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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枚名叫“稳定性”的定时炸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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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曾看过一种说法:缺乏火灾会让高度易燃物质越积越多。每当我告诉人们,政治动荡乃至战争的缺乏,将导致破坏性力量在平静的表面下逐步积聚时,他们总是万分震惊和愤怒。事实上,我认为这用简单的推理就能证明,在缺乏危机的情况下,隐藏的风险会逐步积累,因为人们倾向于将越来越多的风险隐藏在统计分布的“尾部”,事实上,这提高了遭受罕见恶性事件打击的风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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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规模)战争能拯救生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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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启蒙运动的政治哲学家约瑟夫·德·迈斯特曾说,冲突强化了国家的力量。这样的说法极具争议性——战争不是好事,而且,作为残酷的文化战争的受害者,我可以证明战争的恐怖。但是,迈斯特指出了一个基于给定事件分析损失,而忽略故事中其余部分的错误,我觉得这个推论很有意思,也很奇妙。更有意思的是,人们往往不太容易往相反的方向看,比如他们发现了只专注眼前利益的错误,但却忽视了仅考虑长期利益的副作用。因为我们往往只将伤亡视为损失,却没有考虑到下一步会发生什么——这一点与园丁不同,园丁们深知,修剪树木将使树长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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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样的,和平——某种强迫的、受限的、非自然的和平——在生活中也可能导致人们付出昂贵的代价:只要想想,欧洲在近一个世纪的相对和平后,极度自负中遭受了“一战”的打击,与此同时全副武装的集权制国家先后崛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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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申明,我们都热爱和平,期盼经济和情绪的稳定,但并不希望到最后才发现这是一场骗局。每个新学年开始,学生们都会接种疫苗(也就是给自己注入一点儿伤害,以增强免疫力),但为什么我们不将这一机制运用到政治和经济领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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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告诉外交政策制定者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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概括地说,人为地压制波动性不仅会导致系统变得极其脆弱,同时,系统也不会呈现出明显的风险。我们说过,波动性就是信息。事实上,这些系统往往过于风平浪静,而其表面之下却暗流涌动。虽说政治领导人和经济决策者的公开意图是通过抑制波动来稳定系统,但其结果往往适得其反。这些人为制约的系统更容易招致“黑天鹅”事件的光临。这样的环境最终会遭遇重创,与图5–1所示的情况一致,在每个人都因适应了多年的稳定期而放松警惕后,灾难往往会不期而至,带来的损失将远超不稳定状态所带来的损失。事实上,灾难爆发前的潜伏期越长,对经济和政治系统造成的伤害就越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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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过寻求稳定来实现稳定(忘记第二步)的做法,是经济和外交政策中常见的骗局。这种例子不胜枚举,比如2011年前的埃及腐败政府,美国之所以支持了它40年,就是为了“避免混乱”,其副作用是滋生出一小撮以“超级大国”为后盾的特权掠夺者——这与银行家们利用“大而不倒”的理论诓骗纳税人,从而为自己谋取高额奖金如出一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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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写本书时,沙特阿拉伯是最让我焦虑和忧心的国家;这是一个标准的由强权自上而下强制推行的稳定模式,代价是牺牲每一点儿可能的道德和伦理美德——当然,也牺牲了稳定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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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与美国“结盟”的国家是一个摈弃宪政的君主制国家,但这还不算是道德败坏。7 000~15 000名王室成员主宰着这个国家,过着纸醉金迷的奢侈生活,与支撑其先祖来到这里的纯化论伊斯兰教义完全背道而驰。这其间的矛盾显而易见:这个古板的沙漠部落的合法性源于其教派所传递的克制隐忍、苦行禁欲的教义,但由于有了“超级大国”撑腰,其后人却开始花天酒地、寻欢作乐——它的国王高调地四处旅行度假,随从可以塞满4个大型喷气式客机。他们的行为完全背离了祖先的训导。如今,沙特王国的王室成员积累的财富大部分都锁进了西方的保险箱。如果没有美国,该国早就掀起了革命,推进了政权的解体,这会带来一些动荡,但也许到现在已经恢复了一定程度的稳定。也就是说,防止噪声的举措从长远来看却使问题变得更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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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特王室和美国的“结盟”显然是为了确保稳定。但这是什么样的稳定?我们还要混淆这个概念多久?其实,“多久”是无关紧要的:看看图5–2,这就好像是贷款,最终你还是得偿还的。同时,这里还涉及伦理的问题(我留待后文中再讨论),特别是某些诡辩,比如有人找到一个“为了什么”的理由来违反原本并不允许违反的道德准则。很少有人意识到,伊朗人之所以憎恨美国是因为美国——一个民主国家——在这里安插了一个君主,一个实施高压统治的伊朗国王,他大肆掠夺了这个国家,却给予美国进入波斯湾的“稳定”权力。今天,伊朗的神权体制在很大程度上是这种高压统治的结果。