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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或者,正如我在康奈尔大学时的同事及好友汤姆·吉洛维奇(Tom Gilovich)对我说的:“经济学理论竟然有这么多便捷的零假设,这一直让我惊讶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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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错误”的行为:行为经济学关于世界的思考,从个人到商业和社会 第12章 计划者与行动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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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开始认真思考自我控制问题时,我发现可供查阅的经济学文献很少。像大多数研究生一样,我对上一章提到的那些早期学者的研究知之甚少。研究生们几乎很少阅读30年前的著作,并且当时也没有什么新的研究成果发表。不过,我还是从三位学者那里获得了灵感,其中一位是经济学家,另外两位是心理学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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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找到的唯一有关自我控制问题的经济学论文出自美国西北大学的经济学家罗伯特·斯特罗茨(Robert Strotz)之手。虽然很多经济学家一直在使用萨缪尔森建立的贴现效用模型,但除了斯特罗茨之外,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萨缪尔森提出的时间偏好的动态不一致性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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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篇发表于1955年的论文中,斯特罗茨深入研究了这个问题:一个人的偏好要满足哪些数学性质,才能保证他一旦制订计划,就不再想改变。我们无须详述论文的细节,只要阐明一点即可:唯有一种情况(即贴现率符合指数函数的特点)可以保证时间的一致性。像萨缪尔森一样,斯特罗茨也担心这个条件无法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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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因为这种担心,斯特罗茨想起了荷马的有关奥德修斯和塞壬女妖的神话,这已成为一个必谈话题,几乎所有研究自我控制问题的学者——不管是哲学家、心理学家,还是经济学家——最终都会谈到这个古老的传说。这一次,我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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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先简要回顾一下这个故事。用今天的话说,塞壬女妖们就是一支完全由女子组成的摇滚乐队。没有哪个水手能够抵挡住她们美妙歌声的诱惑,但那些被歌声吸引驾船驶向岩石的水手最终都难逃一死。奥德修斯既想亲耳听听她们的歌声,又想活下去。他设计了一个包含两个步骤的计划:[1]第一步是确保水手们不会听到塞壬女妖们的歌声,所以他让水手们用蜡封住耳朵。第二步是让水手把他绑在桅杆上,这样他既能听到歌声,又不会因禁不住诱惑而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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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展现了当人们面对自我控制问题时可以使用的两个重要方法。对水手来说,方法就是移除会诱使他们送命的因素——眼不见,心不烦。对奥德修斯本人来说,他选择了“承诺策略”(commitment strategy):他限制了自己的选择,以防止自我毁灭。这就像拿走那个装腰果的碗一样。斯特罗茨承认自己也用了承诺策略,以适应按月发放工资的情况:“我选择将年薪分成12个月领取的方式,而非9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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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8年我在思考自我控制问题时,离斯特罗茨的论文发表已经过去了20多年,而且经济学领域似乎没有其他人对此感兴趣。(不过,托马斯·谢林很快就加入进来了。)我转向心理学领域寻求灵感。当然,我以为心理学领域肯定有很多关于延迟满足研究的论文,但是我错了。虽然现在有很多心理学家对自我控制问题很感兴趣,但在20世纪70年代末却并非如此。不过,我确实挖到了两个宝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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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个是现在已广为人知的心理学家沃尔特·米歇尔(Walter Mischel)的研究。米歇尔当时在斯坦福大学工作,并在校园里的一家托儿所做了一项实验。实验人员让一个(四五岁的)孩子到一个房间里,给他两个选择:一个是较小的奖励,马上就可以得到;另一个是较大的奖励,但要过一会儿才能得到。奖励是一些好吃的食物,比如棉花糖或奥利奥饼干。实验人员告诉那个孩子,他可以现在或在任何他想吃的时候吃一块奥利奥饼干,但如果他能等到实验人员回来,就可以得到三块饼干。孩子可以随时摁铃,这样实验人员就会回来,但他只能得到较小的奖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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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多数孩子都觉得这个任务极其困难,不过所处的环境也对结果有很大影响。在某些实验中,好吃的就放在孩子们面前的盘子里。奥利奥饼干之于孩子们,与塞壬女妖的歌声之于奥德修斯一样,具有很大的诱惑力。但是,如果孩子们看不到奖励(心里也不会那么着急),那么他们平均可以坚持11分钟。如果让他们想一些有趣的事情而不是那些奖励,孩子们就可以等待更长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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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实验最早实施于20世纪60年代末70年代初。大约10年后,米歇尔及其同事觉得追踪一下当年参加实验的实验对象会很有趣,于是他们尽力联系到了500多位实验对象,最后大约有1/3的人同意每过10年就接受一次他们的采访。令人惊讶的是,一个孩子在实验中等待时间的长短可以很好地预测他人生中很多重要事件的结果,比如高考成绩、职业发展和吸毒的状况。