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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投保以使自己免受风险的侵害,这实际是以某些形式来降低风险。人们为了达到这一目的,就要在不确定的突发事件之间交易商品和服务,在无论何事发生的情况下缴纳小笔保险金,在万一发生不幸的情况下获得补偿。避免风险似乎是人们普遍的强烈要求。如果德丝塔的父母有两个选择——确定性地获得5000美元,或同等概率地获得4000美元或6000美元,那么他们将会选择那笔确定性的收入。尽管这两种选择的均值是相等的(5000美元),后者却包括了不确定性,而前者没有。但如果提供给他们这样两种选择呢——确定性地获得5000美元,或同等概率地获得3000美元或11,000美元?后一个选择充满风险,但它的均值(或平均数)却是7000美元,也就是(3000+7000)美元/2,这比起5000美元来要高出很多。他们将做出哪种选择,我们并不清楚。风险厌恶者也有可能去冒险,但仅限于在这些风险可能会带来更高收入的情况下。在这个例子中,较低的数值是3000美元,它也许会危及这一家人的未来。在这种情况下,那种包含风险的选择会被舍弃。类似地,人们会付钱以求降低风险,但仅限于在他们所支付的数额并不是太高的情况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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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丝塔村庄中的家庭无法与保险公司接触,政府也不会为天灾投保。村民们通过互惠的方式来相互投保(第二章)。问题在于,社区能够为每个家庭提供的防范风险的缓冲可谓少之又少。当德丝塔父亲的庄稼因为暴雨突至或虫害滋扰而歉收的时候,邻居家田地里庄稼的情况也好不到哪儿去。德丝塔的家庭需要援助的时候,也正是社区中的其他家庭需要援助的时候。类似地,当德丝塔一家庄稼大丰收的时候,其他的家庭也是如此。用统计学的语言来讲,村庄范围内的农业风险是“正相关的”。因此,尽管对于在德丝塔的世界中生存的人们来说,社区是至关重要的,但它却无法给每个家庭提供改善生活的机会。因为人们无法确保自己不会受到失败的挫折,所以他们并不愿意从事能够提供巨大成功机会的活动——如果随之而来的还有惨败的可能性。德丝塔的世界依旧贫困,部分原因在于,他们尚未建立起各种制度,能够使人们投身于促进生产力,但充满风险的活动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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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他们能够获得的足以对抗庄稼歉收的保险服务实在有限,德丝塔所在村庄中的家庭采用了其他的策略来降低风险,例如使他们的作物多样化。德丝塔的父母耕种了玉米、埃塞俄比亚画眉草和假香蕉(一种劣等作物),盼望着即使某年玉米的收成不好的话,假香蕉也不会令他们失望。德丝塔村庄里的本地资源基地是大家共有的,其部分原因很可能是出于共同抵抗风险的考虑。就空间而言,林地是非同质的生态系统。在某一年中,某一批植物会结果,在另一年中则会是另一批植物。如果林地被划分为私人占有的小块,每个家庭将会面对比集体共有制度下更高的风险。尽管集体共有制度给每个家庭所带来的风险降低量很小,但由于平均收入非常低,单个家庭从集体共有制度中获得的收益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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贫穷世界中的很多社会实践反映了降低风险的共同愿望。例如,婚后居住在男方家庭和父系制度,使得男人能够充分利用他们从小积累下来的关于其地区土地特质的知识。这两种实践在以犁耕为基础的大多数农业文化中已被确立为规范。相关地,两个村落之间的距离越大,它们的农业产出之间的关联就越小。我们应当可以预期:如果一个家庭面对的作物歉收的风险较高,它将会与距离较远的村落中的家庭联姻。在这一点上,也有零星的证据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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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德丝塔的父母不同,贝基的父母能够接触到一套复杂的保险市场系统,它可以为全国(甚至全世界,如果这家保险公司是跨国企业)成千上万家庭的风险进行共保。而且,如果出现未投保的突发事件(地震、洪水),政府也会出来挺身相救。比起德丝塔的父母所能实现的,这一点有助于大大地降低个人风险。为什么?首先,空间上相隔较远的风险比起空间上临近的风险,彼此之间的关联度通常会较低。第二,贝基的父母可以与很多其他家庭一起,对风险进行共保。有了足够多的家庭和彼此之间足够独立的风险,共保行为就可以很好地为每个家庭保证一种低风险的结果。这是概率论中著名的大数定律的一个应用。在不同的情况下,一个家庭所遭受的厄运几乎可以与相隔很远的另一个家庭的好运相匹配。大数定律说明的是,如果使得各个保险公司之间互相竞争,那么每个家庭被收取的保费,将等于平均责任与保险公司的管理成本之和。当然,这些成本可能会很大,因为它们不仅包括了不可避免的书面工作所耗费的时间和资源,还包括了在摒除严重风险(为保险公司防范逆向选择问题)和监控被保险人是否对严重风险实施了正当关注(防范道德风险)的过程中所耗费的资源。因为能够利用大数定律,因此市场和政府结合起来要远比社区优越,尽管还存在上述的管理成本。在市场上,人们能够在很大程度上为他们所面对的风险投保。有了这样的能力,他们就能够壮起胆子,接受充满风险但却拥有高预期回报的挑战。