先,除了几位正在细枝末节问题上争执不休的经济学理论家之外,有一点对所有人来说都是很清楚的,那就是:当务之急并不是去弄明白萧条的经济原因。导致萧条的发生很可能不是单一的原因,而是相互作用的很多原因的影响。我们几乎还可以肯定的是:任何一个所谓的原因——“尝试性假设”可能是对它更准确的一种描述——都不是产生萧条的真正根源,它们只不过是萧条的表现而已。萧条的真正根源在于现代工业体系内部结构的复杂性,也就是说,某些我们无法排除或回避的东西。想要通过消除经济复杂性的方法来避开萧条,就像为了避免烧毁房屋而禁止人们用火来取暖、照明、烧饭一样不合情理。经济的复杂性是一种生产条件。我们还知道,那种常常使一个现代化的经济体陷入萧条,并使其成为持久性萧条的瘫痪状态,其本质并不是经济意义上的。萧条本身所带来的社会混乱以及心理冲击,才是产生这种瘫痪状态的最重要原因。因此,经济政策必须把注意力从消除萧条的经济原因——不管是什么的经济原因上移开,转而去关心如何克服那种萧条所产生的无助感以重振旗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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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20年的经验告诉我们,那种让经济自我调适的传统建议已经没有意义了。顺其自然的话,也许萧条最终也会自动消失的。但是到了那时,整个经济体早就因不堪重创而无力回天了。现代工业社会绝对无法承受持久性失业和经济停滞所造成的社会损害。尽管那些自由放任政策的拥护者们所坚持的经济理论也许是对的,但他们不明白:一次大萧条从根本上说是对社会和政治的威胁。因此,每一个国家在萧条来临之时,都必须采取积极的行动和干预政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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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外,尽管我们对萧条的起因所知甚少,但我们的的确确知道许多克服萧条的方法。我们曾经花了很多时间才认识到显而易见的一点,那就是:持久性的失业和未能充分利用生产资源其实是一回事。而一旦弄清了这一点,我们就会发现走出困境的方法就是生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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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要生产资料的生产得以维持,萧条就不会发生。无论其成因如何,在任何萧条状态下,生产资料的生产上升到足以维持经济体正常运转的水平,就业状况也一定会恢复正常。尽管生产资料的生产只是一国工业总产量的一部分,通常是1/4,但它却决定着经济的整体状况。从另一方面看,单靠消费品生产的最大产量无论如何也不能克服萧条或恢复就业。正如我们在19361937年所看到的那样,所能做的就是创造出一种虚假的”无就业繁荣”。我们只需将两种情况作一下对比就能看得出来:一是任何打算从萧条的产生根源入手,或者对消费进行补贴来克服失业的企图;如我国的新政或19311938年英国政府所采取的政策,最后都以失败告终。二是仅仅让生产资料的生产重新运转起来的所有政策,如纳粹德国以及战争爆发后各民主国家所采取的,这些最终都取得了成功。并且,在一个像美国这样很大程度上不依赖于国外供应和国外市场的国家里,只要有决心和想像力,那么不论是从自然还是从经济的角度来看,适度的充分就业是完全可能实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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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必然地得出了一个结论:所有企图以间接手段来解决失业问题的行为都是远远不够的。这尤其适用于货币政策,如新政时期实行过的政策。1914年以来,我们已经学到了很多关于货币政策的东西,其中主要的一条教训就是,尽管货币政策是一种极为重要的手段,但它毕竟只是一种辅助手段。普通民众对这一点的不了解,可能会带来真正的危险。在下一次萧条发生之时,他们可能迫使政府无论是民主党还是共和党机械地照搬新政时期的货币政策,并且以为这是”安全”和”正统”的方式。但是,尽管这些政策在20世纪30年代时因其新奇和神秘而的确产生了一定的心理作用,但它们却极有可能在下一次使用的时候悲惨的失败,而这也就意味着煽动家将在民众要求采取有效政策以对付萧条的呼声中登上权力之巅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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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条与失业往往被断言为”资本主义”现象,从而是不可能发生在社会主义体系下的。但是通过对萧条的剖析,我们所了解到的一切都反驳了那种认为经济波动取决于社会经济资源所有权的看法。社会主义制度与存在着可比较的产业结构的自由企业制度一样,也会受制于经济上的种种压力。真正起作用的不是社会主义经济的社会主义性质,而是其政府拥有的绝对权力,这使它能够对经济资源在生产资料与消费品生产之间的分配进行直接干预。资本投资的增加——也就是用在生产资料生产上的消费,带动了整个社会生产的增长。如果在萧条来临时,自由企业制度能够找到一种方法来保持资本投资的增长速度,那么它也可以做得像任何社会主义国家一样好,并且不必让政府拥有绝对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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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即使社会主义国家的绝对集权政府有力量安排生产资料的生产,它对生产哪些生产资料的问题了解得还是与资本主义国家的政府和商人一样少。实际上到目前为止,没有哪个社会主义国家真正地解决过这个问题。除了像苏联和纳粹德国都没有为强制性的资本投入找到任何出路。在任何地方,最近的一次萧条都只是靠军工生产来克服的。