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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对于那些对婚姻和家庭抱有较为传统和保守期待的人们，这或许会令他们更加无所适从。像中国这样庞大的国家，大城市、小城镇、农村之间，各地区、民族之间，有着十分不同的习俗和文化，人们对婚姻关系的性质、婚姻责任的内容和组建家庭时的财产安排，有着千差万别的看法和期待，法律的意义便在于保护那些合理的期待不至于落空，一部成文法若与人们的普遍看法和期待相违逆，它就是在扰乱而不是维护既有的秩序，而它本身也很可能因得不到普遍遵守而无法成为真正的法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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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人越来越看重婚姻中的感情成分，这是没错的，然而感情无须也无法得到法律保护，而婚姻区别于其他两性关系从而成为一个法律概念的，正是其所附带的财产安排和财产性关系。无论浪漫主义者是否承认，缔结一桩婚姻的行动就是一项契约交易，该契约对双方投入于即将运营未来共同生活和子女养育的合伙企业（即家庭）的资源以及在该企业经营过程中各自须履行的义务和可获取的权益，作出了精细的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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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实际上双方无法将这些条款一一写下来，绝大多数人缺乏将契约成文化所需的抽象和表述能力，多数条款只能是默会的，而默契的内容高度依赖于双方对习俗和传统的共同认知；好的法官和成文法应帮助人们识别、抽象和阐述这些默会的规则，而不是凭空制造规则。例如，由某方长辈提供的婚房，无论是否言明或记在谁的名下，都是投入于新家庭的资产，是对方同意婚约的前提，将其认定为父母对子女的个人赠予因而属个人财产，是很不恰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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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统上，女性选择嫁给某人，是抱着“托付终身”的期待的，由于女性再婚时的处境和议价地位远远弱于男性，其最初选择的机会成本极高，因而有理由要求男方作出可靠的长期承诺。在传统社会，这种承诺包含在几乎永久性的默会契约之中，由对方在整个婚姻存续期中逐日履行；但在现代社会，“托付终身”的期待显得越来越不合理了，而女性也逐渐学会了要求对方提前履约或提供抵押品来保护自己的利益，而最好的保障手段就是诸如一套房产这样的巨额抵押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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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律应支持和保护这种履约手段，至少对于共同生活的那套房产，以及维持双方及子女在婚内事实上长期享有的生活水准所需的财产和费用，应默认地认定为婚内责任，除非有其他成文契约明确地解除了这些责任。最新的司法解释似乎采取了相反的做法，它认定婚前个人财产（及其孳生财产）默认的不随婚姻缔结而进入共同财产，只认定那些婚内形成或明确登记为共同所有的财产才是婚内的，这无疑将弱化女性的契约地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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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要求所有女性在结婚前仔细阅读每条成文法规定并深入精确领会其现实含义，是不合理的，而最终当她们真要面临这些条款带来的冷酷现实时，无异于一盆泼头冷水；更糟糕的是，对于已经存在的婚姻，这些规定将具有事实上的追溯效果：这些婚姻在缔结时，当事者无论如何都不可能预期到未来离婚时会有这样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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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何况，对于数亿仍生活于民风保守的农村和小城镇的女性，其中不少或许仍抱着在都市人看来早已不合时宜的托付终身期待，或许仍指望传统的默会契约会保护她们的利益，必要时司法会为她们提供救济，但很明显，有朝一日当她们果真需要求助于司法系统时，得到的将是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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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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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第48篇里已经谈到，随着夫妻分工和子女抚养模式的改变，婚姻的传统基础已被动摇，而在欧洲福利制度下，由于国家接管了很大一部分抚养责任，婚姻和家庭正在迅速瓦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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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这并不是说，未来不会存在任何配偶或家庭结构，在新的性别分工格局下，某种新形式的配偶关系和家庭模式很可能会逐渐涌现，本文所提及的有限责任婚姻(11)或许会成为未来的发展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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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新旧变迁的过程，不可避免地会引发许多争议和冲突，对婚姻责任的不同期待难免会让期望落空者产生感觉受骗和不公，司法系统在因应变化做出调整时，理应顾及文化和习俗的地方差异，特别是城乡差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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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语出《礼记·礼运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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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语出《孟子·告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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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初出贾仲名《玉梳记》第三折，为“饱暖生淫欲”，此后凌濛初《二刻拍案惊奇》卷二十八有“饱暖思淫欲”一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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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亚伯拉罕·马斯洛（Abraham Maslow）：《动机与人格》，1954年，或wikipedia: Maslow’s hierarchy of need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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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如一些读者所指出的，104
:93这个数字很可能因计划生育所导致的瞒报而被夸大了，可能有些女孩出生时不报（以便为她们未来的弟弟留出配额），办理身份证时再补报，这一偏差的程度尚难以估算，但它对本文观点并无影响，它只是提示了对出生性别比可能有所高估，而我相信，婚龄人口性别比小于100这一判断，仍然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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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关于性别比更详细的数字和分析，参见我对读者评论的回复：“要怪都怪现代男人太长寿”（No.3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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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见wikipedia: Demographics_of_Indi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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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在我就价值观立法所写的系列文章中，曾对道德诉求的上述区分及其判别标准有过较深入详细的讨论，受篇幅所限，这里无法展开，由于本书主题限于经济学，也未选录这些文章，有兴趣的读者可以按编号在我的博客上找到：“动物伦理问题应留给地方解决”（No.773）、“什么样的换偶才是非法的？”（No.734）、“胡乱抛尸应负刑事责任”（No.755）、“乞儿干预欠缺理据”（No.158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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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人类学和灵长类学研究显示，在包括人类的人族动物进化史上，杀婴曾是女性面临的严重问题，我在“排卵期隐藏”（No.1681）一文中对此有过介绍和讨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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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关于性取向的生物学解释，学界尚未达成共识，有许多假说，本文所采用的是“副产品假说”，即：同性恋本身没有遗传优势，它是双性恋的副产品（by-product），而后者有显著遗传优势，因而同性恋基因并未被选择压力所淘汰。进化生物学家罗宾·贝克（Robin Baker）在《精子战争》（1996年）第十章里介绍了这一理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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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我在“夫妻财产互查应有所限制”（No.731）一文中曾讨论过有限责任婚姻的经济和法律含义，以及婚姻责任向有限化发展的一些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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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私的皮球：我们的日子为什么是这样过的 第十一章 有时候你不知道保持理智是否明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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