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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沃斯基不想公开自己的健康状况,原因是不想在自己最后的日子里只做一个行将就木的人,他还有工作要完成。作为研究判断和决策行为的先行者,他和卡尼曼决定编辑一本专著,将他们俩与其他心理学家的论文汇集成册,命名为“选择、价值以及框架”(Choices, Values, and Frames)。特沃斯基想做自己喜欢的事:完成工作,陪伴家人,看篮球比赛。在这段时间里,特沃斯基不希望别人看望他,但与工作有关的来访除外。所以,在他去世的6个星期前,我以要完成一篇我们合著的论文这一牵强的理由拜访了他。我们研究了一会儿论文,又一起看了一场NBA(美国职业篮球联盟)季后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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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沃斯基几乎在生活的方方面面都表现得十分睿智,在对待疾病方面也是如此。[1]他咨询了斯坦福大学的多位专家,在得知病情的发展和结果后,他认为与其让毫无意义的治疗毁掉自己最后的时光,充其量只换来额外几个星期的生命,莫不如顺其自然。特沃斯基像往日一样睿智,他向他的肿瘤医师解释说,癌症并不是零和博弈。“对肿瘤不利的,对我也未必有益。”有一天,我打电话给特沃斯基,询问他的身体状况。他说:“说起来很有意思。得流感的时候,我们觉得难受得要死,但是真正快要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大部分时间却感觉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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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沃斯基于1996年6月去世,葬礼在他所居住的加州帕洛阿尔托举行。特沃斯基的儿子奥伦(Oren)在葬礼上读了特沃斯基去世前几天写给他的几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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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发现,在人生的最后时光,我们一直在谈论各种奇闻和故事,希望别人记住,至少是短暂地记住。我认为犹太教一直有个传统,即历史和智慧是通过奇闻逸事、有趣的故事,以及恰当的玩笑,而非讲课和历史书流传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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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葬礼结束后的七日服丧期中,特沃斯基的家人在家里举办了一个传统的吊唁活动。那是一个周日下午,因为不想错过一场NBA季后赛的比赛结果,我们有几个人在吊唁期间跑到了有电视机的房间。我们都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但特沃斯基的儿子塔尔(Tal)主动说:“如果我的父亲还在,他肯定会赞成你们观看球赛,而把葬礼吊唁录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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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1977年和特沃斯基相识以来,我坚持用一种方法来检验自己所写的每一篇论文,即:“特沃斯基会同意这篇论文发表吗?”我的朋友埃里克·约翰逊(Eric Johnson)——后文中会提到此人——可以证明,我们合写的一篇论文在期刊同意刊载后三年才得以发表。当时,期刊的编辑、评审人和埃里克都认为这篇文章写得很好,但特沃斯基却因为其中一个观点而迟迟未表态。我不断地修改论文,可怜的埃里克的履历上若没有这篇论文则可能妨碍他的晋升。幸运的是,埃里克还写了其他几篇出色的论文,所以没有受到我的拖累,并且成功拿到了大学的终身教职。最后,特沃斯基终于认可了这篇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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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撰写本书的过程中,我认真践行了特沃斯基写给奥伦的话。本书读起来似乎并非出自经济学教授之手,它不是一本专著,重点也不在于要辩驳什么观点。当然,书中会涉及专业研究,可也不乏逸事,甚至还有好玩的故事,以及奇怪的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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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尼曼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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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1年年初,有一天我去丹尼尔·卡尼曼在伯克利的家里做客。我们像往常一样,坐在他家客厅闲聊。突然,卡尼曼想起来要给罗杰·洛温斯坦(Roger Lowenstein)打电话。罗杰是一位记者,著有《赌金者》(When Genius Failed)等畅销书,当时他正为《纽约时报杂志》(New York Times magazine)写一篇关于我的文章。他很自然地想要和我的老朋友卡尼曼聊一聊。当时我真是进退两难,是离开房间,还是听一下他们的谈话呢?卡尼曼对我说:“留下来听听吧,会很有意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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采访开始了,聆听朋友讲述你的过去没什么可激动的,而听别人表扬你又总是觉得很尴尬。