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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行性。各元素皆令人信服。我们必须要能够接受每一个步骤与行动,或者,如果各元素并不切实际,那么也一定要得到解释。异常现象必须要能够解释清楚。 一致性。各元素之间互相融洽。 经济性。故事所包含的细节详尽。 独特性。人类并不喜欢那些模棱两可、解释方式过多的故事。 这些标准与本书第五章中对于“心理模拟”的描述相一致。“故事”与“心理模拟”之间绝对存在着重合之处。两者都属于因果链条。两者皆须具备可行性、一致性、经济性和独特性。主要的区别是,心理模拟是我们在自己头脑中讲述的故事,其复杂程度较低。因此,“主题”与“转变”的个数不能太多。此外,心理模拟是虚拟的,而故事则一般都是实际发生过的事件,因此更易于添加细节和解释。心理模拟依赖工作记忆来运行,因此必须呈现流线型。还有一点区别,故事重点关注的是人物及其意图,而心理模拟则既可想象人物亦可想象无生命物体的事件序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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运用故事理解眼前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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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事”最普遍的一种应用就是“理解事物”。一天的训练之后,部队飞行员齐聚一堂,讨论工作。或许,当天雷达系统失效,某名飞行员经过数次尝试之后,终于构思出一种新颖的工作方法,绕过了常规程序。因此,他要讲述这个故事,因为这种类型的故事只有多说几次,其含义才会逐渐明了,而其他飞行员之所以愿意用心聆听,则是因为类似的情况也可能发生在自己身上──他们希望间接地收获那种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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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园中聊天的妈妈们也会做同样的事情。一位妈妈或许会说,最近几周,自己的女儿每次上床睡觉之前总是拖沓,最后,妈妈不得已尝试了一些新方法,以读故事书为例,首先读一些精彩刺激的故事,之后再读些孩子更熟悉也更具安神效果的图书。其他妈妈们则用心倾听,一边思考有没有其他妙策,一边或许也在反思为什么孩子虽然很困,可是上床之前还是要大发一通脾气。在飞行员和妈妈们讲述故事的过程中,经验逐渐固化为专业知识。而诀窍亦渐次水落石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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潘宁顿与海斯提共同探讨了个体在庭审阶段对于法律证据的认知方式。他们发现,决策者会努力将各种线索整合为一个故事。陪审员的任务就是要在头脑中分析全部的证据,可要做到这一点着实不易。因此,如果将证据组织成一个故事,记忆并且理解证据也就变得更加轻松了。陪审员会在脑海中构建出一个故事,再将其与公诉人和辩护律师列举出的证据相互印证。潘宁顿与海斯提发现,实验中扮演陪审员的参与者会接受与自己脑海中所构建的故事更加匹配的陈述。陪审员实际上是在使用自己的故事去评价律师所讲述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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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许我们可以用一个“不匹配”的故事──辩护律师所讲述的故事并没有获得陪审员的认同──来进一步说明上述观点。 1991年,重量级世界拳王迈克·泰森被起诉在宾馆中强暴了一名年轻女性。泰森的律师了解到,该名年轻女性在准备与泰森约会的过程中,心情十分激动,她随口跟室友说,自己或许能够利用泰森发上一笔横财。泰森当时刚刚离婚,并且向前妻支付了一笔高达数百万美元的安置费。辩护律师认为,己方已经构建出了一个非常合理的故事──年轻的女性利用美色勾引并且利用迈克·泰森,当她发现两人的关系无法撑过当晚时,就转而起诉泰森强奸,敲诈一笔金钱。辩护律师的这个故事也存在其支持证据,因为强暴发生之后,该女性并没有马上到警局报警,反而推迟了好几天。这就表明,她之所以状告泰森强奸,只不过是因为自己先前的图谋(或许是先跟泰森结婚,再离婚,借此成为富婆)无法得逞而已。与其他故事一样,这个故事同样有着需要完善和修补的弱点。譬如,年轻女性在与泰森媾和的过程中,身体受到了伤害。不过,辩护律师觉得这一点也可以解释:该女子身材娇小,而泰森是一名重量级拳击运动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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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并不成功,因为女性身体上所受到的伤害与强暴受害者的典型表现相同。此外,该女性之所以在被强暴之后数天才去报警,并不是因为愤怒、复仇和阴谋,而是出于震惊和抑郁,这是强暴受害者的典型行为模式。在陪审员面前,她的证词显示,自己是一名家教优良、心地纯洁、值得信赖、不攻心计之人,与辩护律师的故事情节不符。当时,该女子并没有因为自己身体的受损而寻求金钱弥补。