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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目前生活在一个间冰期,这也就是说,地球正在经历一个温暖的阶段。如果目前碳氧化物的排放趋势继续下去,二氧化碳的浓度将有望在这个世纪中叶达到500ppm(这几乎是前工业时期水平的两倍),并在2100年时高达750ppm(这几乎是前工业时期水平的三倍)。二氧化碳的浓度如果在目前的基础上翻一番,预计将会导致全球大气平均温度上升3到7摄氏度。如果二氧化碳的浓度变为原来的三倍,平均温度则会上升6到11摄氏度。即使是仅仅上升3度而到达的水平,也已超出了在过去420,000年中地球所经历的最高温度了。这种变化的速度是最为重要的一点,因为它将意味着,我们的资本资产中有很大一部分将会在其计划报废日期的很早之前就变得不再有用了。我们的一些基础设施甚至会消失在不断上升的海平面下。为了重建我们的资产,人们需要进行额外的投资,这将把资源从消费中转移走。如果我们将气候快速变化所带来的影响加在生态系统之上(人们对之并无免疫力的疾病环境的变化,生态系统的构成、地理分布和生产力的退化),那么这种潜在的成本看上去就会十分惊人。然而,当2004年8位杰出的经济学家被邀请到哥本哈根,为这个世界社区如何最有效地在5年间花费500亿美元提供建议时,他们却将气候变化列在了10个选项的最末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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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经济学家们会这样做?他们这样做是因为他们的推理过程是建立在对未来成本和收益以正贴现率进行贴现的基础之上的。减少全球碳氧化物排放量,或是对碳氧化物吸收技术的投资,都会立刻产生巨大的成本,但避免经济崩溃所带来的收益,只有在50年到100年之后才能享受到。美国政府债券的长期利率在每年3%——5%之间。那里的经济学家们对公共项目做出评估时,通常会用这样一个数字来对未来的成本和收益进行贴现,将其看作是“资本的机会成本”(这个术语本来是应用在通过投资政府债券而获得的利率上的,而非用在对成本和收益进行评估的项目上)。然而,在3%——5%的贴现率水平上,远在未来的消费收益在今天看来可谓微乎其微。如果你的贴现率是每年4%,那么价值1美元的额外消费收益到了100年后,其价值就只有今天的3美分了。换另一种方法来说,如果放弃价值1美元的当期消费,那么作为补偿,你将会要求在100年后得到价值30美元的消费收益。大量的有关气候变化的经济模型已经证明,如果你采用4%的年贴现率,那么成本(也就是负的收益)将大于贴现后的、由阻止净碳氧化物排放而得来的收益。这一计算结果表明,现在为气候变化所做的一切,实际是向一个相对劣质的项目中白扔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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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球社区是否应该以一个正贴现率来对未来的消费收益进行贴现呢?和私人层面上的家庭(第六章)一样,集体层面上的家庭也是如此:有两个原因可以解释为什么全球社区以一个正贴现率对未来的收益进行贴现,是合情合理的。首先,如果全球社区迫不及待地要去享受当前收益,那么比起当前收益,未来收益的价值会降低。这种“不耐”就是以正贴现率对未来成本和收益进行贴现的原因之一。第二,出于对正义和公平的考虑,跨世代的人均消费理应达到均衡。因此,如果未来的每代人将会比我们富有,那么还存在这样一个问题:在其他条件相同时,对他们的每一美元价值的消费相对于我们的每一美元价值的消费,我们会进行低估。上升的人均消费水平为以正贴现率对未来成本和收益进行贴现,提供了第二个正当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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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学家们认为,社会的“不耐”从伦理上来说是站不住脚的,因为这种“不耐”仅仅是因为未来各代现在还不存在,就偏好那些歧视未来各代的政策。一旦我们认可了他们的观点,留给我们的就只有第二个理由了——对未来成本和收益进行贴现。但如果逐渐上升的人均消费水平为全球社区提供了以正贴现率对未来消费收益进行贴现的理由,那么,逐渐下降的人均消费水平也将会为它提供一个以负贴现率对未来消费收益进行贴现的理由。我们注意到,在家庭层面上,后一个可能性与德丝塔父母在决定如何分配玉米的消费量时所面对的两难选择是密切相关的(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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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济学家们在他们关于气候变化的模型中使用了正贴现率,因为这些模型假设:即使温室气体的净排放量保持现在的趋势,全球人均消费水平在未来的150年或更长的时间里仍然会持续增长;这实际就是假设,气候变化对未来并不会产生严重的威胁。