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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的居住条件大不如前。有钱人的节约方式,主要是关闭或低价卖掉位于纽波特、巴尔港、棕榈滩或圣巴巴拉的别墅,或者转让位于外地乡村的别墅。中产阶级则不得不退掉他们在海滨或山区度假胜地租来的房子,搬到镇上某幢费用较便宜的房子或公寓中,这种现象在当时非常普遍。青年夫妻与公婆、岳父岳母或者工友们,拥挤地住在一起的情况,更是屡见不鲜。1934年1月,一项在64个城市中开展的调查显示,上述种种情况和情境,规模为“特大家庭”的住户,占人口比例在所调查城市中从2%到15%不等,比例最高的是经济欠发达的南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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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成员之间关系出现紧张。许多年轻人为了谋求独立,谋求更好的发展机会,希望能更好地赡养老人,或者借钱到师范大学读书,他们以为从此就能离开家乡,能摆脱阴郁邋遢的生活环境。但现在,他们身无分文、垂头丧气地回到家乡。这讽刺般地验证了罗伯特·弗罗斯特对“家”的经典定义:家,是“一个这样的地方,当你除它以外无处可去时,它不得不收留你”。全国范围内,父子关系紧张在各地蔓延、滋长,尤其是当儿子到了自立之年却一直没有工作时。在城区,一家老小都挤在一间狭小的公寓房或者租来的屋子里,这无疑刺激人们脾气更大、情绪更坏、更挫败感。一些人不停地寻找更便宜的住处,尽管非常不愿意跟熟悉的老邻居们分开,可是为了得到救济,他们不得不频繁地一次次搬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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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付的账单,疾病,看眼病和需要牙医,孩子上学、照顾老人,都不得不花掉原计划给自己准备的养老金。类似方面的烦恼不断郁积,往往影响正常的家庭关系。原本一直温顺善良的妻子会责骂正在找工作的丈夫回家吃饭太晚,或者干脆对丈夫恶语相向,数落风凉话——那话很像从富人的嘴里冒出来的——“任何人都能找到工作,如果他想工作的话。”男人颜面扫地,灰心丧气,一旦手里还有点儿钱的话,他们更倾向于去简陋的小酒吧买醉,或者赌钱输掉它,但清醒后更深的自责或沮丧会让他们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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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常的社交活动成为一些人的负担。在失业者的家中,衣不蔽体的孩子要躲藏着客人来访,大人们则委婉地谢绝那些有工作的朋友们的邀请,因为失业的人很难拿出三明治和咖啡回请朋友们。越敏感的人,就越想独处。就是这样的方式,使得富人和穷人之间的联系,因为弱者的自尊心作祟而中断。也有些家庭下决心不计一切代价地维持原有的标准和步伐生活,直到支撑到被灾难毫不留情摧毁的最后一瞬,然后直接掉进绝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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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性别权力结构开始变化。乡村农户,多是从欧洲大陆移民来的家庭。严厉的夫权或者父权,一直是家庭世代传袭的传统,但现在,这些家庭中的家长们失去了权威,有的是主动放弃家庭核心领导地位。能挣钱养家的年纪较大的孩子,成为家庭事务的主要决策者。如果这些家庭中主要的挣钱者是妻子,那么,她就会取代丈夫成为家庭权力的控制者,而那个失业的丈夫则承担家务杂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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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在生活艰难的城市家庭,由于失业的父亲有了更多时间待在家中,在一定程度上有利于促进父子之间的交流和亲密,增进家庭成员间的感情。内政部长雷·莱曼·威尔伯在1932年5月召开的全国社会工作者大会上说,“在这场经济灾难中,家庭回归到它应有的正常位置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取代父母对孩子的悉心照料,白天管孩子吃饭,晚上要管孩子睡眠”。在一些中等城镇,有些持相同意见的人也以轻松的口气鼓吹“很多家庭虽说失去了汽车,却找到了家的灵魂”,感谢人们有了更坚定的勇气,有了得以休息的身体,有了更强的消化能力,以及有了能更严肃地遵守安息日礼仪的闲暇时光。诸如此类说法,可不仅仅是老清教徒们所信奉的修订版新教福音,因为圣母大学校长约翰·F.奥哈拉神父为它添加了鲜活的理论依据:“作为大萧条的一项结果,大部分美国公众重新发现了家庭的意义,重新发现了友谊的乐趣,重新发现了属灵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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丈夫确实有了更多的时候和妻子待在一起,共同分享不花太多钱的娱乐活动,比如听广播、玩牌和读书;一些针对男性顾客开办的娱乐场所和娱乐活动,如台球室、保龄球场、棒球赛、拳击赛等生意越来越清冷,也从侧面证实家庭功能的变化。然而,即便灾难这条纽带和客观造成的亲密使一些夫妇感情更稳定,但“贫贱夫妻百事哀”,另外一些夫妻由于生活匮乏、不安全感和互相之间琐碎的抱怨而关系变坏。有位研究者在某大型工业城市调查了许多个案,他总结说,在已婚的失业者当中,“经济大萧条使性生活减少了”,因为人们害怕怀孕生子,女职员会因失去经济来源而失去生活尊严,以致整个社会都弥漫着焦虑压抑的气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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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业困难给人们带来各种心理疾病。困惑迷乱、犹豫迟疑、冷淡无情、丧失自信,这些都是长期失业者的普遍特征。一个男人不再关注自己在别人眼中的形象,蓬头垢面、不修边幅、垂头丧气、拖沓走路,这些都是内心精神溃败的外在表现,还往往会因营养不良而加重这些特征。失业问题证明了“浪费病”的后果,社会工作者发现一种“失业休克”病,许多人患病。病人们被恐慌攫取了灵魂,白天疯狂地四处找工作,夜晚在烦恼中疲倦入睡。另有少数人因为失业而意识到个人的重要性——他们认为自己的失业是国家危机的一部分,是每天报纸头版头条重大问题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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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失业者丧失自尊,茫然失措,或是对原雇主和整个生活的怨恨,从而滑入更低落的士气中。如此恶性循环,使得失业者更难找到工作。1933年,一项针对失业工程师开展的调查显示,每4名失业工程师中就有3人的士气明显比没失业的底层百姓更低落。失业还造成工人精力体力的极度透支:当他找到新工作时,他全身酸痛无力、动作协调失衡、精神方面也缺乏毅力,以致无法胜任工作。就像一家停工歇业的工厂,闲置时生的锈,损害了它的机件。