这正是为何贝基的世界目前如此富裕的原因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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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借贷、储蓄和投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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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你不借助于保险,你的收入将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你是否幸运。购买保险有助于降低对运气的依赖。人类降低这一依赖的渴望是与另一个同样寻常的渴望——均衡(换言之,使均等)跨期消费——密切相关的。我们并不愿意今天饕餮大餐而明天忍饥挨饿,或者经历周期性的繁荣和萧条;我们宁愿每天适度饮食,有规律地度假,等等。当然,人们的确会在一生的某些时期担负巨大的开支,例如购买房产、支付子女的学费、庆祝婚礼以及筹措丧葬费用等等。一生之中的收入的流量往往并不能很好地匹配支出的需要。因此,人们会去寻找跨期转移消费的途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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抵押、为子女的教育而储蓄以及养老金有助于人们跨期转移消费。贝基的父母为他们的房产做了抵押贷款,因为在购买时,如果没有贷款,他们是无法筹集那么多资金的。因此而存在的债务使他们的未来消费有所减少,但也使得他们在那个时候能够买下这座房产。贝基的父母也向养老保险基金付款,这将他们的当期消费向退休后的未来转移。德丝塔的父亲参加了社区保险计划,目的是为了能够支付葬礼的费用。为当期消费而借贷,会将未来的消费转到现在;储蓄和投资则正好起到相反的效果。由于资本是能够增值的,因此今天投资的一美元,明天就会变得多于一美元。这也是为什么在贝基的世界中,借贷会意味着必须偿还利息,在金融机构储蓄意味着获得利息,而在股票市场投资则会带来正收益(如果运气好的话)的原因之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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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使这些关于市场经济的观点正式化,让我们忽略不确定性,设想一下,比如你可以花费100,000美元从国外购买一台机器设备。扣除每年付出的人力、中间产品、维护费用、部件更换、市场营销费用等成本,这台机器每年将给你带来5000美元的净收入。这意味着,如果你买下了这台机器,你的投资每年将会给你带来5%(5000/100,000)的收益。来假设一下,现在有大量的投资机会。如果你愿意购买这台机器并使它运转起来,那么当时的情况一定是,没有其他可行的投资机会能够带来多于5%的年收益。大概存在很多投资项目,每年的收益低于5%。你立刻就不会考虑它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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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恰好有很多很多钱(实际上,你就是一家银行),而且有人找到你,向你借款100,000美元,来为购买房产筹措资金。你应当为预支给他的这笔资产收取5%的利率。只要少于这个数字,你就会丧失收入(你投资于另一台机器设备或者其他能够带来5年收益的投资机会,会更划算些);如果多于这个数字,一家对手银行就会用更低的利率抢你的生意,把这个借款人吸引走。但你愿意当个专业的银行家。因此你不愿意自行开工生产,你会把钱借给愿意开工生产的企业家们。你该向这些企业家收取多高的利率呢?当然是5%。如果你收得太低,你会面对无限制的借款需求;如果你收得太高,就没有人来向你借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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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贝基的父母仔细考虑其消费和储蓄决策时,一个将他们所面对的情况公式化的简单方法就是假设,他们将自己看作是某个朝代的成员。这是换一种方法来表达:贝基的父母并非仅仅考虑他们自身以及贝基和萨姆的福祉,还会考虑到他们未来的孙辈、曾孙辈等等的福祉。他们当然并不是很直接地这样做。贝基的父母只是将他们子女的福祉直接考虑进去,但是(这才是重点)父母清楚,当轮到贝基和萨姆做出消费和储蓄决策时,他们也会将他们自己子女的福祉考虑进去,孙辈会将曾孙辈的福祉考虑进去,世世代代,依此类推。贝基的父母为其子女的教育做出了相当大的一笔投资,但他们并未期望能够因此得到回报,他们也并不会为其孙辈的教育而储蓄,因为这件事被看作是贝基和萨姆未来的责任。在贝基的世界中,资源是从父母转移到子女的。子女是父辈福祉的直接源头,而并非投资品。毋庸赘言,对未来事件的预期,在这些有跨世代意义的考虑中起到了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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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证据表明,在其他条件相同的前提下,人们偏好当前消费,胜于等待未来。