而如果军工生产仍然是走出长期萧条的惟一途径,那么工业社会就只剩下两种选择了:要么在全面战争中毁灭,要么在完全萧条中毁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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商 业 周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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充分就业政策的首要问题是要在周期性的萧条中创造出生产资料的生产。在上一次周期性萧条的时候,新政曾经试图对消费品进行消费补贴来刺激生产原料的生产。后来这种努力遭到了失败,因为当时的生产原料设备已经足以应付消费者需求的显著增长,而这种增长是由政府支出所引发的。没有任何理由相信,事实上,倒是有很充分的理由怀疑照搬新政时期的政策,甚或在更大的范围内推行这些政策,将会有不同的结果。这种观点甚至是被一些经济学家的新理论所公认的,而同样是这些经济学家,其思想观点对新政时期的政策负有直接责任。代替要求增加赤字刺激消费者的消费的是,他们所主张的新计划呼吁增加赤字,用于生产原料,计划的具体形式则表现为规模庞大而完备的公共工程。(对这一计划最简短的描述当属亨利·华莱士先生于1945年1月被提名为商务部长时,在参议院商务委员会上所作的证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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贯穿于该计划的思想远比迄今为止绝大多数私营企业所持的想法要现实得多。至少,政府的经济学家们正视了生产问题。我们还可以说,如果能被大众接受的话,那么一项规模够大的公共工程计划很可能会起到消除失业的作用。从经济角度来看,军工生产归根到底也是一种公共工程计划。毫无疑问,如果没有其他摆脱萧条的方法,我们就应该采取这种由政府出资和操作的公共工程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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必须承认,这是支持政府出资实行公共工程计划的一个很有力的理由。但是,它没有真正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即我们应该实行何种公共工程计划。许多制定计划的人以为有一个机制就万事大吉了,如何去实行它的决策会自动产生。这样,看起来显然更可能的,那就是当形势紧迫时,实际执行的公共工程之中必然会包括军备的生产。任何人都是支持国防的,而爱国主义或是装出来的爱国主义,在政治上总是安全的。国防也是一项大规模的生产计划,对它的组织和运作我们早已熟知。最终,这项计划会无休止地进行下去,因为没有一个致力于武装自己的国家会觉得已经拥有了足够强大的陆军或海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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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述的这些并非是要反对在和平时期推行强力的国防计划,恰恰相反,持久稳定的国防政策绝对是必不可少的和应该的。但是,如果军备生产成了提供就业的一种手段,而不是经过慎重考虑的国防政策的结果,那么这种政策也可能是灾难性的,首先破坏的是国防自身。让军备生产服从于国内经济的需要,无疑是不符合国防本身利益的,没有什么比这个更不利于和平或安全了。如果美国,或者任何其他一个大国,想要让它的国防计划为国内的就业状况负起责任,那它就不可能推行任何经过深思熟虑的和建设性的外交政策,也不可能发展任何持久的国际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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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在这项计划里还隐含着一个前提,即政府对资本投资几乎拥有绝对的控制权,而这必然会对整个政府体系造成侵蚀。政治权力将成为获取经济进取和利益的主要手段,政府本身也将受利益的驱动而把国库的财富揽入私囊。过去20年中,随着政府对经济生活控制和干预的扩大,出现了越来越多的势力集团,这种现象并非偶然。同样并非巧合的是,那些坚信推行公共工程计划是挽救民主政府惟一途径的计划制定者们,也正是那些喊得最凶,宣称必须把政策制定及其管理交给专家官员们,而不是让民众讨论和决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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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拥护政府出资实施公共工程计划的人容易忘掉一点,那就是这样的计划必须要能被确认为”紧急措施”才行,就像新政时期的支出政策一样。即便政府的计划者声称计划是为了”倡导自由企业”,这种说法近来已成了时尚,但公共工程仍然应被视为一种临时的消费。同时,这样做还可能会使那种当年新政时期极为明显的紧张态势重演,这种紧张是因为大部分民众的信念与政府的实际行动之间存在对峙,而这种分歧往往不仅会扰乱政治,还会使经济体系也变得紊乱。另外,公共工程计划很可能像新政时期的”借贷支出”一样,对经济的复兴无能为力,它的创造就业效应会被经济中私有部门的持续萎缩所抵消。因此,公共工程的政策有可能会轻而易举地令整个国民经济崩溃,所谓的复苏也将仅仅是表面上而非实质性的,就如同1937年的情况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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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同样不应被误认为反对公共工程本身。像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委员会那样所坚持的一个美国”内部改进”传统就非常精辟。事实上,在美国有很多实施大规模内部改进的空间,如高速公路、灌溉和发电项目、森林再造或航道等。但是,如果执行这些计划不是为了国家的整体利益,而是服从于经济的就业需要,那么这些必要和有益的计划就会受到严重的损害。如果它们被制定为政治性的策略,仅仅用来救一时之急,而不是用来巩固美国的经济结构,使其能够长久稳定,那么它们本该具有的效用和好处就会大打折扣。一项公共工程计划要想有效率和取得成功,就绝不能屈从于和自己无关的政治上和社会上的种种考虑。