我随便拿起一本书读了起来,注意力也随之转移,直到我听到卡尼曼说:“哦,泰勒最大的优点或者说他的与众不同之处,就是他很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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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真的吗?我从不否认自己很懒,但卡尼曼真的认为懒惰是我最大的优点吗?我朝卡尼曼又是摆手,又是摇头,但他并没有停下来,而是极力夸赞我懒惰的好处。时至今日,卡尼曼仍然认为那是对我的高度赞许。他说,懒惰可以说明我所研究的问题具有非比寻常的吸引力,足以让我克服逃避工作的潜在倾向。唯有卡尼曼可以把我的懒惰说成是一个优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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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你已经知道了这一点,所以在阅读本书前,一定要牢记这本书是由一个懒人所著。因此,我只会将有趣的内容,至少是我认为有趣的内容写在这本书中,这一点卡尼曼可以做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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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特沃斯基在世时,心理学家中间流传着一个笑话,说特沃斯基发明了一个只有一道题的智力测试:你越早意识到他比你聪明,你就越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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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行为:行为经济学关于世界的思考,从个人到商业和社会 第1章 经济人与非理性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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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刚当老师的时候教过微观经济学这门课,当时班上的学生对我都很不满,原因其实并不在于我上课所讲的内容,而是一次期中考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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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设计了一次考试,意在将班上的同学分为三个组:第一组是熟练掌握了这门课程的优等生;第二组是掌握了基本概念的中等生;第三组是没有理解课程内容的后进生。为了达到这个目的,考试中必须设计一些只有优等生才能答对的问题,也就是说考试会很难。结果,考试分数的差异很大,我的目的达到了,但是学生们却很愤怒,因为总分为100分的考试,全班的平均分却只有72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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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生的反应其实很奇怪,因为他们最终的考试成绩是以A、B、C、D划分的,学校一般会将平均分作为等级B或B+的划分依据,所以具体的平均分分值对他们的成绩其实没有任何影响,得到C以下等级的学生仅占极少数。之前,我已经想到了平均分较低可能会引起混乱的情况,所以我提前说明了考试分值对应的具体等级。80分以上会得到A或A–;65分以上、80分以下是B,只有低于50分才可能达不到C。所以,最终的成绩分布与一般考试没有什么差异,但我的解释并没有明显改善学生们的情绪。他们还是很讨厌我的考试,对我也没什么好感。作为一名希望保住饭碗的年轻教授,我决定改变这种情况,但又不想降低考试的难度,我该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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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好主意。在接下来的那次考试中,我把考试总分从100分提高至137分。其实,这次考试比以往略难,学生一般只能答对其中70%的问题,但平均分却能达到96分。学生们十分开心!这一变化并没有改变他们的成绩等级,但每个人都很高兴。从那时起,每当教授这门课时,我都会把总分定为137分,我选择这一分数的原因有两个:第一,考试平均分会达到90分以上,有些学生的分数甚至会超过100分,这让他们欣喜若狂。第二,心算和137相关的除法不是很容易,大多数学生不会费事地将自己的分数转化为百分制下的相应分值。为了防止别人说我欺骗学生,我总是在课程大纲中用粗体字注明:“这门考试的总分为137分,而非平常的100分。这种打分方式不会影响最后的成绩等级,而且会让你更高兴。”事实上,做了这种改变后,再也没有学生抱怨我的考试难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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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经济学家看来,我的那些学生的行为似乎“很不正常”,我的意思是他们的行为与理想的行为模型并不一致,而这些模型正是经济学理论的核心。对经济学家而言,与总分为100分时得到72分相比,在总分为137分时得到96分(相当于百分制下的70分)不会更令人高兴,但我的学生们却恰恰相反。我正是因为意识到了这一事实,才得以顺利推行我的考试,同时还能保证学生不抱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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