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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5年,美日签署广场协议,日元大幅升值。这对以出口导向型经济存在严重依赖性的日本来说,本币的大幅升值就是出口竞争力的噩梦。这样,横行世界的日本制造就相当于螃蟹被剪掉了爪子。同时,因为形成了日元升值的长期预期,国际资金开始蜂拥而入做多日元,这样又进一步推高了日元的汇率。这一时期,为了提高商品的竞争力,日本的生产线开始外迁,出现了产业空心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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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出口竞争力下滑的情况下,如想保持国际收支的盈余,就应相应地保护内需市场,减少进口。日本的国内市场可能是世界上最封闭的主要经济体。因为日元并非美元那样的国际储备货币,激增的购买力无法大规模沉淀在境外,便只能在内需市场空转,这便急剧推高了日本的资产价格。再加上日本政府两次利用低利率货币手段进行货币扩张,便形成了严重的经济泡沫。这个泡沫在1989年达到顶点,东京等大城市的房价五年内涨了好几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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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是因为担心内需不足进行货币扩张来刺激经济的,这么高的资产价格,结果大多数人都买不起了,反倒抑制了内需。得不到需求的支撑,资产价格泡沫的破裂就成了必然结果。1990年,日本经济泡沫破裂,资产价格几乎被腰斩。企业的破产潮从市场端和产业端传导到了银行体系,形成了大量的坏账,日本的银行体系实质上被摧毁殆尽。政府火上浇油的货币扩张等乌龙政策,又急剧吹大了泡沫。在挤泡沫的时候,频频进行激进的货币紧缩,直接导致了日本经济硬着陆。这是教科书一样的泡沫经济和泡沫经济的硬着陆样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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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经济硬着陆后,被摧毁的银行体系却被日本政府用国家信用养了起来。这些银行既不创造贷款,也不创造存款,他们的净资产甚至低于零。为什么没有存在价值的僵尸银行要被政府保护起来呢?首先,如果这些技术上已经破产的银行倒闭,就会冲击就业市场,推高失业率,给已经萧条的经济雪上加霜;其次,如果这些银行倒闭,之前银行放出去的贷款就无法收回,形成大规模的坏账,直接继续向上传导,会严重损害央行资产负债表的健康状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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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僵尸银行,对日本的实体经济造成了严重损害。日本的实体经济失血了,不仅不能为实体经济注入血液,还要靠政府输血来养活,本来是造血的,现在变成了喝血的。银行体系崩溃,实体经济就失血了,经营必然陷入萧条,逐渐变成僵尸企业。企业经营不好,政府税收就要锐减,而政府的财政收入还要输血养活僵尸银行和大型僵尸企业,就只能举债,这样就形成了一个僵尸经济循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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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经济形成僵尸循环后,财政赤字和国家债务就会像雪球一样越滚越大。到了僵尸循环这一步,钱从哪里来呢?只能靠债务扩张了。给僵尸循环体系造血有两种办法:一种是央行直接购买政府债券,这就是美联储那种量化宽松操作,其实日本才是真正的量化宽松的鼻祖,他们早就开始这么做了;另一个办法是向公众借钱。日本的国民储蓄率比较高,所以日本规模大到可怕的国债,70%都是日本人自己购买的。日本的债务水平高居世界第一,债务规模是GDP的四倍。而美国国民没什么储蓄,只能向外国人借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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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由央行、政府、金融系统、企业所构成的僵尸雪球,滚到什么时候才会内爆呢?反正不可能滚得比喜马拉雅山还大。无论从理论上还是技术上,它迟早会内爆。资产泡沫的破裂,爆破点在需求的极限值上,大家都买不起的时候就会爆。债务型僵尸大雪球的内爆,它的引爆点也会出现在大家都不愿再买政府发行的国债的时候。当日本国民认为日本国债是垃圾债券的时候,这个僵尸大雪球就会爆炸。从技术上看,日本国债已经沦为垃圾债券了,不过日本人太爱国了,国家的垃圾也买得乐此不疲,让日本经济这个大僵尸还能继续苟延残喘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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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知债券是垃圾,日本国民还要买,说明什么呢?说明日本的国民不买没办法。不买日本的国债,僵尸循环的大雪球就会内爆,企业就会破产,国民失业率就会激增,大家都找不到工作了。为了能继续有个饭碗,唯一的办法就是购买政府债务。到了这一步,日本全民都加入了这个僵尸循环。这就是大萧条经济的最后阶段——癌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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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经济是教科书式的样本,从它的兴起、衰落到死亡,每一步每一个环节,从采样意义上来说,都是教科书般的。兴起,是因为外向型经济,国民经济对接全球经济,因为有竞争优势,所以成为国际市场上的优胜者。积累了大量的贸易盈余,被逼本币大幅升值,然后经济从进口和出口两个方向的内卷,逐渐与世界经济的大洋脱节,形成了内海循环。被迫内卷后的日本经济循环,只好从全球一海的水下降到内需一碗的水,盯着内需做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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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放大的购买力盯着一个被缩小的内需循环市场做文章,日本人觉得,怎么老是内需不足啊,本来是面向全球的产能,现在龟缩到了内需市场,当然会嫌内需的池子小了。日本人没看明白这个道理,它们要在自己的内需上挖大池子,那么泡沫是必然的后果。泡沫破了,又不肯勇敢面对死亡,壮士断腕般地告别过去,踏着死亡坚毅地选择重启经济,只能一步步地走向萧条阶段、僵尸阶段和癌变阶段。到了癌变阶段,就算是被判死缓了。接下来,就看日本经济这个僵尸大雪球什么时候会内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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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日本在经济崩溃面前怕死,不敢按重启键,美国人也一样。在当年日本经济崩盘的时候,美国人站着说话不腰疼,说日本千万别搞僵尸企业,让那些该死的都去死吧,你按下重启键就行了。结果到了2008年金融海啸的时候,美国人把当年教日本人践行的那些道理忘得一干二净。美国人哆哆嗦嗦的,硬是不敢按下重启键,也选择了走向僵尸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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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把经济体当作一个生命的话,那么日本病并不是一种简单的经济现象,它更深层的本质是生命的一个周期。