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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迎:一定要算机会成本,才晓得它完全划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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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人:国企分布在不同的行业,在您看来,哪些行业的国企带来的问题最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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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迎:我们常说所谓竞争性的行业,民企、外企都可以做得很好,国有企业没有必要垄断。但严格地讲,好像很少有哪一个行业是民企不能做、做不好的。现在的情况是国企垄断一些行业,完全不让民企做,然后再证明国企自己做得多么好。就好比政府不让人民养鸡,只能政府自己养鸡。然后它告诉你说,你们之所以能吃到鸡蛋、吃到鸡肉,是因为我养鸡;我不养鸡,你们就什么都吃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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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人:所以您隐含的意思是说,几乎所有的行业都应该向民企开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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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迎:几乎所有的行业都应该开放。人就是人,他不可能到了国有企业以后就变得道德高尚了。现在中国人有一个错误的概念,认为国家、政府就像一个超然的上帝,没有自己的私利,而且无所不知。但其实不是这样的。国企也好,国家也好,做决策的都是每个实实在在的人,有血有肉、有头脑、有思想的人,他有他自己的利益。你怎么能想象,一个项目私人企业就会出现乱投资,而一个坐在发改委办公室的30多岁的、从未有实际经营企业经验的处长,就知道这个项目该不该投?这是很荒唐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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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破除对国有企业的迷信,首先要破除对国家、对政府本身的迷信。一定要认识到,所有的机构都是人造的,都是由人组成的。至于他做得好坏,与激励机制有关,与选择机制有关,而这方面民企恰恰比国企好。民营企业家要雇一个人,他更重视这个人的才能,更重视这个人对企业的忠诚度;而国有企业用不用这个人,更重视的是个人之间的关系。所以说,国企的治理结构本身就比民营企业、私营企业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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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一些国有企业领导人也是很有才能的,但是在现有体制下,他只能那样去做,因为国有企业本质上是政府的企业,他做什么都要听政府的。组织部门、国资委选人是有一整套标准的,国企在很大程度上是个政治组织。所谓政治组织,就是它只在乎控制权。这种情况下,赚钱已经是次要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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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人:多赚的钱也可以自己分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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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迎:那当然可能,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更严重的是它不能分掉就通过各种方式消耗掉、毁掉。比如2013年3月披露的中铁建2012年一年的招待费就是8.3亿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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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人:天文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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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迎:一天就将近200多万的招待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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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人:那是很可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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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迎:所以我们现在应该好好想想这些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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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人:财务上是不是进行了某种腾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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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迎:财务操作是很容易做的。比如请私人朋友吃饭的,好多人就开公家的发票。其实这是很严重的问题,但是在我们中国就不算问题。但惠普那个老总因为两万块钱的发票,就把老总的位置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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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人:国企必须得改革。那么国企改革的一揽子方案应该是怎么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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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迎:我觉得国企改革从技术上讲已经很容易了,关键问题是想不想改。20年前,有一些国有企业上市,好多人甚至持怀疑态度,我一开始也有一定的怀疑。但是后来一想,可以把它当作一种变革的措施,为下一步改革创造有利条件。比如中石油、中移动都上市了,下一步改革的问题是怎么逐步转让股份,如果现在国家持股75%,那能不能第一步降到60%,第二步降到50%,然后逐步逐步地削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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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人:你觉得削减到多少比例可以停下来,还是一直削减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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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迎:按照我刚才的思路,直到减持完为止。其实可以很稳定地过渡。比如现在国家控股,减持到70%、50%,仍然受国家控制,仍然可以沿用现在的任命方式。减持到40%,国家仍然是大股东。这个过程就是一个过渡。然后,民营企业家进入董事会,慢慢地从开始有发言权到最后政府完全退出。即使有些企业国家仍然要保留一些股份,我觉得最好是国家通过机构持股,但不作为直接的股东,不参与正常的公司治理,只通过投资分享红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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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人:您觉得这个过渡期需要多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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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迎:如果现在开始做的话,估计十年八年就完成了。如果现在不开始做的话,再过几年,再过十年还是这样,甚至比现在还糟。所以,国有企业改革就是个政治决心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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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人:其实最好的办法就是本届政府在自己的任期之内把国企改革这件大事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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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维迎:对,因为这一件大事涉及好多问题。看准的事就去做,它带来一些问题就去解决问题,我们过去几十年的改革就是这样。有时候争论哪项改革优先,其实并不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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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企改革很重要,除了我们解释的那些问题,还因为要通过国企改革给人们以信心,让企业家,甚至普通老百姓,明白这个国家往哪个方向走。如果我们老盯着国有企业要控制核心领域、关键领域,那民营企业就会受到歧视,它就不会有正确的心态做长远的事。如果我们不推动国企改革,经济增长方式转变是不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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访谈人:所以说国有企业的改革是牵一发而动全身,而且是改革突破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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