陪审员必须思考,如果这位长相漂亮的年轻女性渴求财富和生命,为什么她还要让自己经历强奸审判的痛苦历程呢,莫非仅仅是为了惩罚泰森?强奸审判无法给她带来金钱,她自己也并没有揭露真实身份。难道是愤怒吗?她拥有大把的时间冷静下来,而且她看上去也并没有怒气冲冲。辩护律师的故事无法解释的事实和内容太多。因此,陪审员拒绝了这个故事,故此认定泰森有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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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判进行的过程中,笔者询问一位律师,执法人员是否接受过“构建故事”的相关训练。他说,根本就不存在这种培训。法学院十分重视法律论据、判例、证据规则等,对于人类会如何接受或者拒绝某个故事则不予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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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认为,泰森的律师本可以讲述一个更加合情合理的故事。他无须说服陪审员该受害者不是一名无辜的人,而是处心积虑的恶人。我认为,或许辩护律师应该接受的一个事实是,该受害者非常值得同情。他们可以接受该女子的纯真无邪和值得信赖的态度。他们可以声称,当晚的事件超过了被害者本来的预期。她因为受到操纵(而非胁迫),与泰森发生了性关系,随后身体亦遭到了伤害。之后,她既感到迷惑不解,又觉得心情低落──这是每一个人都予以证实的──而且,心中满怀罪恶感。当晚发生的事情,与她的理想信念完全不符,她在脑中重新构建了当天的事件,进而相信自己真的被强暴了,而且,在她心中,自己当时反抗的激烈程度已经超过了事实。因此,她声称自己被强奸,虽然很真诚,却属于一场误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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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虽然也可能无法发挥作用,但是,相对于泰森的辩护律师所提出的故事,看起来似乎更加合理──与证据更加一致,更加可行,也更加清晰。它或许能够构建出一定的模糊空间,让本来毫不疑惑地认定罪名成立的陪审员,稍微改变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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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再来阅读一个运用“故事”解释眼前事件的例子。这个示例的主题是刺杀约翰·F. 肯尼迪总统。该示例的目的是说明如何使用“故事”来解释观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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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例二十六 神奇的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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针对“肯尼迪总统被刺杀事件”,华伦委员会所发表的官方报告中,声称一颗子弹同时击中了美国总统肯尼迪与得克萨斯州州长约翰·康纳利。据报告所述,这颗子弹射中了肯尼迪的后背,从他的脖子穿出,随即进入到康纳利的身体内,击碎了他的肋骨,从胸膛穿出,又进入到康纳利的右手腕,击碎了他的桡骨,又第三次进入了康纳利的身体中,深埋到他的大腿内。在康纳利被送到帕克兰纪念医院的途中,子弹滑落了出来,在担架旁被人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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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颗子弹居然完成了一段这么曲折的旅程。某些阴谋理论家,包括拍摄了电影《刺杀肯尼迪总统》的奥利佛·斯通,皆认为刺杀谋划者另派人将子弹放置在康纳利身旁,以掩饰其他子弹的踪迹。他们声称,在康纳利身边所发现的子弹不过是掩人耳目之物,就是为了说明那许多伤口都是由同一颗子弹造成的,如此,才与行凶者仅有一名枪手──李·哈维·奥斯瓦尔德的事实相符合。根据这种阴谋理论,如果说民众发现刺杀现场存有多发来自多个不同方向的子弹,那么大家就会意识到刺客不止一人。因此,策划阴谋者需要掩盖子弹的踪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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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各布·柯恩重新审视了支持前述“神奇的子弹”理论的解剖结果与弹道测试结果。柯恩的分析之所以引起了笔者的兴趣,在于他对待阴谋理论的态度非常严肃。他请读者去设想,若的确存有阴谋──当时不止一名刺客同时开枪射击,而且,后续的掩盖计划是在康纳利的担架旁边人为放置一颗子弹。那么,阴谋者最开始是如何知道他们要额外放置一颗子弹的呢?如果他们的目的是尽可能地减少子弹数量,那么为何还要再放一颗子弹呢?这样做显然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无法安抚人心。