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4467300
1704467301
儒家思想在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形成,跟民主、法治、平等、自由,本质上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儒家主张人人平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前提是人与人是平等的。儒家的等级制度其实是一个激励体制,它很巧妙地把激励和协调结合起来。
1704467302
1704467303
中国文化跟自由不矛盾,跟民主法治也不矛盾。我们现在过分地夸大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人就是人,没有那么大的差异。我们热爱安全,我们热爱自由,我们热爱繁荣,我们追求幸福,东西方都是一样的。
1704467304
1704467305
访谈人:现在有儒宪派,他们认为古代的儒家就诞生了自由主义萌芽,您怎么看?
1704467306
1704467307
张维迎:这也是一种观点。那么,人类文明史上第一个自由主义者是谁呢?是老子。第一个真正的市场自由主义者是谁呢?是司马迁。人类文明有好多共通的东西,无论东方西方,好多都是类似的。再说到儒家,我认为儒家思想从春秋战国时期开始形成,跟现在讲的民主、法治、平等、自由,本质上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儒家是主张人人平等的,“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前提是人与人是平等的。儒家的等级制度其实是一个激励体制,就像杂志社的总编、副总编,谁干得好谁往上提,对不对?它很巧妙地把激励和协调结合起来。儒家本身有“民本”的思想,但是它没有民主的思想,民主指的是一种制度安排,民本更多的是一种做事的理念、方针,就是以人为本等,但没有上升到一种制度层面。
1704467308
1704467309
访谈人:您的意思是即使有了自由主义的思想萌芽,它也无法产生自由主义制度?
1704467310
1704467311
张维迎:从思想到制度是一个很长的历史过程。当今全世界的民主制度全是由专制变过来的。
1704467312
1704467313
访谈人:那为什么我们没有产生自由制度呢?
1704467314
1704467315
张维迎:你怎么知道我们没有产生呢?秦汉以前还是相对自由的,你看司马迁的《货殖列传》就知道,汉武帝之前市场活动还是蛮自由的。但是也许中国的专制成熟得太早,西方的君主专制时间很短,都是十五六世纪之后的事情,比如法国1789年革命,被推翻的所谓君主专制制度不过两三百年历史。西方的君主也从来没有像我们皇帝那么大的权力。
1704467316
1704467317
自由制度的建立是一个过程,需要理念的支撑。现在如果我们大家都相信自由,终会得到自由,但如果我们都不相信自由,就永远不可能有自由。自由首先是一种信念。我的意思是说,中国文化跟自由不矛盾,跟民主法治也不矛盾。我们现在过分地夸大了东西方文化的差异,人就是人,没有那么大的差异。我们热爱安全,我们热爱自由,我们热爱繁荣,我们追求幸福,东西方都是一样的。所以资中筠先生讲,无论东方西方,每个国家惩罚人都是剥夺自由,因为任何人都喜欢自由,没有哪个国家惩罚人的办法是给他自由。而且人类本来都来自一个地方,东方西方的祖先都一样。目前在地球上生存的人,无论东方西方,都来自东非,都来自十几万年前东非的智人。现在基因学证明,所有的女人来自一个母亲,所有的男人来自一个父亲。就算我们不承认这一点,我们目前也没法推翻它。你看中国人跟外国人也可以结婚生孩子,这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如果完全来自不同种的话,这是不太可能的。
1704467318
1704467319
[22] 来源:凤凰周刊;访谈人:路琰;时间:2013年12月25日
1704467320
1704467321
1704467322
1704467323
1704467325
改革新启蒙:思想市场驱动中国变革 莫干山会议的启蒙作用[23]
1704467326
1704467327
1704467328
1704467329
莫干山会议对那个年代的改革起了相当的作用。至于改革的过程,实际上1984年以前已经有非法的价格双轨制了。我们现在应该承认它,让它合法化,把它变成改革的方式。
1704467330
1704467331
访谈人:在改革开放初期,有一个重要的莫干山会议,您也参加了。能否介绍一下情况?
