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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脆弱:从不确定性中获益 第15章 失败者撰写的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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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儿可能会聆听——将愚蠢与智慧结合,而不是反过来做——我们去哪里寻找发现的箭头——试错法的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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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一系列的偏见,历史学家格外青睐副现象和其他虚幻的因果关系。要了解技术的历史,你需要非历史学家或思维框架正确的历史学家来说明,历史学家必须观察科技如何形成,而发展出自己的观点,不能只读相关的叙述。我前面提到了特伦斯·基利,他是一个实践科学家,揭穿了所谓的线性模型的神话。[32]一个重视实践的实验室科学家或工程师一定会关注现实生活中的生产,比如医药创新或者喷气发动机的制造,因此可以避免陷入副现象,除非他在开始实践之前已经被洗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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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目击者,我见过的很多证据都足以证明,有些结果与学术科学毫无关系,它们是自由探索推动进化的结果,只不过被人披上了“学术”的外衣,被冠以“学术”之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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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15–1 各个领域教鸟儿如何飞行的效应:教科书归因错误的实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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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域 鸟类飞行课上鼓吹的起源及发展 真实的起源及发展 喷气式飞机 物理学家(被斯克兰顿揭穿) 不了解“为什么会这样”的自由探索式工程师 建筑 欧几里得几何和数学(被博茹昂揭穿) 启发法和秘诀(协会) 控制论 诺伯特·维纳(被明德揭穿) 程序员“维基方式” 衍生工具公式 布莱克、肖尔斯、脆弱推手默顿(被豪格和塔勒布揭穿) 交易员和执业者,雷格诺德、巴舍利耶、索普 医药 生物学理解(被一系列医生揭穿) 运气、试错、其他医药的副作用,有时甚至是有毒的(芥子气) 工业革命 知识的增长,科学革命(被基利揭穿) 冒险者、业余爱好者 技术 正式的科学 技术、商业 早在我知道表15–1的结论之前,也就是其他学者揭穿教鸟儿如何飞行的效应的真相之前,我注意到这个问题约在1998年,某一天,我与如今已故的弗莱德一同在芝加哥的一个餐厅用餐,弗莱德是一位经济学家,但也是一名真正的、善于思考的绅士。他在当地一家证券交易所担任首席经济学家,当时他需要给一些新的、复杂的金融产品提出建议。由于我对此颇有研究,并就所谓非常复杂的“奇异期权”出版了一本教科书,因此他希望我给他一些意见。弗莱德认为,对这些产品的需求将非常大,但他有点儿不明白,“那些交易员如果不懂吉尔萨诺夫定理的话,该如何处理这些复杂的奇异期权”。吉尔萨诺夫定理在数学上非常复杂,在当时只为少数人所知。可是,我们谈及的是场内交易员(正如我们在上一章中所见),他们肯定会把吉尔萨诺夫当作某种伏特加品牌。做交易的人通常没有受过很多教育,如果他们能正确地拼出自己所在街道的地址,那就可被视为教育程度过高了。弗莱德抱有一种纯粹是副现象的印象,认为交易员要确定期权价格,肯定数学学得很好。事实上,在我听说过这些深奥的定理之前,就已经通过试错法和听取有经验人的意见,摸清如何进行这种复杂的交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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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突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没有人担心那些不懂空气动力学定理或不会解运动方程式的孩童们学不会骑自行车。那么,为什么弗莱德不能把这个观点从一个领域转移到另一个领域呢?难道他没有意识到那些只需对场内供需做出反应、只知道努力赚钱的芝加哥场内交易员根本不需要了解吉尔萨诺夫定理,就像黎凡特露天市场的开心果小贩无须懂得解一般的平衡等式就能为自己的产品定价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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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一分钟的时间,我怀疑自己是生活在另外一个星球上。或者弗莱德的博士学位和研究生涯导致他无视常识,或奇异般地丧失了这种常识——又或者说,缺乏常识的人才有动力和兴趣在经济学的虚幻世界中追求博士学位。