生老病死,人如此、树如此、国家如此,一个国家的经济自然也如此。怎么才能让经济永葆青春、长盛不衰呢?办法肯定是有的,但显然不是目前主流国家的这一套。美国搞砸了,日本也搞砸了,说明目前支撑全球经济的思想理论只能为应用它的经济体而活。要治好日本病,不仅要重塑全球化体系,进行更深层次的经济思想革命,也应该超越当前的弗里德曼们的那一套。货币主义,就像春药,它总能给人以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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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纯粹的经济技术上看,日本要想从一个被迫内卷的经济生态破茧,日元的国际化是一条路。可惜,日元的国际化是一个政治问题。美国自然不答应让日元国际化,一个傀儡货币哪有资格谈国际化。所以,日本的出路说到底,还是应该在政治层面上破局。当初把它逼到这个茧里的,就是因为政治。如果能撕破这个茧,起码日本经济能换个大生态,还能多少避免过早过重的僵尸化,甚至还能迎来它的第二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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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战略短视:坐失东亚一体化脱欧入亚良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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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的第二春是什么呢?就是从战略和政治上脱欧入亚,摆脱美国的阴影和钳制,冲破美国为日本经济设下的铁笼,再次从内卷生态走向开放生态,用日本这个民族的智慧和勤劳,再次在国际市场上和其他国家展开竞争。企业获得生机创造利润,银行系统也能重启,创造投资和信贷,唯有如此,才能赢得第二春。这个脱欧入亚的大战略名字就叫——东亚一体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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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日本这个民族一贯战略短视,遇到生死攸关的历史关键时刻就两眼一闭赌国运,但也不代表他们真没有远见卓识。日本人能看到他们的第二春吗?大部分日本人都还沉浸在“精神欧洲人”的地缘意识形态幻觉中,但鸠山由纪夫看到了这个历史大机遇,一个不仅能治好日本病、还能让日本人再兴盛几十年的大机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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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日本国运的角度讲,鸠山由纪夫是他们这个民族的先知和大救星。他开始试图挣脱美国的铁笼,使日本经济走出内卷生态,破茧而出,走向重生。他向中国道歉,以图先把历史账和中、韩都和解了,然后谋求地缘上的一体化、经济上的一体化、东北亚自贸区、亚元等,都是日本破茧的战略宏图。但警觉的美国人发现日本心思活络了,便通过一些阴谋手段清除了鸠山由纪夫。鸠山的内心,肯定是痛苦的,他可能认为自己是日本民族的盗火者,但大部分人都昏睡了,鸠山喊不醒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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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的机遇窗口就此关闭,日本人失去了一个能够领着他们走出绝境的先知。鸠山的内心,应该是饱含着孤愤和忧患的,他看到了民族的命运将走向何处,它想让日本的命运改道,可惜回天无力。美国老板和一亿昏聩愚蠢的日本国民不让他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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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去脱欧入亚的大机遇,日本人的国运也就失去了最后一个春天。未来等着他们的,只有冬天,越来越冷的冬天。日本抛弃了鸠山,历史抛弃了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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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已然沦为笑柄的“安倍经济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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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2年,安倍上台,标志着日本经济从僵尸阶段全面进入了癌变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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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倍上台后,一手抓整治,一手抓经济,两手都很硬。政治上是“安倍政治学”,经济上是“安倍经济学”。安倍政治学,就是听美国的话,因为他明白不听话的下场就是鸠山那样。他也知道,日本以后不仅不可以亲近中国,还要给中国制造麻烦,这样才符合老板的利益。在美国给日本的角色设定里,日本的地缘使命是做困住中国的锁链,安倍开始向老板邀宠,积极发挥着他的工作激情。2014年,中日发生撞船事件,然后又演变成轰轰烈烈的中日钓鱼岛事件,都是安倍政治学的杰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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鸠山为日本僵尸经济开的药方,是冲出内卷生态,拥抱东亚一体化。而对安倍来说,这条路显然是想都不敢想了。安倍认为,日本经济之所以迷失20多年,病因在于日元汇率过高、通缩、国内经济活力不足。于是,安倍让央行推出天量的定量宽松政策,增加在国际市场上的日元供给,使得日元汇率一路贬值。对内,实行积极的财政政策,继续进行债务扩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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货币和债务的双重扩张,给日本市场注入了更多的流动性,因为日元并非美元那样的国际储备货币,这些凭空抛洒出来的流动性也只能内卷在日本国内。按照安倍的设想,只要血多了,僵尸就能马上复活;如果僵尸没复活,那就一定是血加得不够。所以,在安倍的逻辑下,负利率就是一种不断加血的最终手段和最后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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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果呢?血无论怎么加,僵尸还是不能复活。不知道安倍是假装不知道,还是真不了解日本经济的病因。安倍这么一通折腾,不仅不对症,而且后患无穷。这些新增的人造血,滚入了之前越滚越大的僵尸循环大雪球,人为推动了雪球越滚越大,使日本的僵尸循环和债务问题越来越不可救药。安倍的初衷,是想治好日本经济的僵尸病,但他的这些猛药下去,却加剧了日本经济的僵尸化,把僵尸化推向了癌变的阶段。按照安倍的思路,可能接下来就要给日本经济搞化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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