但全球平均气温上升3——5摄氏度,将会把整个生物圈带到一个地球上数百万年都未曾经历过的气候带中。我们的生产基础这样变化,可能产生的后果将会非常严重,当地球进入了这个气候带之后,对这类“经济将持续发展”的预测的质疑都不会是杞人忧天的行为。如果今天没有做什么实质性工作来寻找隔绝碳氧化物的途径和寻找矿物燃料的替代品,那么对跨地区和跨收入人群做出适当权重后的全球人均消费水平将极有可能会下降——比如出于以下原因:极恶劣的天灾的发生频率大幅增加,热带发生的更加严酷的旱灾,新致病原的出现和重要的生态系统的退化。假设你害怕这一点,你就应该用一个负贴现率来对未来消费收益进行贴现。但要注意的是,从当期角度看来,应用负贴现率将会对遥远未来的收益产生放大作用,而不是减低收益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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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做一次运算来感受一下这个数量级。基于社会和个人选择的实证证据表明,一个社会在贴现未来消费收益时所用的贴现率,大约是人均消费水平变化率的三倍。假设一下,碳氧化物的排放量继续当前的趋势(通常被称为“一切照旧”)。来考虑这样一个情形:在今后的50年内,全球人均消费水平以每年0.5%的速度增长,但在之后的100年内会以每年1%的速度下降。在这个情形之下,全球社区理应在今后的50年内,以1.5%的年贴现率(3乘以0.5%)——在其后的100年内以-3%的年贴现率(3乘以-1%)——对未来的消费收益进行贴现。现在,通过简单的运算就能证明,150年后价值1美元的额外消费将相当于价值9美元的当前额外消费。换一种说法,全球社区理应为未来150年后的1美元价值的额外消费而放弃价值为9美元的当前额外消费。这一计算结果与那些关于气候变化的经济模型所传达的信息是完全相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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毋庸置疑,即使在上面的情形下,私人投资者们也将会用一个正贴现率对其个人收入进行贴现。他们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商业银行所提供的储蓄利率极有可能还会是正的。但这里并不存在矛盾。在“一切照旧”的前提下,大气仍然是一种开放获得的资源。只要人们还能够随意地排放二氧化碳,那么在私人的投资收益率和全球社区用以对共同成本和收益进行贴现的贴现率之间,就会存在一道鸿沟。很有可能在前者为正的情况下后者为负。这一鸿沟部分地说明了为什么我们要控制碳氧化物的排放量和为什么要将两个比率拉近,这可不能说明为什么全球气候变化的问题应该搁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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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经济学 GDP和生产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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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刚才所进行的不过是两个“指法练习”而已。然而它们却向我们展示了,自然资本是如何被引入微观经济学的逻辑推理中的。让我们来看看它是否可以被引入宏观经济学的逻辑推理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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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国际委员会于1987年在所作的一篇著名报告(广为人知的《布伦特兰委员会报告》)中,将可持续发展定义为“……既满足当代人的需求又不危害后代人满足其需求的发展”。在这一定义中,可持续发展要求,每一代人(相对于其人口而言)应当留给后代的生产基础至少要与自身所继承的规模相等。请注意,这一要求是从“代际公平”这一相对弱化的概念之中衍生出来的。可持续发展还要求,我们的后代应该拥有比我们这一代更多的途径,来满足他们的需求;它并未要求更多的东西。可是,一代人该如何判断他们是否给后代留下了足够的生产基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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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容易看出,仅仅着眼于GDP是无法达到这一目的的。一个经济体的生产基础,就是它的资本资产的存量和制度(第一章)。提到资本资产,我们指的不仅仅是生产资本、人力资本以及知识(这是我们在第一章所讲述的内容),还包括了自然资本。我们现在就来揭示,为了验证一个经济体的生产基础是在扩张还是在收缩,究竟该看哪些方面。