这是不是选择性偏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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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觉得我有了一个新发现,并感到非常兴奋,但也意识到,如果要寻找一个人帮我证实这个观点,那么他必须同时是一个实践者和一个研究者,而且是先进行实践再开始进行研究的。这样的人我只认识一个,也就是从交易员改行做研究员的埃斯彭·豪格,豪格也曾观察到相同的机制。像我一样,豪格在交易所工作了一段时间后继续求学并获得博士学位。我们一拍即合,马上开始就期权定价公式的来源展开了调查:人们以前用过类似的公式吗?它是源于我们能够驾驭的学术公式,还是来源于试错法驱动的(如今的学术界大大地剥夺了试错的机会)反脆弱性进化过程?我在芝加哥做场内交易员时就注意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比如我观察到,资深交易员都拒绝接触数学公式,他们使用简单的启发法,并声称:“有本事的人可不用表格。”这里的“表格”指的是电脑中输出的复杂公式和计算。然而,这些人生存了下来。他们的定价比那些公式计算出来的还要精准且有效,最佳价格往往一目了然。比如,他们的定价考虑到了如何应对极端斯坦和“长尾”,而这些情况往往是标准公式所忽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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豪格感兴趣的问题有时与我不同:他着迷于金融课题,希望能收集金融从业者过去写的论文。他称自己为“收藏家”,甚至以此作为自己的签名,因为他还去收集一些写于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的期权理论的文章和书籍,由此我们对历史有了一个非常准确的了解。让我们兴奋的是,我们的证据一再证明,交易员的推理比公式有效得多。他们的推导方式比公式的出现早了至少一个世纪。至于这些方式的来源,当然是源于自然选择、生存智慧、师从经验丰富的从业人员,以及自身的经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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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易员的交易→交易员发现技术和产品→学术界的经济学家发现公式,并声称交易员在使用它们→新的交易员相信了学者的话→事情搞砸了(因为理论引起的脆弱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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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研究论文完稿近7年,才得以在一本经济学学术杂志上发表——在此之前,出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它成为经济学历史上下载次数最多的论文,但在前几年的时间却几乎无人引用。没有人想蹚这趟浑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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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践者是不写文章的,他们只会放手去做;飞鸟果然会飞,但那些教导它们飞行的人,正是写故事的人。所以不难看出,历史实际上是由失败者撰写的,他们有大把的时间,学术地位也得到保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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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具讽刺意味的是,我们无意中获得了如何炮制思想叙述的第一手材料,因为我们有幸看到了另一次公然的知识偷窃。当时,我们得到了受人尊敬的《计量财务百科全书》的邀请,发表我们作为期权从业者的观点。所以,我们将我们的上一篇论文结合自己的体验写了一篇文章。让我们大吃一惊的是:杂志历史版的编辑——巴纳德大学的一位教授竟然擅自修改我们的阐述,结果正好被我们发现。这位经济思想史学家改写我们的故事,以至于削弱了甚至扭曲了我们的观点,他改变了知识形成的箭头方向,这就是科学史的形成过程。这个人坐在巴纳德大学的办公室里,对我们作为交易员的所见所闻指手画脚——竟然要求我们按照他的逻辑推翻我们自己亲眼所见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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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只要在思想史中运用些许逻辑和实证思考,摆脱教育的洗脑,就可以注意到类似的反知识形成过程。例如,脆弱推手、伯克利教授马克·鲁宾斯坦在他写于20世纪90年代末的书中,将20世纪80年代(当时我刚从事交易员工作)金融从业者非常熟悉(而且往往以更复杂的形式)的技术和启发法归功于金融学教授所发表的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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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们并不是把理论付诸实践。我们是在实践中创造出理论。这就是我们的故事,读者很容易从这个故事和类似的故事中推断出,大家普遍混淆了这两者的关系。