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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于是，观念A变得更可信，更具震撼力，当然，也更有新闻价值，更具传播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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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接着，类似的报道出现在更大范围的媒体，于是从（3）到（6）的循环再次开始，不过是在更大的人口规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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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随着循环继续，传播范围和Pn的值呈指数式增长，直到找出整个人口的全部合格样本（性早熟患儿父母兼圣元消费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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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结起来，这个传播模式的工作机制是：一个观念的早期传播，会从听众人群中自动筛选出那些支持该观念的样本，从而造成一个统计假象，该假象强化了观念的说服力和传播力，进而从扩大了的传播范围中筛选出更多的支持样本，如此循环最终使得该观念不仅广为传播，也被广泛接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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该机制得以运行，需要恰当的条件，如（3）里几个变量的值要高于某个阈值，我粗算了一下，圣元事件似乎恰好满足了该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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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汉人口900万，约300万个家庭，假设其中10万家庭有奶粉期婴儿，单纯性乳房发育的假性性早熟，据说发病率约2‰，约200个，圣元奶粉市场份额约8％～10％，取下限是16个，报道该事件的节目据说收视率很高，算它10％，直接收看加上亲戚朋友告知，假设30％患儿父母及时得知节目内容，大约5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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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事实上，最终有两位家长决定向媒体投诉，看上去是很合理的比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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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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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描述的制造统计假象的筛选机制，其存在有个前提条件：当某一观念传播到一个群体时，群体中的正面个体样本比起反面样本来，有着强烈得多的表达意愿。例如，孩子吃了圣元奶粉而没出现性早熟的父母，不大会去找记者和媒体反映，相反，孩子吃了圣元奶粉而同时也出现性早熟的父母，会对报道留下深刻印象，并有强烈的冲动去表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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造成这种差异的心理基础，我在一篇旧文(10)中曾有所分析，我称之为“能动性乐观主义”，意思是，我们的心理机制总是倾向于接受那些简单而“有用”的观念，因而，在面临困境和困惑时，总是偏爱那些能提供简单解释、指出直接原因的观念，而当这个原因是某个具体个人的行为时，不仅观念更容易接受，而且更容易转变为表达冲动，因为这种表达可能导致惩罚、补偿和矫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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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一般地说，观念的正确性与它能带给个体的遗传收益，是不一致的，因而，进化所塑造的认知机制，不必总是倾向于接受正确观念，假如一个错误观念在命运攸关的情境中能导出个体的有利行为，而仅在一些无足轻重的场合才变得有害，它们是不会被选择机制所淘汰的(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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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网络会把我们带回乡村时代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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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9-03-09，No.4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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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前，据南京市蒋宏坤市长在回答记者提问时透露，南京江宁区原房管局长周久耕因涉嫌严重违纪已被立案调查，这是人肉搜索的最新“牺牲品”。这一案件，连同此前一系列成为搜索对象的躲猫猫、林嘉祥、周春梅、谭静、王菲（男）和若干公费旅游账单，使得人肉搜索在短短几年之内突然成为一股引人注目、影响广泛的潮流。对此，有人拍手叫好，有人担忧个人隐私陷入危境，有人甚至呼吁立法禁止。无论对此抱何态度，有一点是肯定的：我们今天所面临的信息环境，已经大大改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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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谓人肉搜索，是在网上组织大量的人力，借助以搜索引擎为主的工具，搜集和跟踪某一事件或人物的所有可能得到的信息，力图再现出事情的原貌。以前，类似的工作只能由记者、侦探、警察等专业调查和研究机构来做，互联网和搜索引擎使它成为可能，更重要的是，如今越来越多的事件会在网上留下痕迹；五六年前，我曾尝试搜索自己和一些亲友的名字，但得到的有价值信息很少，但今天已大不相同，我甚至能用Google来研究家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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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数码相机、DV让人们可以随时采集信息，目前这些产品都在强化与网络相册和流媒体的连接，用它们拍摄的照片和视频几分钟后就可出现在博客和YouTube上了，即时通信、博客和社会化网络等Web 2.0应用的繁荣，也鼓励了人们在网上创作和分享信息；网民不再仅仅是使用者和阅读者，涌现了大量山寨记者和评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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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息来源的泛化使网络的触角遍及每个角落，而搜索引擎又将这些信息组织到一起，借助它，有心人可以对任何曾在公共视野中留下痕迹的事件进行跟踪；谷歌甚至已经为网络相册开发了人脸识别功能，如果把它融入通用引擎，人肉搜索将更为可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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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代城市生活与传统部落、乡村和城镇生活的重要区别是，在乡村和部落，生活中见到的每个人几乎都是熟识的，偶尔才遇到陌生人，你走出家门后的一举一动都可能引起熟人的关注、评价和议论，其结果将影响他们和他们的听众对你的看法和今后交往中所采取的态度；每个人都知道村里其他人的历史：他做过些什么？别人怎么评价他？他是个好顾主吗？我会不会吃他亏？要不要让着点他？或者最好躲开他？传统社会的道德、习惯法和社会秩序，很大程度上就是靠这种相互熟知和舆论评价的约束来维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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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大城市，即使你交际很广，熟识的人也很少超过200个(12)，而城市通常有几十数百万人；所以，一旦走入茫茫人海，你可以很有把握地假定：除非你与他直接发生关系，周围的人不会关心你在做什么，事后更不会记得。有人把这叫做人情冷漠，但如果你经历过小镇生活中无处不在的好奇目光、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或许会欣然称之为“城市的自由空气”：它清晰地划分了私生活和公共生活，并在私生活中让你摆脱了传统的目光和舆论约束。在地铁上，或许50米内有几百双眼睛，但你却可以比在小镇的冷清街道上更旁若无人地接吻、打私密电话或者傻笑。这也正是城市所以吸引年轻人的魅力所在，青年时代普遍的叛逆性让他们难以忍受传统生活中的那些约束，尤其是存在其他选择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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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这一切即将改变，有趣的是，技术发展或许会部分地将我们带回乡村时代。20世纪80年代经济全球化初现端倪时，曾有人惊呼，现代交通运输工具、电信网络和贸易开放，正在把世界变成地球村，但那主要还是生产方面的改变，而信息技术的发展，才将真正从生活上建立起地球村，并唤回某些传统元素，至少在一些方面，它有望把我们拉回传统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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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后，在大街上，在饭店、电影院、地铁站，“冷漠城市”这一假定不再可靠，或许你需要时刻留意，你此时的举动是否会被你家人、朋友或同事看见，如果这样，他们会怎么评价？或许会发现你和他们的印象大不相符？甚至当你卷入某些纠纷时，这些会成为对你不利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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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我们不会真正回到乡村，有一点差别是重要的：在乡村，目光和人言是“实时”的，舆论评价和约束和你的行为是同步的；而在未来信息环境下，行为发生时，旁人还是和以前一样漠不关心，人肉搜索和网络舆论是事后的，只会在某些条件触发下成为热点事件之后才会发生；但这一点也正是它的阴险之处：索性整天有熟人盯着倒也不会留下这么多丑态傻样，可怕的是，平时不觉得有啥，一出事就千年老账都被翻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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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变化意义深远，它或许将改变城市生活的基本面貌，由于基本假定被改变了，人们的社会心理预期、行为方式、交往和信任关系，都将随之而调整，其结果很难预料，对此，及时的分析和评估是必要的，但要作出判断甚至采取立法行动，则为时尚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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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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