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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厚回到国内，法国内乱立即引起了宋晋一干人马的注意。当初左宗棠选定跟法国人合作造船，拿破仑三世专门接见了日意格跟副监督德克碑，将跟左宗棠的合作当成了政府间的项目合作。现在拿破仑三世已经成了德国人的阶下囚，新成立的法国第三共和国内政都忙不过来，哪有心思支持马尾船厂？失去了皇帝拿破仑三世的支持，日意格他们在福州翻不起大浪来，清政府也就不用担心法国政府从中作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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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晋拿马尾船厂开刀的同时，也向江南制造总局开火，一方面是李鸿章北调直隶，对两江已经鞭长莫及；另一方面现在曾国藩调回两江，他因为处理天津教案不力，遭到北京城的王公贵胄的不满，在帝国的威信直线下降，加上曾国藩的身体已经一日不如一日，湘军集团势力显然已是明日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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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晋抓住曾国藩和左宗棠失势的良机一箭双雕，犹如一声惊雷，在紫禁城上空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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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治皇帝望着朝堂上的白胡子老头儿，旁边的王公贵胄则在低声耳语。只听见帘子后面传来一阵咳嗽声。恭亲王奕䜣走出朝班：“启禀皇上，宋大人所奏之事事关国家改革大计，福州船政局跟江南制造总局的去留，总理衙门立即传谕地方，令相关人等拿出一个妥善的处理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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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亲王谋国，老成持重。”同治皇帝还没有开口，帘子后面就传出慈禧太后的声音，“宋大人所言皆是国家工程，福州方面是左宗棠提议搞起来的，现在是沈葆桢负责，文煜身为闽浙总督，福州那边的事情让他们几个回个折子。上海方面曾国藩在两江任上，让他回个折子，尽管李鸿章现在调到天津，上海的事情也是他搞起来的，让李鸿章也回个折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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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酉政变后，恭亲王权势滔天，慈禧太后一直在韬光养晦，直到太平军土崩瓦解的时候，才找机会褫夺了奕䜣的“议政王”封号。慈禧太后在上海跟福州的改革中一直没走向前台，可是对奕䜣的一举一动却了若指掌。为了控制奕䜣，慈禧太后大费周章，才将奕䜣以及帝国所有权力牢牢地握在自己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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权力是专制者的春药，只有牢牢地抓住权柄，才能够在政坛长袖善舞。辛酉政变中，慈禧太后跟奕䜣结成政治同盟。政变成功后，慈禧太后垂帘听政，代同治皇帝执掌皇权；奕䜣执掌相权，管理国家具体事务。慈禧太后为了巩固皇权，一开始用一大堆头衔让奕䜣为其卖命。为了将奕䜣的权力限制在相权之内，慈禧太后以同治皇帝的名义，对帝国进行程序化管理，目的是严格划分帝国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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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序管理集中体现在王公贵胄的奏折审批上：第一步，地方官员以及各军区指挥官给中央的奏折，送抵北京后必须先报给两宫太后；第二步，两宫太后看完了地方跟军方送来的奏折后，交军机处等大臣详议；第三步，军机处审核过后，将审核意见提交两宫太后裁夺；第四步，两宫太后裁夺后，军机处会根据太后的意见草拟成政府文件；第五步，政府文件草拟好后，再次送到两宫太后处，太后最后审核同意，用朱笔进行批示，最后以红头文件的形式进行正式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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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帝国执政总理，“议政王”封号被永久褫夺之后，奕䜣要想真正重返帝国权力核心，一定要打造一个新的平台来推开权力之门。从“阿思本舰队”到吴棠南下，奕䜣都希望将自己的势力渗透到汉族武装集团的改革项目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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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晋的奏折犹如一枚炸弹，这老头儿的聪明在于没有抨击政府军事工业改革试点政策，而是以马尾船厂涉嫌贪腐为突破口，如此一来既不得罪支持军事工业改革的奕䜣，也不得罪该项目真正的审批者慈禧太后。奏折一出，现在问题都摆在这里了，最终关不关闭看政府决策。看着朝堂上那种乱哄哄的局面，宋晋当时真想说：国家还有很多地方要用钱，你们看着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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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国的文人是最有毅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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奕䜣现在的处境很微妙，这一次宋晋的奏折有理有据，一旦总理衙门在朝堂上反击，慈禧太后就会认定奕䜣在利用改革搞利益集团，将问题分散到地方，犹如一个拳头向多个方向打去，这就分散了宋晋奏折的威力。更为重要的是，慈禧太后掌握着改革的审批大权，面对宋晋突如其来的反腐，岂能当场就做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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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禧太后的意思很快就到达军机处，军机处加盖大红印章后，立即由国防部捷报处向闽浙、两江的五位帝国高级官员专项送达。