1704467332
1704467333
张维迎:莫干山会议是1984年9月召开的。当时中国上下对改革投入很多努力,但下一步怎么走,理论准备不足。第一阶段的时候,为什么改革,老一代经济学家很好解释。按照马克思理论,生产力决定生产关系,生产关系要适应生产力;既然我们生产力落后,生产关系也不能那么先进,就不能搞超前的共产主义制度了。但是真要改的话,怎么从政府严格控制下的计划经济走出来,有好多盲点大家不知道;而且有很多风险,大家也不好判断。在这个背景下,莫干山会议的组织者想提供一次机会,让更多的人交流对改革的思考,然后把他们的智慧聚集起来,看能不能对改革有帮助。这样,就在全国通过征文的形式,从上千篇文章中选出120多篇文章,召集作者去莫干山开会。会议分成几个组,例如企业改革组、宏观经济组、对外开放组、地区发展组等。在讨论当中,形成一些观点意见,对下一步改革产生了重要作用。
1704467334
1704467335
当时我参加了价格改革讨论。在这之前,价格改革已经是很迫切的问题。因为企业扩大了自主权,它们根据价格核算,“利大大干,利小小干,无利不干”,当时看来是不行的。社会需要这种商品,因为价格低你就不生产了,这能行吗?必须调整价格。但是,价格改革涉及千家万户。在计划经济下,价格、工资包含了社会福利因素。你买东西很便宜,但不是随便买,要按户口定量供应,因为里面包含补贴。价格一动,每个人的利益都会受影响。还有国家税收,它跟价格相配合。有些产品价格高、征税多,改了之后,它的价格掉下来,财政收入也会掉下来;或者说,有些企业过去拿的原材料很便宜,就可以赚钱,国家能征到税,如果原材料价格上去,企业没利了,国家怎么征税?财政很担心。再加上长期计划经济形成一种观念,好像任何价格都不能动,一动就成通货膨胀了。总之各种原因,使得人人都认为价格改革应该改,但是谁都不敢动。
1704467336
1704467337
在这种情况下,我提出,不能按调整价格的方式去做,因为在政府层面,你不知道什么是正确的价格;只有通过市场供求竞争形成的价格,才是正确的价格。国家调价,在某个时候你说合适了,但市场情况随时在变,成本在变,消费者的偏好在变,过些时候又不合适了。所以不能按照调价的思路去改,只能通过“放”,把价格交给市场决定。怎么放呢?不是一步到位,而是一步一步来。好比说,把原来计划内的产品固定下来,还是按国家定价买卖,计划外的产品先放开;然后再一步一步地把计划内的产品价格分期分批放开,最后达到完全的市场价格。这个过渡方式被称为价格双轨制,对当时和之后的改革政策产生了一些影响。
1704467338
1704467339
访谈人:您的观点有人反对吗?
1704467340
1704467341
张维迎:当然,因为它跟传统的思考完全不一样。当时理论界有很多观念和意识形态束缚,比如我们必须实行国家定价才叫社会主义;市场定价是自发的资本主义,一定会引起市场混乱。思想不自由,就会纠缠在技术问题上,争论各种价格该怎么调整,调10%还是20%等,最后就像我刚才讲的,因为好多现实问题没法改。所以我提出,第一,计划不可能定出正确的价格;第二,可以通过双轨制过渡到正确的价格。最后很多人认可了这个思路。当时我只是一个大学研究生,还没有去政府机关工作,说明大家还是愿意接受新的思考方式。
1704467342
1704467343
访谈人:那时候您多大?上学时的观念就这么有颠覆性?
1704467344
1704467345
张维迎:我那时候不到25岁,参会的论文题目是“以价格改革为中心,带动整个经济体制的改革”,意思是价格改革已经变成最核心的问题,如果价格改革搞起来,能为其他改革创造有利的环境,它们就容易做了。我敢这样提出改革思路,很大程度上是因为年轻,脑子里没有太多限制。这说明一个问题,思想解放非常重要。如果没有思想解放和心灵自由,思考问题有太多条条框框,很难有理论创新。当然,改革思路要变成具体政策,中间一定有修正,要考虑好多现实因素。这就是政治家和参谋人员要做的事了。
1704467346
1704467347
访谈人:实际的价格改革政策,究竟是怎么定下来的?
1704467348
1704467349
张维迎:这个也看运气。1984年10月中共十二届三中全会上,中央接受了“有计划的商品经济”这样一个提法。莫干山会议上的这些东西能起作用,跟这个提法可能有关系。当时中央领导积极地了解经济学家在说什么,看看有没有道理;如果有道理,就在讨论的时候怎么去说服别人。我的思路被吸纳到一个报告里面,中央领导人看了以后,觉得很开脑筋,就研究怎么去做。第一步是1985年1月的时候,由物资部发文件,通知一些重要的原材料产品,计划外的价格不再封顶,可以自由交易。从那以后,价格就开始慢慢放开了。
[
上一页 ]
[ :1.7044673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