这个结果十分惊人,因为米歇尔本人此前曾做过大量实验,而结果均表明,所谓的人格特征连当前的行为都无法准确预测,更不用说预测未来的行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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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歇尔保留了一些棉花糖实验的珍贵录像,展现了孩子们在自我控制方面的困难。我对其中的一个小孩十分好奇,他所处的环境最为不利,三块奥利奥饼干就摆在他的面前。等了一会儿之后,他再也忍不住了,但他并没有摁铃,而是小心地掰开饼干,舔里面的白色夹心,再把饼干合到一起,并尽可能摆好三块饼干以免被发现。我想,这个小孩长大后也许会成为又一个诈骗犯伯纳德·麦道夫(Bernard Madof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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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挖到的另一个宝藏是精神科医生乔治·安斯利(George Ainslie)。他在退伍军人医院工作,闲暇时会做一些研究。安斯利于1975年发表了一篇论文,总结了当时有关自我控制问题的所有学术研究成果,我在斯坦福大学那一年仔细研读了这篇论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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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安斯利的论文中,我了解到有很多研究老鼠、鸽子等动物的延迟满足的论文。有一项实验与米歇尔的棉花糖实验相似,实验人员给每种动物两个选择:一个是即时的小奖励,一个是延迟的大奖励。动物们必须用爪子或嘴触动控制杆才能得到奖励。通过长期的训练,动物们会了解延迟的时长,以及触动哪个控制杆能得到多少食物。实验人员通过改变延迟的时长以及奖励的大小,来预测动物的时间偏好。大多数实验发现,动物的行为也符合会让人们产生偏好反转的贴现率的特点。动物的贴现率符合双曲函数的特点,并且也存在自我控制问题![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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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斯利的论文还用很大篇幅讨论了解决自我控制问题的不同策略。其中一种方法是承诺,比如前文提到的拿走腰果或把自己绑在桅杆上。另一种方法是提高屈服于诱惑的成本,比如,如果你想戒烟,你可以写一张大额支票给一个经常能看见你的人,如果他看见你抽烟你就要给他兑现支票。你也可以与自己打赌,安斯利将这种做法称为“自己单方押注”。你可以告诉自己:“除非完成(你可能想延迟完成的任务),否则今晚不准打开电视看比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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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斯特罗茨、米歇尔和安斯利的启发下,我开始建立概念框架来讨论这些仍被经济学家视为经济学领域的问题。我想问的一个重要的理论问题是:如果我知道自己的偏好将会改变(我不会像自己想的那样,只吃几颗腰果,而是吃掉整碗腰果),那么何时以及为什么我会采取措施限制自己未来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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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有改变主意的时候,但是一般来说,我们并不会采取非常手段去阻止自己偏离最初的计划。你想要坚持原计划的唯一原因在于,你有足够的理由认为如果你改变自己的偏好,将会是一个错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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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走腰果是很明智的行为,因为吃掉整碗腰果会破坏你的胃口,而且你也不愿意让自己的晚餐被腰果毁掉。同样,米歇尔的棉花糖实验中的孩子也可以聪明地告诉实验人员:“下次当你有奥利奥要发放的时候,请不要给我‘现在可以吃一块”的选项,甚至不要提到奥利奥这个词。只要在15分钟后把三块奥利奥拿给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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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思考这些问题的过程中,我偶尔读到了社会科学家唐纳德·麦金托什(Donald McIntosh)的一句话,它对我影响很大。“如果我们不假设思想中含有一个以上的能量体系,并且这些体系从某种程度上说是彼此独立的,想要做到自我控制就是自相矛盾的。”这句话源自《人类社会的根基》(The Foundations of Human Society)这本鲜为人知的书。我不记得是怎么读到这句话的,但在我看来这句话显然很有道理。从本质上说,自我控制意味着冲突。就像探戈舞一样,(至少)要两个人才能跳。也许我需要建立一个包含两个自我的模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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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这一想法很吸引我,但任何双重自我模型都有一个不利之处:经济学家认为它太激进了,心理学家则认为它太过时了——从没有绝妙的结合。几乎没有经济学家意识到亚当·斯密对“激情”和“公正的旁观者”的论述,我刚开始做这项研究时也是如此。对大多数经济学家而言,这种想法是怪异的,而当时的心理学家也不再追捧弗洛伊德(Freud)的本我、自我与超我。另外,现在流行的双系统模型当时尚未出现。[3]因为有所顾虑,我悄悄地在朋友圈中阐述我的想法。该理论的雏形出现在我的《消费者选择的实证理论》一文中,但我知道我需要一些更正式的方法,从经济学理论角度讲就是可信的数学方法。因此,我找到了当时也在罗切斯特大学任职的数理经济学家赫什·谢弗林,请他做我的合作伙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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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来,我和很多人合作过,赫什是我的第一位合著者。他擅长数学,当我们开始讨论这些问题时,他不认为我的想法过于疯狂。其实赫什的想法更重要,因为很容易找到数学比我好的经济学家。我和赫什在很多方面都截然不同,赫什严肃、严谨、勤奋,有宗教信仰,甚至学习过百科全书式的古老犹太法典《塔木德》。而赫什的这些优点我一种也没有,但我们仍相处得十分融洽。最重要的是,赫什会被我的笑话逗乐。我们在一起工作时,就像卡尼曼和特沃斯基一样,可以无休止地谈话。当我们开始起草第一篇论文时,对每句话都会充分讨论,这和我之前看到的卡尼曼和特沃斯基的工作状态一样。当我们同在罗切斯特大学期间我们开始了研究,但随后我去了康奈尔大学,赫什则去了阳光明媚的南加州的圣塔克拉拉大学,那里离斯坦福大学不远。虽然我们只合作了两篇论文,但赫什已经迷上了行为经济学,并且很快与他在圣塔克拉拉大学的同事、行为金融学家迈尔·斯塔特曼(Meir Statman)开启了极为成功的合作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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