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4514728
1704514729
1704514730
1704514731
1704514733
创造性破坏的力量 5.竞争与产业政策
1704514734
1704514735
在二战后的多年里,各国的产业冠军企业是许多发达国家产业政策的关注焦点。例如在法国,这种扶持冠军企业的政策成为经济重建与战后30年增长的支柱。在美国,类似政策在国防、航空和航天产业尤其发挥了决定性作用,以争取压倒苏联。与此同时,在罗伯特·麦克纳马拉(Robert McNamara)指挥下的世界银行支持发展中国家采取贸易保护和进口替代政策,以扶持本国的幼稚产业。
1704514736
1704514737
幼稚产业学说由亚历山大·汉密尔顿首创,后来为弗雷德里希·李斯特所发展,其大意可归纳如下。[20]设想某个发展中国家有两个经济部门,一个较大的农业部门,一个新生的制造业部门。该国希望发展制造业,因为这能给整个经济带来积极的技术外部效应。然而,制造业需要很高的初始固定成本,这种成本随着经验积累、边干边学的过程会逐渐下降。如果立刻全面开放国际贸易,则该国会从发达国家大量进口制造品,因为发达国家的生产成本更低。由此将导致本地的制造业活动衰退,边干边学的机会减少,技术进步和国内增长都将随之放缓。为避免此恶果,幼稚产业学说的拥趸建议采取临时性的保护主义政策,例如暂时性关税壁垒,以便让本国的幼稚产业得到成长,并追赶技术前沿。
1704514738
1704514739
随着时间流逝,产业政策不再受到青睐。经济学家逐渐认识到产业政策在现实中造成的若干问题。第一,产业政策有利于现有国内大企业或国家冠军企业,因而会限制或扭曲竞争。但我们需要产品市场的竞争来推动企业为超越对手而寻求突破,以促进创新和生产率增长。第二,各国政府并不擅长挑选赢家,也就是说,不擅长选择最适合用补贴或关税来支持的企业,因为政府并不掌握所有的相关信息。还有,政府容易受到在位大企业的游说活动的影响。这些企业掌控的资源越多,对公共政策的影响力就越强。安妮·克鲁格就是对产业政策有效性发起挑战的经济学家之一。[21]
1704514740
1704514741
这一挑战促成了采用现在所说的用“横向”政策刺激创新和增长的倾向,所谓横向政策意指对经济中所有部门普遍适用的政策。[22]主要的横向政策包括
:(1)投资知识经济,尤其是高等教育和研究;(2)通过恰当的竞争政策、失业保险和职业培训等,改革劳动力市场与产品市场,使它们更具活力;(3)发展风险资本和私募股权投资,为创新提供融资。
1704514742
1704514743
这些横向政策足以达成目标吗?政府是否仍需要在产业发展中扮演角色,如果需要,是什么样的角色?对于20世纪50—80年代的产业政策的异议很难反驳,特别是后来的研究成果,例如拉丰与梯若尔发现了政府干预缺乏效果的几个原因,包括信息不对称、某些私人行动者与政府之间形成串谋的可能性等。[23]不过,仅此尚不足以否定政府干预,因为也有几方面的支持理由。首先是存在正向的知识外部性(如专利)。个人决策不会考虑这个因素,个人在决定是否投资教育或研发时,并不关心其行为对合作者乃至整个经济的正外部性。因此,个人对教育和研发往往会投资不足。另外,信贷约束会加剧这一倾向。当然,这些理由并不支持非横向性质的政府干预。
1704514744
1704514745
支持非横向产业政策的第一个理由是所谓的路径依赖现象。本书第3章通过传统键盘的例子介绍过路径依赖的概念,它显示习惯的力量与变革的高成本如何妨碍了新技术的采用,哪怕新技术的效率更高。绿色创新也是一个典型案例。近期有项研究指出,在过去获得过内燃机技术创新成果的汽车制造商,未来会因为路径依赖而倾向于继续推进内燃机创新。[24]此时,征收碳税或者为绿色创新提供补贴可以降低采纳新技术的成本,把汽车制造商的创新方向转向电力发动机。这个例子表明需要政府发挥作用,不仅是普遍地促进创新,而且可以通过精准干预引导创新走向。我们将在第9章继续这一讨论。
1704514746
1704514747
另一个支持理由与协同问题有关。博尔顿与法雷尔以及罗伯的研究都指出,政府行动可以帮助解决协同问题,从而使初始固定进入成本极高的战略产业可以有新企业进入,或者加速其进入。[25]设想有一个新的潜在市场,进入成本颇高,未来的利润回报不确定,且取决于市场活跃之前不可能知道的某些信息(如消费者的需求水平)。此时,没有哪家企业愿意第一个付出固定进入成本。每家企业都希望其他企业首先承担固定成本,让自己了解相关信息,而无须承担获取信息的风险与成本。或者说,缺乏政府干预会导致“搭便车”现象,造成市场的创建被拖延甚至陷于僵局。为解决此类问题,政府可以给第一家进入的企业提供补贴,鼓励其他企业效仿。
1704514748
1704514749
