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介绍安德烈之前,请读者们思考,如果我采访的是你,你将如何作答。你可以建立起针对1990年波兰经济情况的心理模拟吗?你现在能做到吗,明年呢?你会从何处开始?在心理模拟中你将包含哪些内容?面对这些问题,绝大多数人都会耸耸肩表示放弃。即使能给出答案,也是鹦鹉学舌电视上听过的内容:“我听说最近东欧的经济增长率更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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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建立起来了一个完美的心理模拟。他毫不犹豫地重点关注了以下三个变量:通货膨胀率、失业率以及外汇率。我请安德烈去想象波兰的经济到1990年第一季度时,将发生怎样的变化。按照安德烈的推断,由于政府无法控制通货膨胀,通货膨胀率将从(当时)现在的每年80%,急速上升到每年1000%,而且会持续几个月的时间(这也就意味着,物价的上涨速度不再是每年80%,相反,是每月80%)。商品将变得极其昂贵。物价的上涨速度将会超过工资的上涨速度。很快,市民将无力购买充裕的商品,因此需求会下降,而价格也会停滞不前。他估计,这一过程大概需要花费三个月的时间。为了使笔者更加清晰地了解当前的情况,他还指出,从传统上来看,在波兰和俄罗斯,食物短缺一向是引起骚乱的重要因素;与缺乏政治自由相比,食物短缺往往会驱使更多的人们走上街头,表达抗议。如果市民连面包都买不起,那么政府很有可能因此而崩塌。尽管如此,他指出,普通市民们十分认可波兰工会的活动,严重的通货膨胀也不会持续太长时间,因此政府倒台的情况并不会出现。一年之后,我审阅了安德烈的预测,发现它们都非常精确。他准确地预测出,从1月份到2月份,通货膨胀率极速上升到1000%,而且,到了4月份,这一数字就又回降到2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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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他又思考了失业率的改变情况。如果政府有勇气将效率低下的部门砍掉,那么一大批人将失去自己的工作。这种情况大概将会在六个月之后发生。按照美国的标准,失业率仍然不是特别高,从少于1%上升到10%左右。对于波兰来说,这种上升则是令人倍感震惊的。从政治上来看,这或许是政府所无法忍受之事,也许会导致他们停止实施资本主义的实验。我们后来又评估了他的预测,结果发现,失业率的上升并不像他预期的那样快。安德烈提出,或许,政府在关闭效率低下的部门时,并没有做到像宣传的那样冷酷无情。雪上加霜的是,如果工厂在甲、乙、丙领域效率较高,但是在丁、戊领域效率较差。那么,只要这间工厂还能盈利,所有的部门都将继续正常工作,丁部门和戊部门仍然不会被砍掉。因此,整个国家内部对于失业率的上涨也存在着一定的体制内抵抗因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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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安德烈预测了外汇情况,他将其视作平衡通货膨胀率及失业率的力量。由于汇率持续下跌,从一美元兑换700兹罗提,上升到一美元兑换1500兹罗提,人们会发现进口的食物太过昂贵,所以就会去购买更多的波兰商品。同样,外国人也会发现,波兰制造的商品更加廉价,因此波兰的出口会上升,雇佣率也将随之改善,整个经济的健康程度也会得到好转。他认为,这个过程即使能够出现,也需要几年的时间。他预测, 1990年,汇率会持续上升,最后维持在一美元兑换1400兹罗提左右。他还相信,到了那个关口,政府就会出手干预。当年,我注意到,兹罗提的汇率上升到了一美元兑换900兹罗提,之后就持续稳定下来。如果说波兰施行的真是宣传中的“完全的市场经济”,那么,这一比例的增长会更加迅速,而且其转折点也会出现得更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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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心理模拟,依赖于三个要素以及一系列的转变过程(通货膨胀率,通货膨胀率的减小,失业率的逐渐上升,汇率的下降,雇佣率的上升,到最后稳定下来的汇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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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德烈的预测并未就此结束。他估计,此次市场经济的实验成功概率约为60%。作为模拟波兰未来发展情况的大师,他的心理模拟结果较为悲观。而且,在思考到市场经济实验失败的情况之后,他又转向了政治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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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述事例为标杆,我又采访了其他两个人,它们都不像安德烈那样是相关领域的专家。第一位,是安德烈最优秀的学生,近期曾多次造访东欧。另外一位则是某大学的政治科学教授,多年前曾经去波兰度过学术假。两个人都没能建立起任何心理模拟。它们仅仅考虑到了两个因素,通货膨胀以及失业率,因此并没有认识到外汇在两者之间的均衡作用。雪上加霜的是,他们并不了解当前的具体通货膨胀率和失业率,所以他们完全不清楚什么样的数字才代表高通货膨胀率、高失业率。安德烈的学生认为,实验将面临不计其数的荆棘坎坷,但是最终将获得成功,这让他倍感兴奋。政治科学教授则是一位马克思主义者,他认为波兰逆历史潮流而动,犯下了大错。他指出,政府将遭遇不计其数的荆棘坎坷,最后放弃市场经济,这让他倍感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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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这次国家实验所开展的小研究,其成果是非常清晰的:没有充分的专业素养和背景知识,想要建立起心理模拟就是极其困难甚至是不可能完成的事。专家们从内心深处来讲,希望改革取得成功,但同时,可以预见其惨遭失败的可能性,从而注意到早期的警示信号。他将这些信号悉数告知给笔者(包括,如若到4月份的时候,通货膨胀率仍然没有下降到每年50%,这就值得整个社会忧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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顺便一提,施行市场经济的第一年,波兰的经济发展情况大好。通货膨胀维持在合理的水平上,失业率并无大幅增加,汇率也要比预期得更为坚挺。实验似乎效果不错,本书写作过程中,波兰已经成为前社会主义国家中唯一一个经济高速增长的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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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波兰经济”的示例显示出建立起优秀的心理模拟是多么困难,而一旦建立起来之后,其效果则是令人惊叹的。在我们十分了解的领域,我们无时无刻不在建立心理模拟。