我们需要学会思考连锁反应以及副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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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令人担忧的是,一直以来,尤其是“9·11”恐怖袭击事件之后,美国的中东政策不适当地聚焦于镇压任何或所有的政治波动,同时打着镇压“伊斯兰激进主义”的旗号——这是几乎每一个政权都用过的伎俩。且不说杀死伊斯兰分子反而促使他们的队伍扩大,事实上,西方与阿拉伯国家缔结的联盟迫使伊斯兰激进主义者隐匿,反倒强化了后者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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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的政策决策者该明白了,他们越是为了稳定而插手干预其他国家的内政,越会造成更多的不稳定因素。或者,我们也该减轻政策制定者在政策事务中的作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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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秘籍之一:没有波动,就没有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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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里,我们把什么叫作现代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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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这里对现代化的定义是:人类大规模地治理环境,系统性平整世界的凹凸不平,以及控制波动和排除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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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化就是系统地将人类从充满随机性的生态环境中驱逐出去,包括物理的、社会的,甚至认识论的生态环境。“现代”并不只是像社会学教科书所定义的那样,指的是中世纪、土地改革,以及封建社会结束后的那个历史时期。它更是指以理性化(天真的理性主义)为标志的一个时代的精神,它依据的理念是,社会是可以理解的,也是可以设计的,由人来设计。在这种理念下诞生了统计学理论,以及可憎的“钟形曲线”。也是在这种理念的引导下,诞生了线性科学以及“效率”的概念或优化的概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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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化是普罗克拉斯提斯之床,有利有弊——它是对人性的一种削弱,目的是为了增强效率和效用。它在某些方面确实有效,普罗克拉斯提斯之床并非总是起到削足适履的作用,有些也带来了益处,但非常罕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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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想看,布朗克斯动物园里的狮子生活在舒适和可预测的环境中(周日的下午,游客们总会蜂拥而至,以一种好奇、敬畏和怜悯的心态来看它),而它在野外的兄弟们则是自由的。曾几何时,在足球妈妈们的黄金时期到来之前,孩子们也是自由放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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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正在进入现代化的新阶段,其标志包括游说者、责任非常非常有限的公司、MBA、骗局、世俗化(或者说重新创造一种新的神圣价值,比如以旗帜代替了祭坛)、税务官,对老板的恐惧、周末在有趣的地方度假(平时在公认不那么有趣的地方工作)、区分“工作”和“休闲”(虽然在来自更明智时代的人看来,这两者并无区别)、退休计划、对这个现代化定义持反对意见的好辩的知识分子、刻板的思维、归纳推理、科学哲学、社会科学的发明、光滑的地面、自以为是的建筑师,等等。暴力从个人层面转向国家层面,也出现了金融违纪行为。当然,所有这些的症结就在于否认反脆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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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有一种叙述依赖性,总要为行动和冒险做出合理的解释。公共事业和官员,甚至大公司的员工,只能做符合某些叙述的事情,这与是否有动听的故事都以追逐利润为目标的企业大不相同。请记住,当你有叙述的需要时,你得为“蓝色”命名,但在行动中则不需要。缺少了“蓝色”这个词会给思想家造成麻烦,但不会影响到实干家。(我曾经费尽心思向知识分子们解释实践在知识方面的优越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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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化扩大了轰动信息和重要信息之间的差距——在一个自然环境下,轰动必定要有引起轰动的理由;而如今,我们依赖新闻媒体来捕捉娱乐信息和逸闻趣事等本质上无关紧要的事情,甚至还有闲情逸致去关心远隔千山万水的一些人的私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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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在我们尚未充分认识反脆弱性、自我组织、自我愈合等概念的时候,我们已经懂得尊重这些特性,并构建了许多信念,旨在管理不确定性和在遭受不确定性的冲击后存活下来。我们将生活的改善交给神“代理”。我们可能不认为,万物可以在没有“代理人”的情况下照顾好自己。但是,代理人是神,不是哈佛大学毕业的掌舵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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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集权制国家恰好出现在代理人的角色从神转移到人类自己身上这一进程中——集权制国家的故事就是人类的错误被集中和放大的故事。现代化始于国家对暴力的垄断,而终结于国家对财政不负责任的垄断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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