这个理由可以解释政府干预在航空产业(波音、空中客车公司等)取得的成功,其固定成本极高,需求不确定。还可以解释美国国防部高等研究计划局(DARPA)的案例,该机构于1958年设立,目的是促进突破性创新(所谓的硬技术)从基础研究到应用研究与推广的转化,这一转化过程需要巨大的固定成本以及各类经济行为人的协同努力。[26]美国国防部高等研究计划局帮助美国把人类送到了太空和月球,并最终催生了互联网和GPS(全球定位系统)等重大创新。
1704514750
1704514751
在认识到产业政策可以带来帮助后,我们该如何判断哪些产业部门需要政府干预?政策制定者应该首先考虑经济和社会优先议题,如防止气候变化、开发可再生能源、医疗与国防等。在这些之后,他们应关注利用高技能劳动力或存在高度竞争的产业部门。有研究通过对国际微观经济数据的分析发现,面向技能密集型产业的公共投资在促进生产率增长方面更为高效。[27]类似的是,基于中国数据的一项研究发现,面向竞争程度更高的产业的公共投资更有助于生产率增长。[28]
1704514752
1704514753
然后我们会遇到政府产业扶持的治理问题。产业扶持如果不是集中在一家企业或少数几家企业,对生产率增长的促进效果会更好。也就是说,扶持措施应维持或强化该产业的竞争。此外,政府的产业扶持应该做定期评估,以避免没有成果的项目持续下去。政府与私人投资者提供联合融资(如通过各家开发银行),能帮助建立有效的退出机制。最后一点是,给在位企业提供补贴可能妨碍更有创新力的新企业进入,形成再配置效应:补贴会让在位企业拉高技能劳动力和其他生产要素的成本(这点将在下文详细阐述)。所以,政府实施的产业扶持不能妨碍潜在的新进入企业,并应该尽量实现产业政策与竞争政策的协调。
1704514754
1704514755
简而言之,产业政策的问题不在于“要不要”,而在于我们需要重新设计产业政策的治理体系,使之与竞争以及更普遍的创新引领式增长更加兼容。
1704514756
1704514757
1704514758
1704514759
1704514761
创造性破坏的力量 6.企业活力与补贴在位企业的成本
1704514762
1704514763
企业从市场进入到成长、再到退出市场的生命周期与增长过程有何相互作用?对在位企业的补贴会如何影响创新型新企业的进入与成长?新冠疫情危机已证明这类问题有多么重要:一方面,各国政府必须帮助现有企业,尽量减少破产,维持就业水平和人力资本积累;另一方面,政府不能妨碍潜在的新企业进入市场。也就是说,我们必须找到办法,既为现有企业提供必要的政府支持,又不阻挠创造性破坏过程,不影响新的创新活动的进入与成长。
1704514764
1704514765
本书第1章介绍过,熊彼特模型推测创造性破坏与生产率增长之间有正向联系。至于企业活力与增长的关系,我们还可以做些补充。[29]通过比较美国与法国的就业岗位在不同年限企业间的分布,我们发现,从最老的那部分企业(成立时间超过26年)在就业中的占比看,美国明显高于法国(图4.7)。这表明与法国企业相比,美国企业在市场上生存和发展的能力更强。此外,创造性破坏现象在法国比在美国更剧烈。图4.8比较了法国与美国的企业退出率。无论哪个年限的企业,法国的退出率均更高,尤其是比较年轻的企业。
1704514766
1704514767
图4.7和图4.8描绘了同一件事的两个侧面。在法国,即使最具生产性和创新性的企业的成长也难以超越某个规模,这让效率较低的企业依然占据市场份额,得以生存下去。从长期看,这影响了法国经济的整体增长率。
1704514768
1704514769
哪些因素在妨碍法国企业的成长?其中之一是创新企业缺乏融资渠道。[30]风险资本、私募股权和机构投资者都在创新融资中扮演重要角色,它们在法国的发达程度远远落后于美国。我们将在第12章回来讨论这一点。第二个因素是规制的影响,尤其是劳动领域的规制,当企业雇员人数达到某个临界点后就会适用。这些规制会打击靠近临界点的企业的创新。[31]那么,政府是否应该通过补贴在位企业的研发来缓解此类束缚的影响?
1704514770
1704514771
1704514772
1704514773
1704514774
图4.7 不同年限企业在就业中的占比
1704514775
1704514776
资料来源:转引自P. Aghion, A. Bergeaud, T. Boppart and S. Bunel,“Firm Dynamics and Growth Measurement in France,”Journal of the European Economic Association16, no. 4(2018)
:933 -956,图6。
1704514777
[
上一页 ]
[ :1.704514728e+09 ]
[
下一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