这其实就是换一种方法来说,我们都是“不耐”的。我们具有这种倾向,有可能是因为明天对我们来说并不存在(尽管这个概率很小),或者是因为我们害怕,如果我们等待,消费期望可能就得不到了(请回忆一下那句谚语“二鸟在林不如一鸟在手”)。无论那个内在的原因究竟是什么,这种“不耐”意味着,我们给未来消费打折扣的原因正是在于它将出现在未来。但在其他条件相同的情况下,人们却又有一种使各个时期消费相等的渴望。这其实就是换一种方法来说:比起消费水平较低的情况,在消费水平较高的情况下,我们对边际消费的增加怀有较低的欲望。然而,无论是“不耐”还是平衡消费的愿望,都与下面这个事实不一致——在贝基的世界中,几十年来,人们变得越来越富裕,消费越来越高;同时,也与下面这个事实不一致——他们希望在可预见的未来继续这样下去。为什么人们在过去不减少储蓄,以此来平衡消费呢?同样地,为什么贝基的父母不以牺牲子女未来的一些消费为代价,来提高当期的消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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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寻找到解释,我们很现实地做出假设——储蓄的收益率要比人们“不耐”地进行当期消费的收益率高。出于理论上的目的,我们接下来不妨假设,这一“不耐度”可以忽略不计,而且资本市场为储蓄提供了正收益率,例如,每年5%。现在来考虑一下:一个家庭今年可以承受120,000美元的消费水平,明年也可以承受120,000美元的消费水平,我们将其写作(120,000美元,120,000美元)。由于储蓄的年收益率是5%,这一家人显然可以怀有(119,999美元,120,001美元)的期望。对于长期消费均等的渴望,意味着一家人认为(120,000美元,120,000美元)比起(119,999美元,120,001美元)是更加令人期待的。因此,如果这一家人在今年被要求消费119,999美元的商品和服务的话,那么他们将期望下一年能够消费多于120,001美元的商品和服务,以此作为补偿。是否存在一种这家人能够承受,而且会令他们觉得比(120,000美元,120,000美元)更加令人期待的消费期望呢?答案是肯定的。我们甚至可以多说一句:平衡消费的渴望与储蓄的正回报预期意味着,在一个家庭能够承受的所有消费期望中,这个家庭认为最令人期待的那一组的消费将会是随时间增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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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义一个新术语将会有助于证明上面的这一观点。该家庭愿意以某个百分比把当年的消费替换为下一年的消费。让我们把这一百分比称为该家庭在这两年之间的消费贴现率。如果这一比率是r,那么该家庭下一年将需要(1+r)美元的额外消费,才能对当年减少一美元的消费进行弥补。这实际是换一种方法来说,这个家庭下一年每一美元的额外消费,价值相当于1/(1+r)美元的当年消费(我们在第二章中使用过这一推理)。例如,一个面对的消费期望是(120,000美元,120,000美元)的家庭,其消费贴现率为零(请记住,这个家庭并非“不耐”,在其他条件相同的前提下,它希望使得跨期消费能够均衡);反之,一个面对的消费期望是(120,000美元,125,000美元)的家庭,其消费贴现率为正(这个家庭并非“不耐”,在其他条件相同的前提下,它也希望使得跨期消费能够均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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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可以来陈述一个一般性的结论,其现时形式归功于经济学家欧文·费雪和数学家、哲学家、经济学家弗兰克·拉姆齐:在一个家庭能够承受的所有消费期望中,最令他们期待的那一组,在其中的任何一个时点上,消费贴现率都等于储蓄收益率。证明这一点非常简单:如果消费贴现率小于储蓄收益率的话,这个家庭将会希望增加一点当期储蓄;但增加一点当期储蓄就意味着减少一点当期消费,这将会使得消费向未来倾斜,于是将反过来使消费贴现率上升。另一种情况是,如果消费贴现率大于储蓄收益率,该家庭将会希望减少一点当期储蓄;但减少一点当期储蓄就意味着增加一点当期消费,这会使得消费向现在倾斜,于是将反过来使消费贴现率降低。于是,我们就证明了,在最优的一组消费期望的任何一个时点上,消费贴现率都等于储蓄收益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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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衡消费的愿望和“不耐”的缺乏说明了,仅当消费随时间增长的情况下,家庭的消费贴现率才会为正。这就解释了为何跨期平衡消费的愿望,会转化为生产性经济中不断增加的消费。我们可以进一步概括这个结果:如果消费的“不耐度”低于储蓄收益率的话,那么一个希望平衡跨期消费的家庭将会进行储蓄,以享受不断随时间增长的消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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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德丝塔的父母来说,这种计算方式是非常不同的。他们的家庭在跨期转移消费的能力方面,受到非常严重的约束,因为他们无法接触到资本市场。