如果康纳利受了伤(否则他为什么要上担架),那么可以肯定的是子弹仍然在他的体内,而这会被急救医生所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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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放一颗子弹的唯一理由就是阴谋策划者希望大家相信“神奇的子弹”理论,以降低众人的疑惑之情。他们一定以为,只要人们相信《华伦委员会报告》(或许该文件也属于阴谋的一部分),那么策划者们就是安全无虞的。该报告的薄弱环节就是“神奇子弹”的存在,为此,他们必须在康纳利身旁放置一颗子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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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之后的几个月,尸检与X射线分析相继完成,“神奇的子弹”理论即已甚嚣尘上。为了让这个故事合情合理,我们需要想象(心理模拟)阴谋策划者是如何在事前就预料到一切的,而且要精确到子弹所运行的具体轨迹。让我们构建一个故事,说明阴谋策划者在发现自己的方案存在漏洞──从得克萨斯州教科书仓库发射出的子弹,既需要打中肯尼迪(一次),又打中康纳利(三次)──之后,应该如何做出反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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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名阴谋策划者可能会说:“啊哦,这看起来太不自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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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位阴谋策划者可能会回答:“没问题,我们只要让所有的医生和X射线技师伪造物理证据就好了。如果他们不配合,我们就把肯尼迪的尸体藏起来,用四十分钟的时间,改造他的伤口,让X光图符合我们的意愿。你们也知道,如果说只有一颗子弹,那么所有的证据就都解释得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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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向肯尼迪开枪的人不是很多吗?我的意思是,我们怎么可能事先就知道谁能打中他呢,枪手们的位置都在哪里呢,这样我们才能了解怎样改造所有的X光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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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里哪里,伙计。你们对付的可是中央情报局(CIA)啊。当然了,我们之前在国外的任务中每个人都出现了失误。不过,这次一切都将是完美的。不要担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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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埋伏在草丛圜丘的枪手击中豪华轿车那边呢,就是正对着奥斯瓦尔德那边呢?那样不是也很麻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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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总是说‘假如假如’,这是你的毛病。听我说,他们是神枪手,不是恐怖分子。即使有子弹擦枪走火,我们只要没收所有人的胶卷、所有人的目击证词,同时不被别人发现就可以了。或者,我们也可以接管媒体,这样其他人就发现不了了。想做成这件事,方法很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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阴谋理论是存在漏洞的。只有在整个计划模棱两可的情况下(如“中央情报局可以做出任何事情,而且无须顾虑后果”),阴谋论才存在其可行性。不过,在我们试图构建一个让阴谋得到实施的故事时,则会遭遇麻烦。阴谋策划者在康纳利的担架附近放置了一颗子弹,这种想法乍看起来似乎合情合理,可是,如果稍加深究,就会发现问题重重(譬如,为什么要将子弹放在康纳利的身边;如何事先就构思出“神奇的子弹”理论;如何伪造证据)。毫无疑问会损坏整个故事的可行性。如果仅有一两个不符之处,我们还可以搪塞过去,但是,倘若不符之处逐渐累积,那么我们就会对相应的故事失去信心。概言之,阴谋论的很多部分都没有满足可行性与一致性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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