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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感到遗憾,但并不意外,”凯特说,“还记得本是怎样对工业灾难幸灾乐祸的吗?他认为所有工业或科技性的东西都是不自然的,而不自然的都是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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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好意,”安布鲁斯特说,“我们需要耶利米[1],但对于霍滕丝来说,和这么一个人朝夕相处一定挺压抑的。他们分手似乎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霍滕丝已经想开了,她看上了新的男人。不介意我读完这封传真吧?我出门时才拿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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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近中午,他们坐在纽约下城第五大道一间空荡荡的咖啡店里,离安布鲁斯特在格拉梅西广场的公寓不远。这是一间平平无奇的餐馆,位于纽约正在快速升级的地段。安布鲁斯特常常喜欢在早上来这里,因为它可想而知的冷清让朋友来访时总有位子可坐。他一个人住,自打从一家小出版社退休后,便怀念起自己的工作,以及与同事们日常交流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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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死,霍滕丝找了另外一位生态学家。”安布鲁斯特抱怨道,一边继续往下读传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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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也不奇怪,”凯特说,“她是个环境学方面的律师,所以平时就和这些人打交道——不是生态学家就是其他律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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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听听这个:他的名字是海勒姆·默里四世(Hrram Murray IV)。四世!真是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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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他们家没别的名字可起了,那也不是他的错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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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上一辈人去世了,你就会去掉名字里的数字。我父亲去世时,我就把自己名字中的‘二世’去掉了。只有国王和教皇才保留数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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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准儿,也许另外三个人还活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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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看看,”安布鲁斯特沉思着自言自语,“二世应该是他的祖父,而一世——”他两眼圆睁,平时儒雅的神情变得夸张,“天啊,霍滕丝都50岁了。该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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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不认为霍滕丝在跟一个小孩子交往。接着往下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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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她准备从加利福尼亚回来了,”安布鲁斯特往下读着。“他在霍博肯[2]有间房子。一个生态学家在霍博肯做什么?她说我会喜欢他,如无意外会在下周四带他过来,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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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可以来吗?”凯特问,“能够再见到霍滕丝真棒。你记得吗,安布鲁斯特,我自己就是半个生态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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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凯特几年前被拒绝任命为终身教职时,她在长岛大学的生物学系任教,并从事神经生物学的研究。她在一本办得很好的科学周刊那里找到了工作,部分是得益于编辑《生存之系统》b一书的经验。这本书是她和安布鲁斯特从一小组人的交谈与报告中组织而成的一篇对话,安布鲁斯特研究这组人里,与不同职业的人相对应的不同道德系统。一方面,是警察、立法者、神职人员与其他职位有公信力的人;另一方面,是制造商、银行家、商人与其他从事贸易的人。霍滕丝作为安布鲁斯特的侄女,也在这一组人之中。凯特在周刊的头几个月还不太熟悉工作,常常请求安布鲁斯特在编辑上给予帮助或建议。当她不再需要指导时,仍出于友情时不时地来探望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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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第二个周的周四,在安布鲁斯特的小公寓里——墙上和桌上堆满了书和作者签名的照片——霍滕丝和凯特亲切地问候了对方,霍滕丝也介绍了海勒姆。过去在枯燥的学系会议上,凯特学会了靠想象同事们童年时的模样来打发时光。现在,在海勒姆身上,她看到了一个教养良好、脸颊瘦削而充满热切的男孩子,成长为一位穿着上好花呢西装、发际线后移的男士,但他的热切仍然如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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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霍滕丝在沙发上坐下时,海勒姆仍然站着,心不在焉地拍着他的夹克口袋。凯特困惑地四处打量了一下房间。“你是丢了什么东西,还是放错地方了?”她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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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啊,怎么——噢。”他垂下双手,难为情地笑了,“我在五周零四天前戒了烟,习惯性地还想找根烟抽。”霍滕丝、安布鲁斯特和凯特都戒过烟,同情地微笑起来。海勒姆在霍滕丝身边坐下时,她拍了拍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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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安布鲁斯特急着想了解海勒姆那造作的辈份,饮料一端上来,凯特就随口对海勒姆说:“你名字后面那个‘四世’挺少见的嘛。当然啦,并不是没听过,只是很少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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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勒姆在茶几上的一本书和一张照片之间扫出块空地,把饮料放好。“我父亲是一个聪慧的老人,但他坚持要自认为三世,我只好做四世了。他是经济学家,本打算让我子承父业,但经过一番尝试,我放弃了,学起了环境学。30年前,我认识的大部分人都以为那就是学习划艇或观鸟,但爸爸认真地看待我的事业。我提起这个只是想说明,他对排辈的怪癖是多么微不足道。包容是相互的。但我确实为这个怪癖划上了句号,我的儿子叫乔尔(Joe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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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生态学家都做些什么呀?”安布鲁斯特问,“到处号召人们保护树林、惩罚污染环境的人?”霍滕丝和凯特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察觉到了安布鲁斯特对本的不太礼貌的影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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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尽管拯救森林减少污染很重要。我是负责筹款与协调的人。具体来说,我给出组织方面的建议,并帮助科学家们寻找资金,这些科学家大部分都在尝试开发借鉴自然的产品与生产方法。这种方法叫作仿生学(Biomimicry)。有一本同名的相关书籍,感兴趣的话,我给你找一两本。”他补充道,看向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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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我有这本书,还写过书评,”凯特说。“这是本好书,安布鲁斯特。大致说来,仿生学的目标是要制造出比现在更好的材料,但必须在不妨害生态环境的条件下制造,且没有有毒成分,就像蜘蛛制造蛛丝、鲍鱼制造贝壳一样。理想的是,通过模仿大自然的化学过程,我们应该能够用环境友好的手段制造出材料和产品,并且在产品用完后,将它们送回到土壤或海水中进行良好的降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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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么多可能性正在被探索,”霍滕丝说,“想想,如果谷田不再需要每年犁地耕种,小麦和黑麦可以像草原上的多年生野草一样生长,能省下多少能量、土壤、人工化肥和杀虫剂之类的农药呀。所有绿色植物都吸收阳光,但浮萍如何能够这么高效地吸收并利用阳光,既是奇迹也是谜团,值得学习借鉴。你懂了吗,安布鲁斯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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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有意思,”安布鲁斯特说,“但这听起来就像是另一种糟蹋自然的方式——为了收拾现在的技术烂摊子,留下了更多烂摊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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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见安布鲁斯特恶作剧地模仿本的说话方式,凯特忍住了笑,去看霍滕丝的反应。后者常常在挑衅之下保持冷静优雅,现在却破天荒地发怒了:“不!这不是糟蹋自然!这是学习自然,目标是消除对自然的损害,与它更和谐地共处。仿生学是决不应该被草率批驳的,安布鲁斯特。你不知道这些谜团是多么深奥难解,要习得草原年复一年自我更新的方式是多么困难而复杂。你怎么了?你过去不是这么悲观又油滑的。你听起来就像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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