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委员会就是一个明证。只是当它不再被仅仅视为一项”计划好的生活方式”的试验和用来击败企业的工具之后,田纳西河流域管理委员会才能成功地在和企业的合作下集中精力于自己的本职工作:控制水灾、供应电力和土地复垦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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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拥护计划的人也都承认这些,但他们争辩说没有其他的替代方法,并且认为只有政府才能在萧条时期有效地提供生产和就业。不错,的确只有政府才能为消费者提供购买力,过去的罗斯福新政也正是以这一点为基石的。但是,用于生产原料的投资却与此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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企业领导者所面临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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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美国企业领导们的最大弱点也许就在于他们还未能严肃认真地对待充分就业问题。如果大公司不主动提出有建设意义的和积极的充分就业政策,那么它们实际上就是不战而降。那种顺其自然的主张根本就不能算是一种政策。这样其实就等于大公司自动放弃了它宣称拥有的领导权,也就等于承认只有政府才能做一些有建设意义的事。已经有迹象表明,大公司开始认识到了它们的责任,并且正在从那种自大萧条以来的震惊状态中摆脱出来,这种状态使它们的社会和政治思想变得麻木不仁。公司领导们对经济复苏、失业者的重新安置、熟练工的重新雇佣、经济发展委员会工作组等问题的关注,显示出一种新态度的征兆。但是,真正的问题还没有被解决,而且没有被立刻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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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失业的挑战也同时为企业提供了一个最大的机遇。在自由企业制度的基础上实现充分就业是完全可能的,虽然计划者们并不这样认为。接下来的篇章并不指望能够提出现成的答案,它只是想表明从什么角度会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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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试图制定出充分就业政策的人都必须从一开始就认识到,那些支持政府出资建造公共工程的人有两个基本主张是正确的。失业问题的解决应当从一点直接入手,那就是为原料生产产出提供工作机会。此外,在一个现代化的工业经济中,经济生活的时间单位不是自然年,而是715年之久的商业周期。正是基于这一点认识,计划者们提出要把政策的制定建立在平均为10年期的资本投资的基础上。商业周期大致与资本设备的平均使用年限相当,在此期间,资本设备不断折旧并最终能被新设备取代。1015年同时也是新产业、新产品、新工艺从实验室发展到成功的商业化生产所需要的平均发展阶段。对农民来说,自然年是再方便不过的计量方式了,因为他们的生产周期实际上就是从一个收获季节到下一个收获季节。但如果将农民的经济生活单位生搬硬套在工业经济身上,除了方便,不可能正确。尽管如此,实际上我们还是在让自然年来决定我们的经济思考与政策。因此,公共工程的支持者们提出要将经济体的资本投资分摊在商业周期内,这种建议从本质上说,是正确的。但是,要实现计量单位的变革,是不是就一定要加强政府控制,并以大规模的赤字来提供经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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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对我们的财政体系进行简单的变革,使其与现代经济生活的实际相适应,我们就可以在自由企业制度的基础上取得任何公共工程计划所承诺的几乎所有好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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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前的财政政策依然沿袭了自然年的惯例,而这种做法已经对我们的工业经济形成了束缚,它使得在年景不佳时几乎不可能存在企业投资。我们的税收法规几乎将一年的财务成果与另一年的彻底分开。我们的财政政策建立在想当然的基础之上,它认为,工业生产总是在1月份,或者在新的财政年度的最初阶段从头开始。倒也有例外条款,它允许企业从当期利润中扣除过去两年所发生的亏损;就算是这样的规定,也被视为不合理的妥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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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过时的时间惯例对财政政策的影响更多地体现了我们没有抓住一个很明显的事实:那就是一个新企业在最初的几年里,从经济角度来看是幼稚的而不是成熟的,需要特别的保护。没有人会把装满了来复枪和帐篷的军人的行囊压在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肩上,还指望他能够完成20英里(1英里=1609.344米。)的急行军。可是,在对待新的风险企业时,我们的财政体系却正是这样做的。(有一点几乎无需强调,那就是所说的这些并不是在抨击新政时期的财政政策。尽管我对这类政策的确是持批评态度的。自然年的计量方式在胡佛时期同样地得到了应用,也产生了同样的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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