我们根据心理模拟,去判断主管将如何回应我们;或者思考如何修车;又或者去解释邻居为什么会做出那些事。我们在做这些事情的时候,从来没有意识到,所谓的“力量之源”,就是在有需求之时,个体构建心理模拟的能力。在技术领域,人们为了针对复杂现象构建起电脑模拟,不惜花费数十万甚至上百万美元的巨资。电脑必须记录下所有变量的情况,并且考虑到不同变量之间可能存在的交互作用。不止如此,这些程序还是极其专业化的。某一模拟程序只能针对相应的特定领域方才有效。与之相比,人类大脑中的心理模拟,则具有多重目的,可以解决多种多样的问题,而且基本上不需要花费额外时间去重新编程。的确,我们的记忆容量有限,但是,其多样性则是令人叹为观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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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效的心理模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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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五展示了心理模拟的普通模型。根据其显示,决策的需求包括两种:解释过去以及投射未来(即根据过去预测未来之意)。该图显示,人类将会确定起始状态(如果我们的需求是投射未来),终极状态(如果我们的需求是解释过去),起始状态和终极状态(如果我们的目的是思考转变过程)以及驱动转变发生的诱发因素,借此确定各参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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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五提示我们,在将行动方案结合起来的过程中,心理模拟一般会经过六次转换,约受三个诱发因素所驱动。个体在将各个行动方案结合起来时,会评估其连贯性(这样做是否有道理),应用性(这样做是否会满足我的需求)以及完整性(这样做的范围是过于宽泛还是过于狭隘)。倘若每一个标准都得到满足,那么个体就将实施行动方案,在实际应用的过程中对事物进行解释、建立模型或者投射未来。如果在心理评价过程中预见到很多困难,那么个体就会重新审视自己的需求以及(或者)参数,然后再次进行尝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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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丝和笔者所研讨的案例大体可以归为两大类:个体尽力去解释过去所发生的事,或者竭力去想象将来会发生的事。我们会针对这两种类型分别建立起模型──它们都是普通模型的变式。此外,我们还分别将七十九个心理模拟的相关案例进行编码,以确保分类结果的可靠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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解释情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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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体在尽力解释过去所发生的事时,基本上包括两种情况:或者是为了解释特定事件(譬如,陪审团判断被告人是否真的犯下罪行);或者是通过模型去解释一系列事件(譬如,爱因斯坦思考,一道光束通过小孔穿过运动中的电梯时为什么会发生弯曲)。图六中的心理模拟变式模型,就描述了人类解释过去一系列事件或者情境的方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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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读者阅读下述示例。在某些情况下,心理模拟是必不可少的,譬如,在某位同事突然对你粗鲁相待时。通过心理模拟,你可以思考,究竟是哪些过往的情境,才导致了眼下所观察到的事件出现。你会将各行动方案组合起来:这也就是组成心理模拟的一系列转变过程。或许,你会回想起当天早上的某一事件,当时,你在跟办公室的其他同事聊天,你说的话让他们哈哈大笑。或许,你又回想到,当天更早的时候,那位粗鲁的同事曾经向你吐露了自己内心深处的一个令人感到尴尬的秘密。借此,你建立起了一个行动序列,首先,同事向你分享了一个秘密,之后,他马上后悔自己居然相信了你,在你身边时感到极其不适,再之后,他又看到你在和别人说说笑笑,至此,他就感到自己已经无法跟你再待在同一个屋檐下了。现在,你甚至能够记起,当你把大家逗笑之后,你抬起头,看见了那位同事,他脸上的表情让你心神不安。这一系列的状态和转化过程,就是所谓的“行动方案”,也是解释同事粗鲁行为的心理模拟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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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步,就是要从表象上来评估行动方案。它具备一致性(每一步骤都上下连贯)吗?是的,它具备。它具备实用性(这些行动方案可以解释同事的粗鲁行为)吗?是的,它具备。它的完整程度如何(是否遗漏了任何重要因素,譬如你刚刚因为优秀的工作绩效而备受表扬)?是的,还有很多因素或许都跟同事的粗鲁行为有关。但是,从总体上来看,上述心理模拟可以通过内部评测,属于可以接受的一种解释方式。当然,这并不意味着它就绝对正确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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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候,心理模拟无法通过内部评测。但它同样有助于你更好地解释眼下的情境。示例十介绍了报刊上报道过的一个故事,就恰恰说明了这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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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例十 爱尔兰共和军恐怖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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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备受尊敬的律师同意为一名男人辩护,该男子被指控从事恐怖主义行动:他为爱尔兰共和军放置炸弹。众人很好奇律师为什么愿意接这个案子,律师说,他曾经探访过被指控的男子,发现他浑身颤抖,十分恐慌。律师看到一个男子居然崩溃至此,非常吃惊。他也尽力去想象,会不会爱尔兰共和军招募到这样一个男子,去执行危险任务,却发现他无法胜任。律师无法相信爱尔兰共和军居然会将如此一个恐怖的任务指派给这样一个男人,因此他的结论是该男子是无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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