如果一个经济体的资本资产的存量贬值,而且它的制度无法取得足够的改善以补偿这种贬值,那么很明显,这个经济体的生产基础将会萎缩。GDP是“国内生产总值”的首字母的缩略。“总值”这个词意味着,它忽略了资本资产的贬值。一个经济体的生产基础的增长完全有可能伴随着其GDP的增长(这一点在我们研究表2的时候会得到验证),这无疑是我们都愿意来因循的一条经济发展路径;但也有可能,在一个经济体GDP增长的同时,它的生产基础却在萎缩(这一点在我们研究表2的时候,同样会得到验证)。问题在于,当所有人的眼光都盯在GDP上的时候,没有人会注意到这种萎缩。如果生产基础持续萎缩,经济增长迟早将会停滞,并将会出现负增长。生活水准也会随之下降,但没有人曾经预料到这一下降将要发生。因此,人均GDP的增长可能会使得我们认为一切正常——实际并不是这样。类似地,也有可能一个国家的人类发展指数(HDI)在增长,而同时其生产基础却在萎缩(表2)。这意味着,HDI也能起到误导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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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资源稀缺信号的市场价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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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许会反对说,对GDP或HDI的密切关注并不会阻止人们关注物价。你甚至可以争辩说,如果自然资源的确变得更加稀缺,那么它们的价格就会上涨,这样就会显示,并非一切情况正常。但如果物价能够揭示稀缺程度,那么市场一定是运转正常的(第四章)。对于很多自然资源来说,市场非但不是在正常运转,它们甚至根本就不存在(在前面,我们将其称为“缺失的市场”)。在某些情况下,它们不存在的原因是,相关的经济上的相互作用在很遥远的地点发生,这使得谈判的成本过高(例如,高地上的森林砍伐给下游农业和渔业活动带来的影响);在其他情况下,它们并不存在的原因是,经济上的相互影响发生的时间间隔过长(例如,碳氧化物的排放给遥远未来的气候带来的影响,在那个世界里,期货市场并不存在,因为我们的后代不会到今世来跟我们进行谈判)。另外,在某些情况下(大气、含水土层、公共海域),资源的流动性使得市场无法存在——它们属于开放获得的资源(第二章);在其他情况下,不明确的和未受保护的产权使得市场无法形成(红树林和珊瑚礁),或者即使它们能够形成也会非正常地运行(那些因森林砍伐而流离失所的人们并未获得补偿)。前面,我们将未达成协议而进行的人类活动所带来的副作用,称为“外部性”。我们和自然进行的交易充满了外部性。这些例子表明,涉及环境的外部性绝大多数都是负的,这说明,利用自然资源的私人成本是低于其社会成本的。定价过低的环境遭到了过度开发。在这种情形下,这个经济体可以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享受实际GDP的增长和HDI的提高,即使在同时其生产基础却是在萎缩的。由于是否要对自然资源的社会稀缺价格进行评估仍然充满争议,经济会计师们忽视赞成评估的提议,各个政府也在对自然资源的利用是否要课税的问题上顾虑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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环境:是奢侈品还是必需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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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环境作为一种奢侈商品的行为并不罕见,就像一家著名报纸上所表达的那个想法一样:“经济增长对环境有好处,因为各个国家都需要将贫困甩在身后,才能够去关注环境。”但是在德丝塔的世界中,环境却是生产所必需的要素。当湿地、内陆的和海岸的渔场、林地、森林、水塘与牧场被破坏掉时(由于农业的侵蚀、氮肥的过量、城区的扩展、大坝的修建、政府非法占地,或任何其他原因),农村的那些贫民遭受的损失最为惨重。他们常常并没有借以谋生的其他资源可以选择。相比之下,那些富裕的生态观光者或初级产品进口者,却还有别的选择,通常是别的地方——这说明他们有选择的余地。生态系统的退化就像道路、建筑物和机器设备的贬值一样,但还有两个很大的区别:(i)它常常是不可逆的(或者至少,这个系统要经过很长一段时间才能恢复),以及(ii)生态系统可能会在没有太多预先警示的情况下,突然崩溃。想象一下,如果一个城市通向外部世界的基础设施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突然垮掉,那么这个城市中的居民们将会变成什么样子。消失的水潭、状况日益恶化的牧场、贫瘠的坡地、被废弃的红树林,正出现在德丝塔世界的那些乡村贫民中间,由此而来的崩溃只是一个有限区域内的实例。