1933年,40名长期失业的速记员被安置在纽约某政府机关工作,重新去做他们早就轻车熟路的日常工作,结果他们无一例外地显示出神经性疲劳的征状,有几个人的情绪甚至歇斯底里,超过三分之二的人需要适应两到三周时间,速记速度才能恢复到“生病”前的正常水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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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暂时保住了饭碗的人,也被幽灵般的不安全感困扰。这些人努力抓住自己现有的东西不松手,不敢放弃虽然微薄却稳定的工资以换取报酬高但风险大的工作,进取心就这样被消磨掉。员工对工作的热情,以及对公司的忠诚,也日渐微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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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的社会心理、价值观,受到越来越多的质疑。那些曾经让几代年轻人备受鼓舞的关于事业成功的传说,现在已明显失去原先的迷人光彩,同样失去吸引力的还有清教徒秉持的勤奋与节俭的美德。那些曾受人们信赖推崇的老规矩已被世界抛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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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例:社会心理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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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0年代中期,有位在托马斯·杰斐逊创立的弗吉尼亚大学就读的学生说:“我们现在认识到了,那些诚实、正直和勤奋的品质,再也不能让你步入高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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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怀此种疑虑的,并不仅仅是年轻人。一些上了岁数的人们,眼看着银行一家接一家地关门歇业,看着自己辛苦储蓄的钱在大灾之年被吞噬一空,他们叹道:“再存钱,一点儿好处都没有。我认为我们陷得太深了,以后也甭想从困境突围。”在一个由近400名失业男人组成的调查群体,有半数人赞同如下观点:“幸运”或“门路”比“能力”更能决定一个人是否成功;不足一半的人认同商业领域传统的“坎坷的个人主义”,而在另一人数与之相近的没失业的群体中,有四分之三的人仍认同这种传统悠久的哲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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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灾难让许多人质疑节俭的古训。有些人断言:提倡储蓄的人们——银行家和自力更生的企业家们——应对已经发生的事情负主要责任。还有些人如哲人般地作出反应:“你无法把它据为己有”——这句古老的格言因1931年流行的同名歌曲而再度引人注目,并于1936年后的一部流行戏剧中再度作出反应。这部戏剧是乔治·S.考夫曼和莫斯·哈特联袂创作的喜剧,剧情是一个不知忧虑的家庭一辈子都过着野餐式生活。为什么要烦恼呢?那些还有钱用于买书的人们,在1934年度使埃德蒙·雅各布森的《你必须放松》(You Must Relax)畅销一时;随后,读者们又追捧马乔里·希利斯的励志手册《爱上独居生活》(Live Alone and Like It,1936)和《祝贺你的储蓄》(Orchids on Your Budget,1937),在轻松愉快潜移默化中,把她那位著名的公理会信徒父亲以他那个时代特有的单纯质朴的激情所提出的那些信条。一一陈列于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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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普通市民来说,这场大灾难的洪水涡流深不可测,旋转着冲垮传统智慧栖身之处的堤坝。这个时代把“质疑”深深地根植于普通美国人的生活之中。陈词滥调的思想,传统的观点见解,老一辈的片面智慧,都在图书、期刊和私人谈话中备受针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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案例:一位八旬老人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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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2年,加利福尼亚州失业委员会的文件中,有一个案例生动地描绘了那种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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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位八旬老人,自从1873年在纽约市参加工作以来,经历了太多的盛衰沉浮。他从一个流浪汉开始打短工,过了那个转折期,他有了稳定的工作。最早做过煤矿工人,后来开过杂货店,直到1890年,他发现自己成了“一个相当富裕的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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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1893年的“金融混乱”,把他变得一穷二白。他再次流落街头成为流浪汉,直到1895年,他为加利福尼亚州所吸引,设法筹到了足够的资金,前往加州经营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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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再次积累到可观收入的时候,他的生活又变得和先前一样富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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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现在,在老迈年高之际,由于整个社会的空前经济危机,他再次失去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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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他已经走到人生尽头了。他深深地意识到,这一次境遇比上次更糟糕。因为现在已经没有像样的土地用于人们安家,全国也没有任何地方需要修建铁路。他说:“许多年前,霍勒斯·格里利发出宣言:‘年轻人,去西部吧,和祖国一起成长。’如果格里利能活到现在,他会这样发出宣言:‘去西部吧,年轻人,去那里跳进太平洋底!’就像挪威的旅鼠那样(这种动物总是以自溺来终结季节性群体迁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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