慈禧太后在文件中强调，制造轮船原为未雨绸缪，力图自强之策，如果制造合宜，可以打击外来侵略，就不要因为那点造船银子而放弃了长远筹谋。针对宋晋提出的问题，慈禧太后的意见是如果宋晋说的属实，大家就要通盘筹划变通。[2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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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营资本的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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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昌洋行的江浙职业经理人正在办公室烤火炉子，以唐廷枢为首的广东商帮却在茶馆里密谋干掉江浙商帮。阴冷刺骨的上海滩，江浙商帮跟广东商帮的较量一触即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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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然间，一个陌生人闯入茶馆，来人身高一米八五，尖鼻子蓝眼睛，卷头发，白皙的脸上堆满了笑容。唐廷枢跟郑观应都一愣，两人不约而同地放下茶杯，这个白种人不是旗昌轮船的船主麦奎因（McQueen）吗？这位美国佬来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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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廷枢对这位突然闯入的美国人不是很感冒，倒是郑观应站起来跟麦奎因握手问候。一阵寒暄之后，唐廷枢才弄明白，原来郑观应在宝顺洋行的时候，就跟眼前这位美国船主关系密切，现在麦奎因在跟英国人做生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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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奎因现在的身份是太古轮船总船主。太古轮船刚刚成立，大股东是太古洋行的老板约翰·森美·施怀雅（John Samuel Swire），太古轮船跟旗昌轮船、怡和轮船以及其他任何轮船公司都不一样，施怀雅简直就是一个偏执狂，他没有在中国商界募集一分资金，都是从英国募集资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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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古洋行上海总经理威廉给了麦奎因一个重要任务，就是招募有洋行买办背景、能够讲一口流利英语、懂得轮船贸易的中国商人。麦奎因在中国航运领域混了多年，尤其在旗昌轮船见证了中国航运业的血雨腥风，认为只有江浙商帮跟广东商帮才是航运业的上佳人选。麦奎因了解了公正轮船背后的钩心斗角之后，决定邀请老朋友郑观应出山，担任太古轮船的买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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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观应有点儿流年不利，做什么生意都亏钱。一开始自己独立做外贸生意，可欧洲在1866年爆发金融危机后，以拿破仑三世成为阶下囚为历史转折点，欧洲真正结束了君主专制时代，工业开始复苏，尤其是纺织工业的复苏导致布匹等价格下跌。以郑观应为首的传统广东贸易商帮，遭遇了出口贸易的寒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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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美出口生意没法做了，只能进行战略转型。1871年年底，曾国藩回任两江总督，决定重振两江盐业。在食盐牌照垄断的年代，没有背景的民营老板要想拿到经营食盐的牌照，难度可想而知。郑观应跟唐廷枢决定抓住曾国藩向民营老板开放盐业牌照的机会，转道扬州贩卖食盐。[25]唐廷枢背靠怡和洋行，可以不断拆借资金，而郑观应没有资金支持，很快盐行也破产了，只有重返上海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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旗昌轮船在长江航线的垄断令公正轮船举步维艰，只能一次次地更换挂靠洋行，这让唐廷枢跟郑观应有一种流浪儿的伤感。郑观应回到上海就找到唐廷枢商量公正轮船最终的出路，到底是独立经营，还是依附在洋人名下？依附洋商名下让两位广东商人有着切肤之痛，洋人在中国航运领域用中国人的船只打价格战，他们根本没有将拥有控股权的中国股东放在眼里，公正轮船成为怡和洋行、旗昌洋行他们争夺市场的试金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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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营独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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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廷枢想都不敢想，当年大哥唐廷植被丁日昌抓进大牢后，用一座铁厂方才换来自由之身，江南制造总局可有唐廷植的功劳，那些火炮厂还有当年铁厂的机器。唐廷植重金消灾的背后，大清帝国的商业制度已经走到了十字路口。满洲八旗入关200年，依然重复着古老的重农轻商的治国策略，他们对商人视同最卑微的妓女，导致商业形成隐形的垄断，广州十三行的盛极而衰就是商业垄断的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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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营航运的机会在哪里？唐廷枢跟郑观应这样的广东商人对于航运业的开放早已望穿秋水。当时的帝国民间运输都使用帆船，即便是庞大的漕帮，也只能是帆船运输，而轮船只能是军用。宁波商人购买的“宝顺轮”也是用于打击匪盗，在围剿太平军期间，被政府征用，最后一直作为水警缉盗的轮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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