诚然,德丝塔的父母在他们的土地上进行投资(清除杂草、留出部分休耕地,等等),但这是为了防止土地的生产力下降。而且,德丝塔一家在每个收获季节之后能够消费玉米的唯一方法,就是将它储存起来。然而,严酷的事实是,田鼠和潮湿的空气是一对强大的组合。存货贬值意味着储存行为的收益率为负(今天储存的1千克玉米到明天将少于1千克)。一个和刚才我们为贝基父母而提出的论断极为相似的论点可以被用来证明:德丝塔的父母将会认为,在每次收获之后的几周内比在接下来的各周多吃一些,是他们的最优选择。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随着下一个收获季节的临近,德丝塔一家吃得越来越少,身体变得越来越弱。德丝塔的父母已经意识到,人的身体比起他们储存玉米的地面来,是一个更好的仓库。因此一家人在紧随每个收获季节之后的月份中,比在其他月份中吃掉更多的玉米,他们利用积累起来的体力,度过下一个收获季节前面的那几周——在此之前,所有的玉米储备都已经消耗殆尽了。在这些年中,玉米的消费遵循一种“锯齿”状的模式,这一实践已经在从事生存农业的家庭中被广泛观测到。由于德丝塔和她的兄弟姐妹们也参与日常家庭生产,他们属于经济上的宝贵资产。与贝基一家不同,德丝塔一家中的资源是从子女向父母转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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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我们已经提到过,为何在非洲撒哈拉沙漠以南地区,人们的目标是拥有更多数量的子女。德丝塔有5个兄弟姐妹。不幸的是,人口的高增长给当地的生态系统施加了许多额外的压力,以至于原本管理得很合理的本地公产,现在也逐渐衰败下去。这种现状都反映在德丝塔母亲的抱怨中——近些年来,从本地公产上采集每天的必需品所花的时间和精力,是越来越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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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经济学 企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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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将企业定义为一种制度——其唯一的目的就是为市场生产商品和服务。有些企业从那些收入和流动资产超过其支出的人们(年轻的家庭,例如贝基一家)那里把储蓄“挪走”,并将其转移到那些希望支出多于其收入和流动资产的人们(退休的人们,如贝基的祖父祖母)手里——这些企业构成了一个经济体的金融系统。金融机构包括银行、信用卡公司,以及信贷储蓄联盟(在英国则被称为“房屋抵押贷款协会”)等等。类似地,保险企业使得人们能够在不确定的突发情况下,对收入进行转移。接下来还有生产商品(机器工具、维修服务、食品等等)的企业。破产是企业中广泛存在的一种现象。在美国,1990年有大约646,000个新企业建立起来,但就在同一年,也有大约642,000个企业登记破产。这组数据能让你对贝基世界中这种情形的规模有一种感性认识。很明显地,企业出现了,又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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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限责任公司和股份公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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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基础设施(第四章)相同,制造行业,甚至零售部门都可以享受规模经济带来的好处。为了发展壮大,一家企业通常不得不进行大规模投资,这意味着它需要为它的新投资拓宽资金来源。独资企业(一个所有人)或合伙企业无法做到这一点。一个企业的所有者们如果获得有限责任权利的许可,就能够吸收更大的风险,这时,这个企业就可以称为公司了。公司可以通过“上市”和发行股份(称为该公司的股票)来募集资本。通过购买一家公司的股票,投资者就有权拥有该企业红利的一部分份额。该公司有责任偿还它的一切债务。万一它破产了,它的资产就会被出售。通过出售其资产获得的资金,首先要支付给其债权人(银行、公司债券持有人),如果还有剩余,将会支付给股东。如果一家公司破产,股东们很有可能把通过购买其股份而投资的金钱损失殆尽,但他们的损失并不会超出原始投资(这就是有限责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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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企业上市,意味着它的股份可以在股票市场上交易。股票市场通过允许人们购买(或在他们愿意的时候出售)不同公司的股份,使得投资者们能够分散其风险——即使他们正在为了未来而进行储蓄。从购买某家公司的股份中所获得的收益,是红利加上这些股份的资本收益(或损失)之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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