理论其实是解决问题后的产物,但不能反过来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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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而易见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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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发现,工程师也被历史学家“挟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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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这个令人作呕的事件发生后,我以我与豪格合写的有关教鸟儿飞行的观念在金融领域的体现的论文为基础,在伦敦经济学院的社会科学研讨会上做了演讲。当然,我遭到了诘问(但那时我已经身经百战,懂得如何应对经济学家的诘问了)。可是随后,惊喜发生了。在会议快结束时,会议的组织者告诉我,恰好一周以前,罗格斯大学教授菲尔·斯克兰顿以同样的故事做过一次演讲,只不过不是关于期权定价公式,而是关于喷气式飞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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斯克兰顿表明,我们是通过一种完全以试错法为基础的试验性方式来建造和使用喷气式飞机的,没有人真正理解喷气式飞机的有关理论。飞机建造者需要那些知道如何制造部件来让发动机工作的工程师。理论是后来形成的,而且是以很蹩脚的形式形成的,用以满足那些喜欢纸上谈兵的人的兴趣。但是,你在有关技术的历史书籍上是不可能读到这些的:我的儿子念的是航天工程专业,他就根本不知道这些事情。斯克兰顿是一个彬彬有礼的人,他关注的是创新过程一片混乱的情况,“这与我们熟悉的分析和综合性创新方法大相径庭”,就好像后者才是常规,但显然不是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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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开始寻找更多的例证,技术历史学家戴维·埃杰顿告诉我的故事简直让我震惊万分。我们都认为控制论(它带来了网络空间中的“网络”)是由诺伯特·维纳在1948年发明的,但是工程历史学家戴维·明德却揭穿了这一故事;他指出,维纳只不过是阐述了在工程领域早就实行多年的反馈控制和数位运算的概念。然而,人们(甚至今天的工程师们)都误认为这一切都归功于维纳的数学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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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我突然想到了以下观点。我们学习几何都是基于教科书上的公理,比如说欧几里得的《几何原本》,并倾向于认为,正是得益于这样的学习,我们今天才会建造出从楼房到教堂这些有着美丽的几何形状的建筑,如果不这么想的话真是不应该。所以我立即推测,古人之所以对欧几里得几何学和其他数学感兴趣,是因为他们已经在使用这些方法了,他们也许是通过自己的自由探索和经验知识推导出这些方法的,否则他们实在没必要关心书本知识。这与轮子的故事类似:是否记得希腊人在工业革命前两千年就已经发现和发展出蒸汽机了。现实中行得通的事物往往源于实践,而不是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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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让我们看看周围的建筑物:从金字塔到欧洲美丽的教堂,它们在几何机构上显得如此复杂。所以,一个骗局出现了,它使我们倾向于相信,是数学让我们建造出了这些美丽的建筑,当然我们总能找到一些例外,比如金字塔,因为它们早于欧几里得和其他希腊理论家带来的更正式的数学思想。一些事实是:建筑师(或所谓的大师)通常依靠灵感的启发、经验法和工具,而且几乎没有人懂任何数学——根据中世纪科学史学家居伊·博茹昂的记载,在13世纪之前,整个欧洲不超过5个人知道如何进行除法计算。建筑师不必了解我们今天所用的方程式仍能弄明白材料力学,他们建造的建筑物大部分都屹立至今。13世纪的法国建筑师维拉·德·奥内库尔用皮卡文(法国皮卡第地区的语言)记笔记,还画了很多图,说明教堂是如何建造的:他们依靠的是实验启发法、小技巧和规则,后来由菲利布特·德洛尔姆在其建筑论著中列举阐述。例如,一个三角形可视为一匹马的头。与理论相比,实验能使人更谨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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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外,我们相当肯定,罗马人——这些令人钦佩的工程师在建造水渠的时候并不懂数学(罗马数字让定量分析很难进行)。否则,这些工程将不复存在,因为数学的一个明显的副作用是促使人过度优化,并偷工减料,从而造成脆弱性。只要看看新工程比老工程更易损坏,就可以明白这一说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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