我们在第二章中所做的分析现在正好用来解释,为什么一次突然的生态崩溃(例如近年来在非洲之角和苏丹的达尔富尔地区)能诱发迅速的社会经济衰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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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众经济学 可持续发展:理论和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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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相对于其人口而言,一个社会的生产基础并未萎缩,那么经济发展就是可持续的。但如何才能判断经济发展是否可持续呢?我们已经注意到,无论是GDP还是HDI都没法告诉我们。那么,哪个指数能完成这个任务呢?一个社会的生产基础就是它的制度和资本资产。既然我们有兴趣对一个经济体的生产基础在一段时期内的变化进行评估,那么我们就需要了解,如何去将其资本存量和制度上发生的变化综合起来。让我们先把制度放在一边,来重点看看资本资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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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凭直觉,很明显我们不能仅仅只给资本资产列出一个账目(越来越多的机器设备、越来越多的道路公里数、越来越少的林地覆盖平方公里数,等等)。如果资产的减值无法得到其他资产的补偿,那么一个经济体的生产基础将会下降。相反,如果资产的减值(不仅)得到其他资产的积累补偿,那么经济体的生产基础将得到扩展。一种资产对某些其他资产的减值的补偿能力,取决于技术知识(例如,双层玻璃窗可以对中央供暖系统起到一定程度的替代作用,但只是一定程度)和该经济体当时正好拥有的资产存量(例如,树木对土壤侵蚀起到的保护作用要取决于当时存在的草本植被)。然而,很明显,各种资本资产互相补偿的能力是有区别的。我们愿意将这些能力作为价值归于这些资产上。我们需要对这些能力进行估计。在这里,一种资产的社会生产力是我们的兴趣所在。说到一种资产的社会生产力,我们指的是:在其他条件相等的情况下,能够被经济体获得的该种资产增加一单位,人们所享受到的社会福祉的净增加。换言之,一种资产的社会生产力就是一额外单位的该资产为社会提供的服务流量的资本化价值。一种资产的价值不过是它的数量和它的社会生产力的乘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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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我们正在试图从操作上去了解可持续发展的概念,我们必须不仅把目前在世的人们的福祉加入到“社会福祉”这个术语中,而且还要把出现在未来的人们的福祉也加入其中。这些属于伦理方面的理论,超越了纯粹以人类为中心的自然观,因为它们坚持认为,自然的某些方面具有内在的价值。我所针对的社会福祉的概念,将其内在价值也加入在了其净值内(如果需要的话)。然而,一条伦理理论自身并不足以决定资产资本的社会生产力,因为这条理论并不会作用于任何事物。我们同样需要对事态进行描述。在一个经济体中加入一单位的资本资产,就会给这个经济体带来扰动。为了评估这一额外单位对社会福祉的贡献,我们需要对增加前和增加后的事态进行描述。简言之,要对资本资产的社会生产力进行量度,同时需要评估和描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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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假设一下,你采纳了某个关于社会福祉的概念(通过增加所有人的福祉),并在头脑中拥有了一幅未来的经济景象(一切照旧)。原则上,你现在就已经可以对每一种资本资产的社会生产力进行评估了。你可以在其他条件相同的前提下(这是这一实践的描述部分),通过评估每一额外单位的资本资产对社会福祉所做出的贡献(这是这一实践的评估部分),来达到这一目的。经济学家们将各资本资产的社会生产力称为它们的影子价格,以此来和市场上观察到的它们的价格进行区分。虽然影子价格通常和商品有关,而非仅仅与资本资产有关,我们这里还是以资本资产为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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影子价格反映了资本资产的社会性稀缺。在我们所知的这个世界上,对影子价格进行评估,困难重重。有些为我们所持有的伦理价值多半是无法进行量度的——如果它们遇到我们所持有的其他价值的话。这并不意味着,伦理价值不能给影子价格强加范围——它们是可以的。因此,如果我们希望避免就可持续发展问题做出那些沉重但一钱不值的声明的话,那么有关影子价格的讨论就将举足轻重。当前用来对生态系统服务的影子价格进行评估的大多数方法,都是很粗略的,然而运用这些方法,总比根本不去对它们进行评估强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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